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有灵根

王犀将魔宫旧事说出，没想到惹得蒲玉撕心裂肺的痛哭，他这个大男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心想这姑娘的心肠也未免太软了些。但转念又想，直到此，才有个小姑娘像亲人一般替他为那些惨死的人哭了一场。他先被擒到昆仑墟，潜逃离开，又被普罗山捉到，能熬着酷刑直到现在，他是赚了。山洞中，不知何处传来水滴低落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亦如最后生命力在他身体上一点一点离去。

        在油尽灯枯之际，他振作精神，要和他们说说魔宫功法。

        蒲玉抢先一步说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我帮你！”她也没法直言说出俞蕊珠的身份，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采信。

        她救不了这个人，却还想要做点什么，脸色悲戚，话语里全是令人震动的真诚。

        王犀愣住，他幼时在凡间听闻神仙闻声救苦，到处行慈运悲，以此大悲行愿而救度众生，广做善事，故而羡慕修仙之路，只可惜他的灵根太差，修真门派并不肯收他。后来年纪长了，看多了修真界腌臜之事，才知那些得到的大修士不过是更厉害的凡人罢了，在心灰意冷之下投身魔宫。

        他在回光返照的时候，大脑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心想着这是神仙下凡来超度他的吗？

        “青莲功法卷被昆仑墟拿走了十三卷，用于改造仙剑道。唯有一卷在我手中……”他定住了，手中的那一卷全是杀戮之法，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真学会了，怕才是害了她。

        王犀心乱之际，抬起头望见白幽明滴溜溜转的眼睛，充满了戏谑和不信，不由恼羞成怒。

        “青莲功法卷也有万法归宗的道理，故曰:生人之道,借凡父凡母而生身。玄牝之道,借真性真情而成玄牝,生人与玄牝,都不出乎阴阳,不过有顺逆之分。才所谓顺则生人生物,逆则成佛成仙……”他竟将青莲功法卷的“恶念杀生”全部删减了。

        白幽明听到他这般念的毫无妖邪之气，心中奇怪，倒也把他所说的“顺逆之法”也暗暗记住。

        蒲玉低声抽噎着，听着他说的魔宫功法，咬着衣角，愈加难过了。

        王犀自以为想明白了，这个小姑娘怕是也有许多不如意的事，触景伤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那些杀戮愿望，离这个伤心的小姑娘太远了，说出来甚是不美。

        “昆仑墟的瑶池仙子鬓发上有一枝圣池金莲，她拷打我的时候，我就盯着她头上的金莲看，极想把它掐碎了……你哭的时候都比她好看几千倍……”

        他的神志不清，说的那些安慰话语颠三倒四，最后细不可闻……。

        白幽明看着她又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脸好笑。“你的眼泪真多，他的身上至少有三四十种酷刑大法，死了才是解脱。”

        这话把蒲玉的眼泪再次勾了出来，最后一个魔宫幸存者死了。这人死去，仿佛自己亲眼见到前世种种化为尘土，再没有任何留恋和惦念的地方，也无法反悔和挽回，她只剩下了名为蒲玉的此生。

        她站起来。“我想去修行！”

        “就为了把瑶池仙子头上的金莲掐碎？”白幽明晃着头看着她。“你那倾城倾国的大事业不做了？”

        前生往事一幕幕都在心头晃过，她的眼神、声音甚是坚定。“我既然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那就该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要不然那目标日后怎么实现。”

        白幽明一愣，这话说的很是理智，但听上去更觉荒唐。

        蒲玉却再没有比此时更清醒的了。她想着若有一日，修成大神通，将黎祝国的城墙从南到北，全部推翻，不也是倾城倾国？何必非要争取一个男子的真心。

        至于该如何给青华帝君报恩，她此时此刻并没有想好怎么做。但是大痛方知悔，大梦方觉醒，她对男欢女爱之事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相信了。或许自己有了强大的那天，相应对他的报答也就有了分量。

        明媚的阳光照向山头，也射进来洞中。她望着阳光下自己的手，她做任何事情都以失败结束，活不过二十岁，但三生三世的时间算起来，她活在人世也差不多有了六十年。山头上的春意点点，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幽绿。万物竞生，世间的花草争相吐绿开蕊，若她还是一株水草，这时候在水里也该长出新芽了。

        白幽明咳嗽了几声，扑灭了她的臆想。

        “蒲玉姑娘，你有灵根吗？”

