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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很少有人知道,坏脾气臭名远扬的叶大小姐,其实以前并非这样。

        15岁的叶栀之,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被家人放在掌心宠,连阴阳怪气的内涵都听不懂,被人卖了都会帮着对方数钱的傻姑娘。

        叶栀之第一次遇见江逆,是在二中附近的便利店里。

        望京二中是公立学校,出了名的乱,而富家子弟们才能进的敏德私高与一半是混混的二中有着云泥之别,地理位置也相距很远。

        叶栀之穿着敏德私高的校服站在二中附近的便利店门口,很快就引来了三个小混混的注意。

        这三个混混,明显是看到了她一身敏德私高的校服,想狠狠敲这个富家小姐一笔。

        其中一个黄毛混混,吊儿郎当地跟她套近乎:“小妹妹,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点钱给哥哥花花?”

        一般这种情况,正常人都能察觉到是遇到混子敲诈勒索了,要么懦弱服从,乖乖给钱,要么拼死反抗,与钱财共存亡。

        但叶栀之似乎完全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居然一脸认真地问:“你们没钱吃饭了吗?”

        黄毛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手臂搭在她肩上,笑得邪里邪气:“是啊,去给哥哥们买点东西吃呗。”

        叶栀之身形清瘦,却十分板正,哪怕黄毛的手臂重量压在她肩上,她的背脊始终笔直。跟身边三个含胸驼背的混混站在一起时,她就像是古时教养得很好的千金小姐,举手投足,仪态优雅。

        黄毛的话显然是随口胡诌,正常没人会信,但她却答应得十分爽快:“那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就径直走进店里。

        手臂搭在她肩上的黄毛,猝不及防失去支撑,甚至踉跄了一下。

        这三个混混面面相觑,第一次觉得敲诈勒索进行得过于顺利。

        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女生身后,看上去竟莫名显得乖巧。

        叶栀之进了店,环顾一眼,最先看到货架上的面包,于是转过头看向他们,乖巧又礼貌地询问:“你们吃面包吗?”

        混混:“……”

        黄毛最先反应过来:“给哥哥们买条烟吧。”

        叶栀之却在此时拒绝:“不行。”

        “吸烟有害健康,还不能填饱肚子,你们还是吃面包吧。”

        少女的声音清亮,尾音捎着些软糯,话语却是义正言辞。

        黄毛混混完全懵逼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竟然萌生出她说得很对的想法。

        另一个混混却没黄毛这么好说话,对叶栀之凶道:“吃个屁面包,给我们买烟。”

        叶栀之哪里被这么凶过,被凶得一愣,细细的秀眉委屈地皱起,但嘴上仍旧执着地坚持:“可是抽烟对身体不好……”

        “少废话!”

        凶人的混混一点都不想跟这种富家小姐玩施舍穷人的过家家游戏,举起手做出要打她的模样。也正是在这时,一盒烟砸在了他眼睛上。

        硬纸盒子的尖角砸在脸上还是有些痛的,更何况是眼睛这么脆弱的地方。凶狠混混吃痛捂着被砸的眼睛,看向烟盒子丢过来的方向,一边骂:“谁他妈砸老——”

        嚣张的声音在看到收银台后的男生,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被生生咽回肚子里。

        男生穿着黑色连帽衫,高鼻梁,深眼窝,一双桃花眼,瞳仁漆黑,看起来难以接近。他坐在收银台后,手搭在台上,修长手指在台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我请你抽烟,不乐意?”

        江逆的凶残在二中还是有些传闻的,凶狠混混立刻怂成了小鸡,眼里不无畏惧,脸上也挂上了讨好的笑:“原来是逆哥,我忽然想起了我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三个混混争先恐后逃离了便利店,快得让叶栀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栀之望着那三人离开的方向,眼里透着迷茫:“怎么就走了,不买面包了吗?”

