第2章 第一个天兆

在黎祝国一个春末的夜晚，流银沙漠的上空掉下个东西，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流银沙漠因沙子会在白天变成白色，在太阳下闪耀银光，故此得名，又因为在上面行走不会留下影子，这个地方被人说成大凶之地，没人敢来。

        蒲玉的脸先着的地，吃了一嘴的沙子。

        “我没有投胎到轮回道？原身下来的？”她挣扎地爬了起来，打量了下自己全身。在黑暗中，她身上穿的名为流仙斩绝裙，发出微弱的荧光，正是仙家衣裳，在风乐山上参见太子长琴穿的。

        凡间的风一吹，这衣裳就消失了光芒，失去了奇异之处。

        她居然是被太子长琴直接扔下了天界的。

        她在地上蹦了几下，没有任何仙术出现，她仅会的那几招腾云驾雾的招数，统统失效。她挠着头，要是自己侥幸完成任务，该如何回到天界去向太子长琴复命？

        她拼命回忆太子长琴的临别赠语。

        “重头再来？在下界好好修行？怎么修行？”

        还好她的三世记忆还在脑子里存在着，她记得在第三世，凡间是存在踏剑飞行的修真者的，第三世的青华帝君就是一名叫做“陌衍白”的修真者，和她产生纠葛，最后才导致她的自杀……

        是不是说，她变成个厉害的修真者就能重新飞上天界了。

        就在这时，背后风声有异，还没等回头，寒光在她脖颈上一闪而过。

        ……

        朝阳东升，蒲玉坐在沙丘上发呆，旁边多出个昏迷的人来。这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遮着半张脸，露出的眼睛眉毛很是秀气，便是闭上眼睛也是好看的。

        他的胸口，腿部，脚踝都有伤痕。

        她刚一下凡，就被这人捅了一刀，完后这人就没有意识地倒在地上了。她的心情掉到了最底，落在人间的荒漠中，没有人烟，还能被人砍。这次入世，真是没有一点成功的预兆啊。

        她颤巍巍走了几步，在黑衣人跌落的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她更是绝望地瘫坐在了沙漠上。

        现在这张脸是真实属于她自己的，属于那个叫做“蒲玉”的微末小仙。没有姻缘薄的仙法加成，这张脸不是第一世的雍容华贵，不是第二世的楚楚可怜，更不是第三世的天真娇憨。她真实的容貌根本谈不上精致，淡淡的眉眼，长相说秀气可以，说寡淡也得承认。她的脖颈处不住浸出鲜血，望着自己手上沾到的刺眼红色，更添悲凉。

        青华帝君为什么要爱上她凡间的君王为什么要沉迷她的美色？

        她颤抖地捂着自己的脸，发自内心的一阵哭嚎，她该如何从头再来。

        同一天的同一个时候，长安的天空也正在慢慢发亮，

        “一个女人就能灭掉一个国家，我夏逾的江山难道是纸糊的吗！”黎祝国的百姓都知道这句话。

        长安，是人间最繁华富贵的地方，在此建都的黎祝国处世七百余年，依然在紫微星的照耀下国运不衰。皇帝夏逾有一个贤德的皇后。在百姓们竞相传颂的帝后故事中，皇宫的主人像是一对寻常夫妇一样恩爱。曾有许多文武大臣向皇帝进言，说后宫唯有皇后一人，进宫十年都未诞下龙子，有损江山社稷之基。皇帝对皇后的偏爱，只怕将来会衍生祸国之兆。夏逾大怒之下，将他们都逐出了长安。

        ……

        天亮了，对于皇宫来说这个格外漫长的夜晚，再难度过也还是过去了。

        皇后贺兰胜雪已经病了很久，在长时间的昏厥中醒来，她看了看在旁的夏逾，心里明白，夜晚过去了，但自己怕是再也熬不过去了。

        “我的家族还有人活着吗？”

        夏逾应了声是，将盛着药的玉碗亲自端来。皇后大恸，皇帝在她临死的时候还堂而皇之的骗她。

        一种灵魂深处的悚然，他这个人什么是真的。

        “我贺兰家扶你上的皇位，而今你羽翼渐丰，反咬一口，将我们赶尽杀绝。夏逾，你好狠啊。”

        “从我登基以来一直就是主弱臣强，皇权怎么能分与别人？”

        夏逾表情很平常，他尝了尝药，说了句：“不苦，来我喂你。”她没想到连最后一刻，这人也还要装着温柔殷勤的样子。

        “别那么看我，我们相处的不错，我不想你死的，重新立后会很麻烦。”

        “咣当“药被掷在地上。

        “人人都说我的夫君是痴情的帝王，只宠爱我一人。真恶心……”

        “你应该知道这就是交易而已。你来到我身边难道不是来谋求家族利益？”夏逾想了想，神情厌恶的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做的也很恶心。”