        “什么是灵根？”她反问道。

        “……”白幽明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傻子啊傻子！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去修行吗！”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等属性，藏于身体的玄关灵海之中，有这样资质的人在人类里万中无一。千百年来修真门派都有灵眼探子，他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将每家每户的新生婴儿都查验一遍，像筛子一样的过，一旦被发现身有灵根，就会被他们抱走，和亲生父母断了血肉情分，生死不再相见。不止如此，最近三百年，修真者彼此通婚生育，诞下的子嗣百分百身有灵根，现如今凡间有个遗漏的灵根者，就跟三条腿的人一样稀奇。”

        他斜眼看了一眼蒲玉。“你如今十八岁吧，没有上门逮你，就很说明问题了。”

        蒲玉不以为然，她来到人间不到一个月而已。

        他从身上拿出一面银色小镜。

        “这玩意叫内视镜，能看到你体内的东西。你照照看，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蒲玉接过来，将它摆在胸前。那面银色小镜的镜面上升起一团云雾，白幽明吹了口气，云雾散去，镜面是一片水光白色。

        她拿镜子去照白幽明，云雾散去，中间留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球体。

        “瞧，这才是灵根，本公子还是货真价实的天灵根。”

        她怔了怔。“那你为什么不去修真呢。”

        白幽明哼了一声。“问得好，不告诉你！”

        蒲玉蹲坐在地上，手中拿着木板和刀子，给王犀在做墓碑。然而她在前世，并不认得他，连“王犀”这两个字是哪两个都不知道，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白幽明还想刺激她。“就连魔宫功法也是要有灵根的人啊。”

        他瞅了瞅她，本以为她会懊恼之极，她看上去只是有些……迷惑而已。

        蒲玉在天界，地位低贱，也没有学过高深的仙术，但她确定从来没有人说起灵根的事情。陌衍白的前世青华帝君神通广大，道法艰深，也没有什么人传扬他是天灵根，地灵根的。

        “上天是不公平的。”白幽明还在打击她。

        她听到这话，突然微笑起来，一点都不担忧了。

        她作为水草曾经迷迷糊糊地一步登天，那时候天上的神仙争相来看，狗屎运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我能修行的，有人说过我得好好修行！那我就是能修行的。”她指着天空，说的很笃定。

        白幽明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倾国倾城，她掷地有声地说要以凡人之身去修习仙道。

        她许下的荒谬誓言总有种让人相信会实现的真诚。

        他在凤城看到青门传来的讯息，差点要疯了。他想杀进皇宫，为父辈为兄弟朋友报仇血恨。可是他更明白，以现在青门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他转身发现蒲玉不见了，着急地追了上来。在荒野打斗中，他将青门秘药用的精光，毫不吝惜，也不在乎与普罗山结仇。

        但为什么要拼命救她呢，他事后一次一次问自己，就因为她那种愚蠢至极的善良？

        他望着她充满自信的笑容，也许不止于此。

        她执拗的像个傻子。

        她这个傻子都能坚持，他在复仇的路上还有什么质疑迷惑的。

        蒲玉在王犀的墓碑上刻着“乘愿再来”四个字。

        白幽明心中一动，嘴上却仍是讽刺的话语。“修真五个境界分为玄关，玄伎，陶铸，蕴虚，列真。玄关入道，玄伎化身，陶铸煅神，蕴虚脱尘，最后的列真境界圆满，羽化成仙。每个境界又有前、中、后期的阶段区分。五境界修行体系的概念由剑仙秦栗首创，而除了秦粟以外，没人到过列真境界。现在的修真界多数人都卡在玄伎的境界上，陶铸境界也就几百人，蕴虚就只有几十人了。你要是随便打打闹闹，就在玄关境界上吐纳灵气，那个魔宫的人不是说了吗，如今灵气异常，很多人都走火入魔，神魂消亡了。”

        蒲玉道：“你不是说我天赋异禀，轻易死不了嘛。”

        白幽明败下阵来。

        “听闻昆仑墟的瑶池仙子也是蕴虚初境的人物，她的美艳绝伦可能也就比镇国公主的容颜逊了半分。但等到百年过去，镇国公主化为尘土，她仍然娇媚动人。”

        他看着蒲玉信心坚固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他年纪虽轻，阅历却很广博，少年失孤遭受了世人无数白眼，对人充满戒备。方才当蒲玉去问王犀有什么遗愿，他的心提的极高。

        “瑶池仙子何瑶怎会想到这世上有一个没有灵根的蝼蚁，走上修真之路，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把她头上的金莲掐的稀碎…不得不说，真的很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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