        她捡起地上的烟,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放回收银台上。

        江逆单手支着下巴,坐姿慵懒,另一只手屈着手指朝她轻挥,示意她不用多谢,赶紧安静离开。

        哪知叶栀之根本没懂他的示意,也没有感谢,而是严肃地看着他,说:“同学,朝别人乱扔东西可不好,砸到人多疼呀。”

        江逆抵在手上的下巴一滑,差点磕在收银台。

        等他重新坐好时,叶栀之已经转身离开收银台,走到卖糖的货架前,褪去了严肃,满脸写着兴奋。

        她生着鹅蛋脸,带些青春期少女的婴儿肥,柳叶眉细细弯弯,一双瑞凤眼,笑时弯起,尽显娇俏。

        柔顺透亮的黑色长发高高束起,浅粉色的细丝带在发绳处绑了个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货架上的糖果琳琅满目,叶栀之不知不觉就抓满了一手,却开始愁眉苦脸了。

        她的情绪随心铺在脸上,不用猜,就能轻易读透。

        所以当她把一把糖都放在收银台上,用那双漂亮的凤眼,一脸希冀地望着江逆的时候,还没等她开口,江逆就回绝:“我不知道哪种最好吃。”

        叶栀之垂头丧气,但又重新想到一个办法:“同学,我把这些全买下来,你可以帮我尝尝吗,然后把最好吃的告诉我?”

        “不可以。”

        男生拒绝得干脆,捡起一颗棒棒糖,用扫码枪对准一扫,再丢进塑料袋,熟练地重复,最后扫了眼显示屏:“二十四。”

        叶栀之连忙脱下书包,从书包里掏出钱包结账。小姑娘的钱包都粉粉嫩嫩,图案还是幼稚的小花。

        她拿出一张粉色纸钞,双手呈给江逆,恭恭敬敬的。

        给钱的时候,还眼巴巴地望着他,稚气未褪的脸写满了恳求。

        江逆接过钱,给她找零。

        女生恳切的目光全程盯在他脸上,江逆终于无奈:“你为什么不自己尝?”

        “因为会长胖。”

        小姑娘的理由奇葩得令人无语,又正当得无法反驳。

        叶栀之愁着脸,委屈巴巴解释:“我要跳舞,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很多糖,这次还是我躲开司机叔叔,偷偷从学校跑到这里来买糖的。”

        为了吃颗糖,你跑得还真远。

        江逆眼角轻抽。

        叶栀之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哀求:“同学,求你了,我一年都吃不了几次糖,这次真的想吃颗最好吃的。”

        她满脸真诚,人畜无害的模样,惹人怜惜,让人不忍心欺负。

        江逆却偏偏起了坏心思。

        在塑料袋里挑挑拣拣,拎出一包跳跳糖,扔到她面前:“试试这个。”

        叶栀之丝毫没怀疑,拿起跳跳糖,还好奇地晃了晃,撕开包装,往嘴里倒了一点。

        几乎是进嘴的瞬间,糖果马上融化,细碎的糖果好似在口中弹跳,仿佛有数百个小人在其中跳舞。

        第一次尝试的叶栀之被吓坏了,她紧紧捂住嘴,很怕气泡从口中溢出来,闹出洋相。

        秀气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不知所措地看着江逆,露出的漂亮眼睛写满了惊慌,似乎是想向他求助。

        江逆却纹丝不动,唇角牵起恶意的弧度。

        叶栀之忽然哭了。

        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嘴里叽叽哇哇在说着什么,但因为还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说什么也没人能听懂。

        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唰唰地往下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江逆没料想到的,小姑娘这么轻易就被弄哭。

        他拿了瓶水,也没顾上扫码,拧开递给她。

        叶栀之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但还是哭得停不下了。

        这次没有捂着嘴,说的话终于也能听清了。

        “你骗我!这个糖一点都不好吃!不好吃,还吓人!”

