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劫材

陌衍白抿了抿嘴唇，他手上激射出的光线，此时足有千万根，围绕着一颗发光的球体，光线正在徐徐转动，在他的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胜天棋局中被注入了大量的灵气，超出阵外三千倍，每个光点都在释放灵压，中间的天元星（占元星）越来越耀眼。

        阵法迅速运转，试炼的弟子陷在阵中，已经三个时辰了。

        明晃晃的天元星看着虽近，却仍然没有人能走到那里。

        慢慢地，无相峰的灵气已被“胜天棋局”吸收一空，长安城外的灵气在不断向棋局涌来。昆仑墟的启盛平打开灵盘查看，心中忧虑。

        胜天棋局消耗灵气之大，完全超出想象。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扰动长安久久沉寂的惊仙阵？

        而陌衍白手中的光线仍然在围绕着发光体，一刻不休的运转着。

        玉芒长老咳嗽了两声，与青叶钧座低声说道：“虽说是很想瞧瞧这个年轻人的法力到底有多少，但我们就这么袖手不管，全是小白干活，昆仑墟的那四个老头子会不会出山揍人？”

        玉芒长老管陌衍白叫“小白”。

        青叶钧座面色尴尬，摸了摸鼻子。陌衍白的法力精纯，三个时辰中仍无无枯竭之象，实在令人震惊，即便是自己这种闲散的性情，都不免生出好奇心来，想要探探这个天纵英才的底细。

        千机占的谢青冥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突然抓取天地间散落的灵气，通过陌衍白的身体向阵中冲入，而陌衍白察觉到了，他的身体谨慎克制，一阵狂风拂过，棋局阵法发出声响。

        玉芒长老和青叶钧座相互对看了一眼，两人分别扶住陌衍白的左右肩膀，将灵力贯入他的身体。

        “多谢三位前辈此时出手。”陌衍白板正的身躯一动不动。

        三个人脸上各有一分不自然。

        三位蕴虚境的大修为者一并释放的灵压，自然比陌衍白更为霸道，胜天棋局的纵横线未等凝滞，顿时粗壮了一倍，当即阵中就有几人晕了过去，从半空坠落。

        试炼的弟子们脚下都开始晃了，有人察觉到什么的，立时高声呼喊。“师叔祖们，手下留情，别再施加灵压了！”

        神奇的是，在胜天棋局中，他们身上因梦蝶蛊造成的幻影，被强大的灵力碾压，脱离了试练者的身体，居然消失殆尽了。

        青叶钧座望着棋局的变化。“梦蝶蛊然真的有解法？胜天棋局究竟是个什么法器？”

        阵外，众人凝神静气地望向胜天棋局，棋盘此时充斥着大量灵气，四大门派的大修士们若说之前还对昆仑墟有所不解，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昆仑墟打造最终关卡的含义。

        昆仑墟起意举办的国教道场，就是将年轻弟子的修为归零，放弃灵根作为修行的容器，重新修行旧时道书的玄牝之门，寻找另外一条出路。在这个充斥了三千多倍的灵气棋局里，试炼的弟子们并不知道自己承载了师门的某种选择。棋局模仿了未来的灵气劫，要试炼的弟子们放弃曾经的功法，感受到千倍失衡的灵气。

        在国教道场前几关考验的是，试练者的心智，耐力，悟性，但最后一关的胜天棋局中，目的变得简单了，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走到天元星处，就是国教道场，或者说是修真界最需要的人才。棋盘为地子为天，按照阴阳两级来模拟凡间对天道的理解，棋局棋子代表天地阴阳，黑白拼杀，一旦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胁，谁不豁出性命奋起抗争呢？

        胜天棋局亦是如此。

        又过了一个时辰，棋盘中仍然没有传出有人通过的消息。

        那个故意种下梦蝶蛊的神秘修士在四大门派大修士的神识搜寻中仍然没有痕迹，大修士们又仅惊又疑。胜天棋局运行之际，大修士们只得先顾棋局中的弟子们。

        可这场棋局，还不知需要多久，众门派的长老在阵外观棋，云梦泽的思嘉慕，普罗山的楚契，千机墨的谢华语，还有那个叫白幽明的凡人，已经远远甩开其他试练者，如无意外，第一个走到天元星的人就在他们之中产生。

        众门派的长老相互问道：“这个白幽明师承何处？”他们纷纷使出天眼通，白幽明的天灵根资质被发现了。

        “他善于计算，应该对棋术很有研究，胜天棋局说穿了是在模仿天地规则，他领悟的最为通透，躲避正面压来的灵气，几乎没有走过半步错路。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无名小卒。”

        他们身为旁观者看得清楚，云梦泽出身的思嘉慕虽然熟悉各种阵法，始终落后他半个身位，无法超越。

        “千机占的千金和普罗山的楚契对灵气的灵敏度极高，他们都选择在棋局中攀爬登天路，寻找到最短的路径，杀力惊人。他们的性情有相近之处，胜负心极强，对于灵气的伤害视而不见，直接硬抗。”

