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几番凝息。
谢褚听到季杉轻轻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好。”
谢褚默不作声地拉起书包拉链，心里想，真是的，好就好。
拖那么久才说干嘛？
……他差点以为他会拒绝了。
季杉从像是刻意的，刚才回答的间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完了，现在只余下他们两个。
谢褚和季杉从拎着书包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啪嗒一声，灯被关上，其他班也都没人了，一楼彻底陷入漆黑夜色。
盛夏的夜晚，知了不息鸣叫，却不让人觉得聒噪，一声一动都是夏夜到来的信号。
两个人并肩走在临高沉默的主干道上，没有太多交流，但不如以往，谢褚此刻再没有一丝一毫气氛僵硬的感觉。他只单方面觉得好像心底暗流涌动。
千言万语都仿佛堵在心头，想对这个人说出来，这些纷杂的想法统统热烈地堵在谢褚心口。
季杉从忽然打破了寂静：“明天不用上课，你准备怎么过？”
谢褚有些意外他的问题，老老实实回答道：“写题。”
其实之前他周六日是从来都不写题的，只是最近迫切地想把自己的物理提上去，所以变成了努力型选手。
季杉从扬眉，似乎有些惊讶，很快笑了一下，清俊的脸上出现淡淡笑意不可谓不好看，他又抛出一句话：“这样的吗？那明天要不要一块去书店复习？”
谢褚点了点头。
他脑子里全是学习的事，不敢想多，一丝不苟回答：“你要去教我题？”
季杉从：“嗯。”
他没经过太多思考说：“一日为师……”
谢褚敏锐地猛一下抬头，错愕地盯着季杉从，眼中还含着一分淡淡的威胁，像是在说，你敢继续接下去？
季杉从笑了一下，说：“抱歉。”
谢褚还是不吱声，颇有些风中凌乱地想，季杉从好像逐渐露出来了奇怪的一面。
看着男生眼中火焰渐熄，纯澈的眼睛又恢复了平常清凌凌的模样，他没忍住唇角微弯，逗弄地开了口：“一日为师，终生负责。”
谢褚：“……”
谢褚不服，幽幽开口：“一日为徒，养老送终？”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气氛倏然裹上丝丝缕缕的黏稠，不用太捕捉就能听到身旁少年清浅的呼吸，他和季杉从的影子打在地上，在光影的拉长下仿佛挨得更紧更近。
迎面就是灼热的风，相依的两条灰色影子却像是立在风也传不进去的地方。
谢褚一慌，主动转移了话题：“咱们快点走吧，前面门卫好像都在催了。”
前面拿着警棍的大爷确实在催他俩快点，大嗓门隔着那么远都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声音。
季杉从不置可否地跟上了脚步加快的谢褚。
门卫大爷瞄了眼时间，半不解半生气地冲还有一段距离的两人吼了声：“还不赶紧！都快锁门了，再晚一些你想出都出不来！”
室外燥热的风忽然鼓涌一阵灼浪，谢褚踉跄两步，发觉周围的景色迅速向后移。
季杉从突然拉紧了谢褚的手腕，然后带着他一块跑起来，最开始给了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后来便是飞快的速度，谢褚迈大步子才跟得上。
两人跑出校门十来米距离才微微喘着气停下来，谢褚还没适应这样突然被人带着跑，喘了两口气后本想做点解释，大门口大爷气气咧咧地把学校通道门关上，向他俩吼道：
“下次别那么晚了！明天不上课人家都想着快点出校门，就你俩磨磨蹭蹭！”
谢褚话就被堵得一下子没说出口。
他扭头对上季杉从的目光，愣了片刻，两个人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并且趁着门卫大爷再次发威之前赶紧逃离了事发现场。
“同桌机智。”谢褚把肩上背的书包放到手里拎着，对季杉从笑着说，“要是像我刚才那样慢悠悠走绝对要被骂一顿。”
季杉从扬眉一笑，眼角眉梢难得倾泻些许少年轻狂。