        “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买糖吃,结果吃了最难吃的糖,吃完还要长胖呜呜呜……”

        “我今天走了好多路才到这的,跳舞都没这么累呜呜呜……”

        “我不想学跳舞了,我想吃糖,想吃好吃的,跳舞什么都不让吃。”

        小姑娘的抱怨越来越跳脱,倒不像是被跳跳糖吓坏,而是积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奔溃,被江逆的恶作剧割破了发泄口,一肚子苦水往外发泄。

        江逆反倒不急了,搭在台上,懒懒托着下巴,任由她哭。

        越听越觉得小孩的烦恼真是简单粗暴,不知世道辛苦。

        “那就别学了。”他随口一说。

        叶栀之还在哭着,听到这话却立刻狠狠摇头:“不行,我喜欢跳舞,我要学。”

        江逆耷拉着眼皮,支着下巴,神色怏怏:“那你在这哭?”

        哭得人心里怪烦的。

        叶栀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边擦眼泪,边抽抽噎噎地说:“其实我这次离家出走,是因为跳舞没跳好,练舞的时候肚子好饿,老师说我跳的不是仙鹤,跳的是病鸡,可是我肚子真的好饿,我想吃糖,还想吃烤鸡。”

        叶栀之说到动情处,又开始流泪了。

        江逆:“……”

        她哭得实在让人心乱,还停不下来。

        江逆拿了颗棒棒糖,撕开糖纸。

        叶栀之抽噎着又要继续哭诉,却见少年忽然起身,俯身朝她凑近。

        少年俊俏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要后退,却被他先一步捏住下巴。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的力气倒不小。

        叶栀之想挣扎,却一点都动弹不得。

        江逆懒懒垂着眼,漆黑的眸子盛着倦意:“张嘴。”

        叶栀之满眼委屈望着他,听话照做,乖乖张开嘴巴。

        粉红色的糖球被少年塞进她口中,叶栀之被塞得一愣,草莓味糖果的香味马上充斥了口腔,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脸上还带着泪,眼中却充满欣喜,激动得又想说话,又舍不得把糖拿出口中,最后又是含糊不清地讲了一堆。

        江逆一句都没听明白。

        他坐回位置,懒懒打了个呵欠,再次支着下巴,瞧着女生的那双会传达一切情绪的眼睛,又好像什么都听懂了。

        望京,叶宅。

        叶大小姐的卧室又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佣人们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新的一天,新的提心吊胆。

        起因是赵希蓝打来的电话。

        赵希蓝是叶栀之曾经的好朋友,当好朋友冠上“曾经”二字,就说明已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叶栀之原本是歌剧舞剧院的首席,失明后不得不退出舞台,当时一直作为叶栀之替补的赵希蓝,也因此成功上位。所有人都觉得叶栀之和赵希蓝决裂,是叶栀之出于嫉妒。

        就如同现在,在一大清早听到赵希蓝打过来的电话,邀请叶栀之去参加她的生日晚宴后,叶栀之就开始发疯了,发脾气不吃东西,到处扔东西,让人滚。

        叶太太和叶先生此时都还没过来,佣人们无人敢上前阻止,只能默默承受,等待大小姐把力气耗尽,这一年来,他们也习惯了。

        就在叶栀之还在房间发疯的时候,江逆接过佣人的钥匙,擅自开了房门。

        一打开门,一个不明物体就朝他扔过来。

        江逆稍一侧身,那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又马上坠在地上,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碎裂的玻璃覆盖在相框里的照片上,仿佛照片里的仙鹤少女也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支离破碎。

        江逆捡起那张照片,抖落上面的玻璃碎片,垂眸盯着照片,目光在少女灵动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便将其交给身后的佣人。

        叶栀之此刻又抓住身边一件物品,举起手又要砸出去,却忽然被人抓住手腕。

        那人的掌心很暖,贴在她手腕处的皮肤,温暖得让人不适。

        “大小姐,朝人乱扔东西可不好。”

        男人的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很温柔的语气,和十年前的冷硬完全不同。

        听到他的声音,叶栀之手臂一僵,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她怒道:“放开我!你也给我滚,都给我滚!”