        “并不完全相同，相较而言，楚契走的是灵敏细腻的路子，尽力避让，还是在减少灵气对自己的伤害，谢华语倒是大开大合，一路拼杀，颇有千机占当家人的风骨。”

        他们赞许之余，看了一眼谢青冥，想到这怕也是经历使然，谢华语若真的被灵气逼到死地，濒临死亡，那么谢青冥不可能不救掌门独女，千机占的千年灵药又是应有尽有，她没有后顾之忧。而这位楚契可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玉芒长老的脸色越发紧张起来。

        四个时辰过去了，黑夜已经过去，白日中棋局的光芒不减，人们望着天上，有四个小黑点距离不一，都在逼近天元星。

        “怎么还有人在原地不动的？”有人惊奇地说道。

        在胜天棋局的入口处，有个姑娘脚下摇摇晃晃，才迈出了一丈的距离，但至少她还在胜天棋局里，很多人已在棋盘纵横线上坠落，失去了试炼的资格。

        她的情况艰难，但她摇摇晃晃了四个时辰，始终没有掉落。

        众门派的长老注意到了她。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是在第三道山门走了狗屎运的那个小丫头？”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坚持可以说勇气可嘉，也可以说她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众人纷纷把眼神转移到了别处，除了陌衍白。

        他主持胜天棋局的阵法，能够感知到阵中的灵气渐渐失控，都在向蒲玉攻击，他一边继续注入灵气，一边修正阵法脉络。

        可是这行不通，灵气似是有了自己的神识，渐渐都放弃了其他的试练者，都向蒲玉那边冲来。

        正是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灵压，白幽明等人突然感到身上的灵压一轻，他们的脚步迅速加快……

        蒲玉汗洒如雨，她忍着剧痛沿着纵横线向前走，扑面而来的灵石凝结成飞剑，穿过她的胸胁百余下，她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她的衣服却连一处破损都没有。她安慰自己这是幻觉，在剧痛之下，她的神智模糊，只认准了一条纵横线，咬紧牙根，心中说道：“再挪几步就好。”

        可是她只要微微挪动一下，灵气凝结成剑就会向她刺来。这种刺入灵魂的痛觉太疼了……

        她此时此刻清醒地挣扎着，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她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白影。

        “你没有必要再坚持了……”有个声音说道。

        蒲玉全神贯注地望着脚下，竟没有听见。

        她又挪出了一步。

        胜天棋局的灵气再次被激怒了，凝结成飞剑再次向她袭来，无数灵气在她的周围围绕，她的膝盖受疼，再也坚持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这是劫材？”那个声音显得很是惊讶。

        在棋术中，黑白双方都把对方棋子围住的局面下，循环往复无解。轮白子下时，吃掉一个黑子；轮黑子下时，吃掉一个白子，按照规则，在棋盘上让对方跟着应一手的别处，就是“劫材”。

        胜天棋局是昆仑墟剑仙秦栗留下来的法器，它根据天地两极五行而打造，铺展开来阴阳转换，造化无穷。试练者进入棋局便为白子，棋局灵气为黑子，相互追逐扑杀，阻断去路。但不知为何棋局异变，棋局灵气多数都冲着这里过来。

        朦朦胧胧的白影渐渐清晰，正是陌衍白。

        原来陌衍白将一缕分神祭出，进入胜天棋局，他出现在蒲玉的身边。

        他望着蒲玉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若说每个白子对应的是试练者，留下的便是胜者，而对于整个棋局来说呢，棋局本身是否也有输赢？陌衍白第一次使用胜天棋局，无从得知答案。而他作为棋局的主阵人，清楚棋局全局情况。在长达六个时辰的棋局厮杀中，经历布局、中盘和官子的阶段，他细细数目，数至此处，便明白了这是胜天棋局决定胜负的那个劫。

        而这个劫就应在了这个叫“蒲玉”的女子身上？

        陌衍白愣住了。

        “啊！”蒲玉脚下打晃，眼看着就要坠落。

        劫要败了？他望向棋盘中心。

        白幽明走至天元星，随后思嘉慕也跟着过来。

        “这算是通关了？”思嘉慕喘着粗气，弯着腰大声咳嗽。

        天元星的光芒暗了暗，但是通关关卡仍然没有打开。

        “没有通过的人让开！”谢华语气势汹汹，飞奔而至。

        楚契紧跟在后面。

        通关关卡还是没有出现。

        再过一会儿，其他试炼弟子也纷纷到达天元星。

        通关关卡一直紧闭出口，众人不由叫嚷起来。白幽明累得不轻，他轻轻避开这些门派弟子，扶住纵横线站定，偷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人。

        “我太高估蒲玉了吗？”他没有看到蒲玉的身影。

        在遥遥入口处，蒲玉已经攀不住半空的纵横线，马上就要掉落。

        她认命地闭住眼睛，自知无望了。

        “还者，乾所失而复得之物，返者，我已出而复来之真，顺则生人生物，逆则成佛成仙……”一个声音幽幽荡荡在她的耳边。

        她浑身剧痛，但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坠落之余，忍不住回过头，想要看看这是谁，为什么声音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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