他说：“就突然想到的。”迎着谢褚不解的目光，季杉从左颊淡淡浮上一个小酒窝，语气很散漫：“之前好几次请假碰到了这个大爷，所有门卫里面就他脾气最暴躁，为了不被训一顿，只好——”
谢褚心一抖，看到男生脸上浮起更明显的笑意：“只好拉着我的新同桌先逃命了。”
谢褚口很渴，突然很想喝杯水。
他带着快到吓人的心跳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卷子摊在桌面上，已经完全没心思写了。
和风丽日。
谢褚起了个大早，去书店的一路脚步都是轻快的，他提前了十分钟来，没想到到的时候季杉从还是已经正好坐在了位上。
他们约着是在二楼靠窗的位子，谢褚上楼时正好看到男生挨着窗低头写字的模样，有力的手指微勾着在纸上做草稿，指尖被阳光打的透白，每一处线条都恰好的侧脸勾人心弦，大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中，几乎给人很温煦的感觉。
谢褚停顿下看了眼才走上前。
书店需要保持安静，谢褚径直坐在了季杉从对面，季杉从注意到了，他无声地抬起头，眼中点点笑意，用口型示意：同桌。
明明五官同样还未长开。
谢褚是仍存些少年秀丽的青涩，季杉从却是锋芒半露的英隽，细端着看是能望出不容小觑的攻击性的，冷峻如同被刻进了面部每处折角的皮相中。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冷冻的外表豁然劈开，冰水化冻，露出笑容，就像朝着谢褚勾了勾手，让他过来。
谢褚喉咙一动，微弱的一声“嗯”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桌下季杉从的长腿本在随意曲着，谢褚坐下来时腿不小心碰到了，季杉从看到男生微微颤动的黑睫，便又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迁就了面前人的生涩紧张。
虽然心不在焉，但谢褚发现自己写作业的效率还算尚可。
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搞完了一张物理试卷，其中两道选修也都做了，写完之后，就忍不住抬首看了眼季杉从。
看一眼，又看一眼，谢褚眼睛都不带眨的。
“写完了吗？”季杉从手中笔微紧，忽然问。
谢褚谨慎回答：“一张。”
他今天可带了三张试卷来。
眼神飘到了季杉从在写的内容，发现他在写的竟然是这两天才给他发的物理试卷，白色a4纸上不难看出复印留下的墨水痕迹。
谢褚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莫大的动容，一时间眼睛都紧紧凝在了上面。
季杉从松笔，揉了揉手腕，一笑，吸引走谢褚全部注意力。
他语气像是在诱哄一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真的要做一天作业吗。”
谢褚翻了翻试卷。
很好，两张空白的试卷，周一就讲，他还一字未动。
一张写完的，上面竟然还有写题途中他忍不住望了几秒季杉从而导致思路完全错乱的一道小问的解题步骤，本都写了六七行又被全部划掉。
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十七。
眼前是貌美如花的学霸。
谢褚凝息正神，收起了试卷，黑亮清澈的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季杉从，正色道：“不写了，去哪儿玩？”
明日事明日忧，今日乐何必愁。
……去他的学习！
季杉从一愣，笑了，那一瞬间好像才是真的冰雪消融，一眼望去春色满园。
俩人疯玩了一下午。
本来双双都没想好去哪玩，后来谢褚提议想去玩些刺激的，都到了最新开的评分很高的一个恐怖密室了结果被告知需要十八岁以上才能进去。
谢褚已经准备好自己的电子身份证了，忽然回首看到了眉梢微蹙的季杉从。
“……你还没成年？”
季杉从无奈点头。
谢褚大愣特愣。