        女人的声音冰冷暴躁,哪怕她现在看不见,房外的佣人也是惧怕得连头都不敢抬。

        江逆却置若罔闻,脸上依然挂着笑,很好说话的模样:“还没扔够?”

        “没有!”叶栀之理不直气也壮。

        话音刚落,她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突然悬空。

        叶栀之小声惊呼,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侧是男人坚硬的胸膛,耳畔依稀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因为眼睛看不见,任何体位改变都会让叶栀之无比恐慌,她反射性紧紧抓住江逆胸前的衣服,怒道:“江逆,你要干什么!”

        连房外一直不敢抬头的佣人,都忍不住抬头悄悄朝这边张望。

        她太瘦了,江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抱在怀里都觉得轻飘飘的。

        江逆没有应声,唇边勾着玩味的笑,将她直接抱出了房间,一路走到了厨房,这才将她放下来。

        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叶栀之既惊慌又生气,下意识紧紧抓住身旁男人的手臂,质问他:“你想做什么?”

        江逆示意佣人们离开这里,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瓷碟,交到她手上:“扔吧,扔个够。”

        男人的语气莫名让叶栀之觉得愤怒,她咬牙切齿道:“不准使唤我。”

        说罢,便撒气般把手里的瓷碟狠狠扔了出去,砸在地面上,哐当作响,四分五裂,听得人心里莫名舒坦。

        江逆又给她拿了一个,薄唇勾出纵容的弧度:“继续。”

        叶栀之接过就扔。

        江逆轻挑俊眉,来了兴致般,解开衬衫袖口,将长袖挽起两节,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

        他斜倚在吧台上,有条不紊地将瓷碟一个一个递给女人,再看着她一个一个砸出去,眼里含着笑,视线至始至终没离开过她的脸。

        没多久,屋子里已经是一地碎瓷片,狼藉一片,佣人们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止。

        他们对暴躁的叶大小姐惧怕得很,可这位新来的管家却好像完全不怕她,无论她怎么闹,男人都一直笑着,如今还纵容她乱扔乱砸。

        只有叶栀之身旁的男人注意到,女生忙不迭的地乱扔碗碟、手忙脚乱的同时,眉眼不自觉舒展开了,像是在把坏情绪随着手里的东西一起砸出去,脸上带了些放肆的快意。这般模样,些许疯狂,却比平日里的苦大仇深,要顺眼得多。

        随着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叶栀之扔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乱,肉眼可见地,体力不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耗尽了力气,手都抬不起来了,撑着台面气喘吁吁。

        江逆的笑容始终没变:“大小姐这次扔够了?”

        叶栀之偏过头,不答话,只是肚子偏偏在这时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替她抢答。

        她脸上一热,暗骂这肚子不争气。

        下一刻,她再度被江逆打横抱起。

        男人身上柔和温暖的气息朝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叶栀之轻轻细嗅,是温和的雪松调,混着隐约龙涎香,若有似无的,温柔又撩人。

        不似第一次被抱起时的慌乱和抗拒,叶栀之安静窝在他怀里,咬着唇侧的软肉,脸上的热度蔓延到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粉红,在黑色长发中若隐若现。

        江逆抱着她,踩着一地的碎瓷片,在瓷片与地面磕碰的细碎声中,走到餐厅,将她放在椅子上。

        他站在一旁,将佣人端上来的清粥端到她面前,抓着她纤细的手指,带着她慢慢摸到碗:“既然扔够了,那该吃东西了。”

        叶栀之十分抗拒进食,她自暴自弃的执念太强,无论是谁都难以说服她。这段时间,劝她进食,是所有佣人的噩梦。

        所有佣人都忍不住看向此刻坐在餐桌前的叶大小姐,屏息凝神,紧张不已。

        在所有人注目下的叶栀之,第一次主动端起了碗,将碗里的白粥,咕噜咕噜,一口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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