        一夜未熄的灯芯发出啪的声音，烛火跳动了几下，在白天看上去十分多余。

        殿檐下站立的宫女不敢进入殿内侍奉，整个皇宫都知道年轻的皇帝正在忍受巨大的悲伤，不允许任何人近前，衣不解带的侍候汤药。人们感慨着说，帝王之尊，哪怕再多的深情，任他拼命大叫想在最后一刻挽救自己的命运都不行，他留不住人的生老病死。

        ……

        夏逾沉默地坐在床前，他的皇后不甘地死去了。

        他的手上尽是她垂死时乱抓的血痕。他在黎明中露出微笑，人们进入殿内看到了，会当做是痴情的证据吧。演戏要演全套的，他会给她至上哀荣。

        皇后贺兰胜雪是个很美丽的女子，温柔和顺，大概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她都满足。她死的时候神情癫狂丑陋：“夏逾，月蚀辰星，太白经天，三百年前就有对你们皇家的预言，我诅咒这个预言应验在你的身上，你爱上的人会置你死地，你的帝国将一同陪葬！”

        她强烈的反应让夏逾愣了一下，也只是愣了一下。他认为她对这个谶语的理解有问题，它的力量作用在这三百年间，是使得离权柄最近的女人——黎祝的历代皇后无一善终。

        许久，夏逾面对冰冷的尸体，口气很惋惜：“我根本就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伤害我呢？”

        流银沙漠比长安的天空，亮的更早，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那个偷袭蒲玉的黑衣人过了一夜缓缓苏醒。

        他是脱力晕倒的，醒来看到蒲玉坐在他旁边，惊得立马伸手去摸腰间的宝剑。

        宝剑好好的挂着……而自己胸前挣开的伤口已经重新包好了。

        “你为什么救我？”他分明记得在他倒下之前突然在沙丘后面出现了这个女子，女子身上微微发出光亮，便以为她是个大修为的修真者。他被人追进流银沙漠，入地无门，狠劲上来，怀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悄悄接近，瞅她不注意，直接在身后割破了她的脖子。虽然他最后提不起多少力气，但那一下划下的刀口绝对很深，不即死也是重伤。他昏迷之前，是吃惊自己竟然偷袭大修为的修真者得手了。这会儿的吃惊更大，这女子竟然选择救下自己。

        蒲玉的脸色淡淡的。

        为什么救你？大概是因为你没杀死我？活着蒲玉的三个前世都是反派人物，尤其第三世她身为魔宫宫主之女俞蕊珠，生长的环境里都是凶神恶煞的人物。天庭和人间的时间流逝速度很不同。她重来人间一次，可能就是百年过去了。那他们……大概都死了吧。

        蒲玉的脖颈上裹着浸出血迹的布条，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只过了一夜，脖子上的伤口就自然愈合了。她的资质很差，登上仙界只是将草胎木质转化为人形，此时此刻教她变回蒲草，她都不会。

        她下凡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为什么不会死呢？

        她呆坐了一个晚上，想出了前因后果。当时太子长琴推她下凡前，可能把自己的仙力注入了她的体内。

        所以她不太容易死了。

        太子长琴对她的好，使得她无以为报。可是。可是……她不容易死了，又能干点什么呢。此时此刻，她根本顾不上这个凶恶的凡人，他要干嘛，在想什么。

        她听到他问，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只示意他离开即可。

        这人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她的答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由愣住了，他从长安城逃命出来，被公主府的走狗千里追杀，那些名叫玄铃子的修真者一路咬在后边，他清楚自己逃不了的，只想死的清净，在昨夜里钻进了人兽禁地的流银沙漠，可后边的苍蝇一步不慢地也跟着进来。

        他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子，心中疑虑不减。她真的和公主府没有关系吗？他再次紧握住腰间的宝剑。

        突然，天上突然升起了个紫色的烟火，啸声四起。

        他的神情一凛，玄铃子就在附近！

        蒲玉突然被她拉了起来。“玄铃子杀人不眨眼，你跟我走！”

        “你这人好生奇怪，为何拉我！”她使劲推他，那人很容易就攥住了她的手，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真的不是修真者？”

        啸声越来越近，那人拉她就跑。流银沙漠一望无际，阳光的照射下到处反射着银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大漠里，一丝风都吹不起来，脚印在沙子里痕迹极其清楚。

        “没有人追我们的！”她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他砍了自己一刀，又拉着她疯跑。

        他一愣，止住了。

        啸声停住了……很长时间里都没再响起来。

        他呆坐了下来。

        身在大漠深处的两人，因为周围到处都是耀眼的银光，都没有抬头看到天上的异象。

        西边的天上突然出现太白星，它行走的轨迹不疾不徐，升至天的最高处，穿透太阳的光线……在天空上面画出的明亮的弧形痕迹久久不散。

        长安城中，皇帝夏逾从挂满灵幡的殿门出来，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太白经天！”

        他将裹着绷布的双手背到了后边，微微眯起眼睛望向天空。他身后的奴才们脸上写满了惊恐，谶语的第一个天兆在皇后殡天当日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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