所幸后来从密室折返路上碰到了一家游乐园，门口大号的小丑玩偶正一摆一摆地跳着滑稽的舞吸引顾客，抬头就可看到刺激飞快的过山车冲过曲折云霄轨道，离那么远都能感觉乘客啊啊啊的断魂尖叫声似在耳边。
当时人还不算多，谢褚驻足望了片刻，抬头默默给季杉从一个眼神。
季杉从意会，拉着他的手淡定往里走，他一切做的很自然的样子，倒是谢褚心中猛地一跳。
跳楼机、海盗船、空中飞人、鬼屋、过山车……
谢褚哪个刺激往哪跑，最后通通都来了个遍。
他特意把压轴的过山车留在最后，之前都没来玩过，结果中间坐下来倒也没有那么害怕，兴奋过头的大脑被激素影响更甚，外界的刺激好像都比不过肾上腺素飙升更让人激动和浑身颤栗。
直到最后过山车速度渐缓。
谢褚激烈的心跳平缓些许，他才发现，他还以为自己很淡定呢，竟然一直在大喘气，手不小心和季杉从的搭在了一起。
他的手很冷，另外一只一向冰凉的手此刻却温热烫人。
车彻底停了下来。
季杉从面不改色解开安全设施下车，看到谢褚整个人僵在原位一动不动。
他疑惑地抬了眉梢，盯着看了两眼，轻声喊道：“谢褚？”
“等、等一下。”谢褚面色苍白，又歇了好久才下了车。
谢褚被季杉从捞了一把，下来时人就在他身边。
谢褚手脚发软地扶住季杉从的胳膊才不至于无力，他神思未定地迟疑一下，最终顺从心底最深处的渴求，把头埋在了季杉从肩上。
“让我靠会儿。”他声音闷闷的。
下颌贴着的肩膀清瘦而有力，更近地嗅到了那股冷香，肩锁硬的硌人，谢褚放纵自己埋了会就转头去支着旁边的栏杆。
他面色仍旧苍白，却不忘了喃喃：“我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
季杉从无奈地揽了一下人，离旁边相邻的一个双马尾女生远了些，闻言轻笑：“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他抚了抚谢褚后背，嗓音轻柔：“想吐吗？要不然蹲下来或者去前面椅子坐一会。”
谢褚感受到后背一阵酥软，像被挑了麻筋，身体倏然而现比坐完过山车更让人提不起力气的软麻。
那种麻却带着电流似地，游走于四肢，其中一支传到心脏而后“砰”地炸开了一个小火星，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让人有种忍不住脸红心跳的错觉。
他脸上微微发烫地转头与季杉从对视。
刚才坐完过山车那会儿确实是很不舒服的。
可现在那点不舒服已经完全没了。
他只想确认。
……他的脸没红吧。
谢褚一边手无力地撑着栏杆，声音小小地说：“我们待会走吧。”
好像季杉从眼眸停了片刻，也好像没有，谢褚不等人回答，又转过身改为双手支着栏杆了。
太刺激。
他缓缓。
……
离开游乐园时已经近黄昏。
出租车驶到瀚水家园前缓缓停下。
谢褚手拿果茶和季杉从一起下来，这是季杉从住的小区，离临高也不算很远，他准备待会自己走回去。
正好在小区门口，谢褚就准备送一下，其实也就是目送季杉从进去而已，门卫已经认出来人，甚至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准备开门了。
一道刺耳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吊儿郎当，轻慢，还带了丝丝难以察觉的恶意。
“哟，这不是季杉从季大少爷吗。”
谢褚咬着吸管皱眉往声音发出源看，他比季杉从还先做出反应，眼底结了些微冷的寒霜。
季杉从站在他身旁漫不经心地也含着吸管喝了口果茶，这是刚刚谢褚缓过来后去买的，他甚至没往说话的那人身上看一眼，像是手中沁凉的杯子也比那人更值得他注意。
谢褚看到立在跑车前的一个男生，上半张脸勉强有些书生气质，可下方的唇薄的过分，轻飘飘地便吐出了方才的讥嘲恶语。
跑车是张扬的红色，他像是刚从车上下来，司机还没来得及对这陡变异象做出反应，透过车窗看到司机尴尬地手无所适从，还试图小声劝自家少爷——“少爷别说了，我们快进去吧。”
季家您之前不就惹过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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