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姐姐

微醺的感觉头重脚轻，精神处于亢奋和膨胀状态，反应比正常时候要迟钝半拍。

        于是容意后知后觉，忽然想起上午临出门前，听见的那声儿娇滴滴的“满城~”。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她从宋满城肩头撤下手。

        “什么忘了？”

        容意揉按眉骨：“你和你那小对象和好没？”

        宋满城：“……”

        我他妈偷去？

        “这么问好像不对。”她话比平常多，会把心里想法复述。

        “哪不对？”宋满城倒想听听她能整什么酒后吐真言。

        问出这种话，感觉她很在意他是否有对象。如果有对象，她趴他肩头是不对的；如果没对象，她可以继续趴他肩头。但其实不论有没有对象，女人趴一个男人肩头都是暧昧的。

        以上观点正确。

        但等会儿，她为什么会把宋满城定义成男人？？

        宋满城看她绞尽脑汁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起身下楼。再回到楼梯道，她已经不坐在台阶那里了。

        他捡起地上被遗落的手机。

        容意这会儿正在餐厅。

        冰箱门半开，宋满城回来进厨房，准备把饭菜热热。等微波炉运转，他转头看见那女人趴冰箱隔层边，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他走过去近距离看两眼，确定她在享受凉气，好笑问：“要不把床给你搬进去？”

        容意挑开倦怠的眼，似笑非笑地剜了他一眼，关上冰箱门：“我就是让脑子清醒清醒。”

        “现在清醒了？”

        “嗯。”

        宋满城琢磨：“你手机呢？”

        “手机……”容意把身上能藏手机的地方摸遍，最后一拍脑袋要出门寻找，“掉哪了。”

        她走到玄关那，听宋满城清嗓子，下意识看去，瞧见了自己手机。

        “……”

        宋满城：“一个人的时候少喝点，真有非喝不可的场合，你可以告诉我，我陪你。”

        这晚。

        容意是想着这话睡着的，半夜口干舌燥，拿了床头空杯出去喝水。

        客厅光亮黯淡，沙发上坐着人。青年抱着遥控器操作，电视机上显示斗地主画面。

        “……”容意问，“怎么不睡？”

        宋满城知她先前洗过澡穿了件叶青色绸缎睡裙，他送水杯进去时，她已经微鼾了，裙摆蹭到腿根。

        故而此刻他没敢往那边看，但脑海里仍旧持续闪过那般景象。

        他了无睡意，心下懊恼惭怍，语气幽怨：“睡不着。”

        进了厨房，容意发现窗玻璃上布满细密剔透的水珠：“下雨了诶。”

        “……两小时前下的。”

        “烟城这地方气候干燥，雨水少，最长的干旱时间是半年。”

        她喝掉半杯水，而后满了一杯准备回房，“你早点睡。”

        “嗯。”

        等主卧传来关门声，宋满城倏地把遥控器丢回了茶几上，躺沙发满身疲惫，抬起手臂遮住眼。

        －

        天亮了，雨大了。

        阳台晾衣杆挂着刚洗不久的衣物，容意和沈师傅讲电话，仰脸盯着看了小半天……

        这是昨晚自己洗的吗？

        玄关“咔哒”

        她挂了手机循声转头——

        青年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闯进视野，冷得耸肩颤抖，许是察觉楼道有风灌进，立马反手把门关了，仓促得像个落魄过客。

        今天他穿着件长袖的白衬衫，袖子挽在肘间，领口半敞，隐约露出锁骨的影子，翘得像绵延山岭。本该是清隽斯文的少年模样，万不该雨水将衬衫湿透，形同薄纱，贴覆着精瘦身躯，轻薄的肌肉线条野性分明，撕破那具身体的乖顺伪装。

        “……”容意狠狠咽下旋在舌尖的那句“回来了”。

        青年尚未发现她，兀自低颈，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换鞋时才看见她。

        两人距离着一个客厅，你在那边，我在这边，遥遥互望，像隔着千山万水，却将彼此看得分明。

        宋满城：“睡饱了？”

        那声，是嘶哑的。

        像在草原上、山谷中奔跑很久、速度很快造成的；也像站在轮船甲板上被海风撕碎的声音。

        玄关灯光给予了错觉，容意总感觉青年眼睛水汪汪的蓄着泪，眼角泛着胭脂薄红，唇色比平日里要艳，面若桃花似的。

        宋满城被她露/骨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又冷得缩肩发颤：“姐？”

        容意眼皮子一跳。

        过了这么多年，重逢了这么多天，她默认以为他不会再喊她姐了。

        然而喊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机突兀响铃，她眨眼收回视线，没注意是骚扰电话，接通背过身。

        宋满城若有所思往厨房走，听女人夸张地笃定道：“不可能，我老公没和我说！”

        “我老公干什么的？”

        “狱警啊。”

        “……”对方沉寂两秒，半声不吭挂掉电话。

        容意转头看厨房那边的人忙碌，过去说：“怎么不带伞出门？”

        宋满城：“风大。”

        途中有一奶奶带小孩，雨伞被风吹跑，他把伞给人家。

        想到家里还有两把折叠雨伞，便没再买，将就回来。

        外面树摇枝晃，少见的大风大雨。

        烟城排水系统本就没有一线城市完善，这会儿肉眼可见外面地上开始积水。

        容意扫了眼他湿透的身子，衬衫下的肤色都瞧得出来：“你换衣服吧，我来弄菜。”

        宋满城犹豫。

        “湿的难受，这些我会，以前帮你阿姨打过下手。”容意处理菌菇。

        “好。”宋满城看了下微信，随意把手机搁流理台，帮她拿两只海碗备旁边，最后回房换衣。

        手机嗡地振动。

        容意探头看来电，陌生号码，本地的，显示“外卖送餐”。

        她接听。

        ——“你好，是谭也吗，你的外卖到了，出来拿一下吧。”

        容意尚未说话，电话里就有谭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对方掐断后，手机待机时间长，竟还没锁屏，显示微信页面。

        她一眼就看见了置顶的、她自己的头像。

        备注是一个糖果图标。

        ？？？

        往下一扫，谭也聊天框有条未读：号借我点外卖，领优惠券…

        再往下，她又看见白美云的头像，备注“白阿姨”，最新消息是昨晚。她礼貌地没点进去翻阅，尽管对他们昨天的私聊很是好奇。

        过了会儿，宋满城回来，容意把外卖电话那事告知，忙碌间无意碰到对方手臂，滚烫滚烫。

        宋满城无视她的倏而停顿，堵住她即将问出口的问题：“有点发烧。”

        “难怪。”容意歪头看他脸色，眼角氤氲，脸颊薄红未消：“多少度啊，量了没。”

        “不高，吃了药。”

        “怎么会烧啊，是不是身体炎症，你哪受伤了？老人家说这个天连狗都不会感冒。”

        宋满城：“……”

        我连狗都不如是吗？

        你让狗也在邪火烧身后冲冷水澡试试看。

        －

        突如其来的强降雨，给这座城市的交通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骑电动车上班的吴师傅昨天摔跤，头部险些卡进私家车底下，幸亏车主及时刹车，吴师傅只是摔了腰，脑袋万幸没大碍。

        听着让人心惊肉跳。

        吴衡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容意看了眼躺床上焉头巴脑刷土味短视频的吴师傅。吴师傅察觉，顿时收了笑，把短视频关了。

        这里是吴师傅的租房。

        房间不大，约十五平米，睡觉吃饭什么的全在这一个屋子里。吴衡房间在隔壁。

        这会儿吴师傅的老婆正在做饭，电磁炉烧的，响着嗡嗡的声音。

        吴衡总算把当时惊险的情况说完，不忘诉说感受：“我当时真的吓死了，丢下车就去看老吴……”

        “瞧你那怂胆……”吴师傅瞥见容意眼神，讪讪地咳了两声。

        容意道：“行吧，你好好休息，有问题打我电话。”

        吴师傅正色保证说：“银河嘉园的活会有条不紊地进行，我会和吴衡交代清楚细节。”

        “没事，身体重要。”容意笑笑告辞，“那我先走了。”

        “留这吃晚饭吧小容？”吴师傅老婆询问。

        “不了，还有事。”

        容意离开南河滩，开车去天华装修。傍晚六七点钟的时间，接待小姑娘没有下班，看见她来，自觉把震耳的音乐调低。

        “容姐。”接待小姑娘叫小雅。

        “嗯。”容意说，“把大家的保险登记拿来给我看。”

        小雅闪过意外，打开抽屉埋头寻找，半晌后拿出一份保险单。

        容意接过来看，发现是去年的。

        “时间错了。”

        “那个，今年的那个……”小雅吞吞吐吐。

        容意冷下脸：“没买？”

        小雅脸色涨红：“三、三月份上报给赵总时候，赵总说不用买，反正每年都没出过事，要是都买的话，一年要多开支两万多块。这行也不是高风险职业，从来没听过出大事的。”

        容意：“如果呢？”

        小雅回忆赵总的话：“就算有倒霉的，顶多千把块医药费了事。再有就是，到时候说低于一千的报不了，反正都是农民工，不懂这……”

        下面的话小雅没再说，消弭在女人冷冰冰的眼神里。

        在小雅心里，容意显然比赵总负责。但生杀大权掌握在赵总手里，工资和去留都是赵总决定。

        而且容意和赵总的处事关系，相当于夫妻俩过日子。容意是处理家务的，赵总则是在外面独当一面的。听谁的显而易见。

        －

        灯火阑珊，容意坐车里抽烟想事，面色不算好看，手机提示新消息。

        魏星年：闲着吗？

        这是……

        容意想起来了，抱狗的那个少年，上次两人互加过微信。到了兽医院，对方给她递烟，她婉拒，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

        少年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玩游戏，说他当初因为高考没考上，和家里闹矛盾跑出来做网管，做游戏博主成心堵父母。

        叛逆，和当年的自己挺像的。

        魏星年问她：我心情不好，有没有时间来陪我？

        他工作的地方说网吧不准确，更应该是网咖，环境优雅干净。

        吧台内坐的不是魏星年。

        容意拿身份证开过机后，魏星年现身，带她落座，给她点烟：“会玩王者么？听过没。”

        容意眯着眼笑：“听过。”

        听过，但不会。

        魏星年听懂言外意，黑眸牢牢盯住她，里面漾了点笑：“我教你。”

        接下来毫无意外，魏星年几乎是手把手教她操作。少年靠近她的时候，说话声音会不由自主地变低；她眯着眼看他清秀脸庞，说你掌心好烫，他便立马会红着耳朵一本正经地退开。

        魏星年说：“我体质问题。”

        听听，撒谎不打草稿吗？

        容意感觉自己比较吃年纪小这款，像她掌心里的小兔子，靠近了就会害羞红着眼睛。

        和宋满城一样。

        “……”容意敛了笑，撵走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会了，实战出经验，试试吧。”

        边上手机一亮。

        臭弟弟：斗地主？

        容意敲了几个字过去，操控鼠标进了游戏房间。

        过程中，魏星年注意到，她偶尔唇角带笑，时不时发消息：“和男朋友聊天？”

        “噢，我弟。”容意放下手机，认真玩起游戏。

        “你多大年纪啊？”

        “24，你呢？”

        “21。”

        “看不出来，娃娃脸啊，我最初以为你未成年。”

        “长得像我妈。”魏星年腼腆地微笑，“你弟多大？”

        “比你小两岁。”容意听耳机里有人说话，“戴耳机玩吧，让我感受感受电竞氛围。”

        对面战绩和这边差不多，容意和魏星年的账号差不多，但两个人的操作是两个极端。

        一把结束。

        对面说：【卑鄙，居然开小号虐新，垃圾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容意：“……”

        魏星年：“常有的事，他自己菜赖不了人，每天开小号虐新找存在感的那么多，他要全骂不得渴死，自来水厂都不够他喝的。”

        说完，送了这人飞机票。

        接着容意看见昵称“大意了姐姐”进入游戏，她眼皮子一跳，微信里敲字：这人是你？

        臭弟弟：哪个是你？

        容意看了眼自己的账号“甜姜不辣”，再看了眼魏星年的账号“意外之喜这是”。

        她眨眨眼睛：你猜。

        结果她操控的“小乔”很快被对面“大意了姐姐”丢俩技能，血量往下降。容意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那男角色叫什么，笨拙反击。

        忽而，“钟无艳”来了。

        神兵降临一般。

        她看旁边电脑，魏星年黑着脸锁定屏幕里的男角色。少年指骨分明，噼里啪啦敲着字：

        ——【动爷女人？死】

        容意：“……”

        队友们忙道：“不要上头！”

        “恩怨情仇等一下的！”

        “打塔先啊卧槽！”

        容意就看魏星年操控钟无艳追着对面的“大意了姐姐”，直到把人家追去高地。

        “大意了姐姐”没还手。

        好像很怕“钟无艳”。

        不至于吧？就算技术再菜，也不该不还手啊。

        不仅她懵逼，对面同样懵逼。

        你“吕布”遇到“钟无艳”不把人按着打，却抱头鼠窜……

        怂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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