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梁时到达瑞和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助理为他倒了杯茶水请他稍等一会，说是叶总刚回国还不太了解长市交通，估错时间堵在了路上。

        梁时端着水的手一顿，随即笑了笑:“是我来早了。只是贵公司之前和我们这边的对接人应该是李晟岷李总，不知道这叶总……”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微微一笑:“梁总不知道这事，叶总刚回来，李总便带着他熟悉熟悉这边业务。”

        梁时点头，没再说什么。

        和瑞和的合作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都是和李晟岷商谈的，这一次带了个新人，看样子这位“叶总”背景不小。不过梁时也不太在意，这次只是敲定合作流程，确保后期商讨。

        正想着这些边听见走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梁时看着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助理上前一步站在门边看了看，对梁时说:“是李总和叶总，请您稍等。”

        梁时起身，整了整西装袖口，跟着他站在门口看向走过来的三人。

        中间微胖的那位很熟悉，是李晟岷，右边那位他也见过，是常跟着李晟岷一起的经理，姓何。而走在左边的应该就是“刚回国、不认路、堵车”的叶总了——

        很高。

        他侧头和李晟岷在说着什么，梁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身量很高。西服外套扣子敞开，向这边走来时下摆被风稍微掀起一角，梁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心脏随着这种错觉跳动得愈发强烈。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抬头看了过来——

        梁时呼吸一窒。

        叶其明脚步骤然停住。

        “梁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既然这样那就祝贺design和瑞和合作愉快。”李晟岷微胖的身躯笑得温和。

        梁时也笑着说:“合作愉快。”

        “说起来我记得梁总几年有26、7岁了吧？和我这位侄子应该是差不多大，是吧，其明？”

        叶其明正在看着他方才记下的关于这场合作的方案，听见李晟岷在叫他，他抬头对李晟岷笑了笑，眼角余光描摹着梁时的身影，拿着薄纸的手一紧，脑中回想起刚才进来的一幕——

        李晟岷和梁时互相问好后李晟岷介绍到他:“这位是瑞和叶总的公子，叶其明，来这边熟悉熟悉。”

        随即又介绍梁时:“这位是design的梁时梁总，年轻有为，和我们公司曾多次合作。”

        梁时听完后似乎有些诧异，并未问什么，眉眼很淡，对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叶其明笑了笑答道:“是差不多的。”说完方才借着这句话光明正大地看向梁时。

        梁时低头喝茶。

        李晟岷没注意这一点，接着说:“我这个侄子刚回国，一出国就是八年，回来的时候还对我说感觉长市变化挺大，他有些不认路了。”

        “一直到上了大学，他大多时间都是在这边长大的，回来却不熟悉了。不好意思啊梁总，等了挺长时间了吧？”

        梁时眉眼温和的说:“这倒没有，我也刚来不久，李哥您太客气了。”

        李晟岷笑着摆了摆手，他平日里就是一个温和的长辈。接着方才的话说:“还有小何，你们之间年龄相差不大，想来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有很多能说的，平时多交流交流，互相了解。”

        说完正事就会闲聊两句，梁时已经清楚李晟岷的习惯了，但他今天并不想和李晟岷聊工作之外的事。指间捻了捻，他忽然想念尼古丁的味道，混着啤酒的苦涩，苍茫冰凉却又灼肝烧肺。

        梁时点头笑着应道:“李哥的话我记得了，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我就不打扰了。”

        李晟岷摇着头不赞成道:“我刚说完你就有事，年轻人啊。”但也并未多说什么，梁时公司有事他又不能强硬地把人拦住。

        梁时笑笑，站起身伸出手和李晟岷握了握，道了声谢，说会注意的，李总注意身体等等。

        说完同样和何经理握了握，笑着说着话。

        叶其明跟着站起来，看了看梁时和两人握着的手，突然有些烦躁，出神地盯着桌上梁时喝过的水杯，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纠在一起轻刮着西装裤。

        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指节修长，腕骨清瘦苍白，青色脉络垂眼可见。

        叶其明指尖有些抖，在裤子上蹭了蹭轻轻和梁时相握。

        何经理跟在梁时身后送着他，刚走到电梯口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经理看过去发现是叶其明。

        他一愣道:“叶总？”

        从会客厅到电梯口有挺长一段路，叶其明反应过来后梁时已经走了，只听见李晟岷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然后转身端上他的保温杯去了办公室。

        叶其明忽然产生一种冲动，催促着他追出去，即使他知道梁时大概率并不待见他，刚才的握手也只是客套，毕竟他名字的后缀是一个“总”。

        “我……”他顿了一下，“你回去工作，我来送梁总。”

        叶其明说完径自看向电梯口，恰巧这时电梯门开了，何经理懵着脸看着梁时踏进去，叶其明随后，然后门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梁总和叶总之间认知？何经理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不然为什么昨天下班时特意要求今天跟随李总一同和design的人商谈，不过这两人之间不像是之前认识，反而更像是陌生人……

        叶其明很紧张，“和梁时站在同一个电梯厢内”这个认知让他全身紧绷。

        “一楼，谢谢。”

        身边传来冷淡低沉的声音，叶其明伸出手按完电梯键，再收回来时手指发着抖。

        他不敢看身边人，只能低着头从侧面镜像中窥探到梁时未被他挡住的一处衣角。他有些懊恼，刚才就不应该这么快站进来。他想退一步，只要小小的一步，就可以将梁时全身纳入眼中。

        然而从二十一楼到一楼的时间已经被他胡思乱想用完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梁时走了出去，连眼神也没从身边瞟。

        叶其明顿了顿，跟了出去。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光捎带着夏季残存的燥。今年夏天格外炎热，秋老虎也不甘示弱，愣是将长市每年九月初的雨水往干了熬，奈何效果不怎么样，于是便成了闷热。已经两三天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想来大概是老天也撑不住这股闷劲儿了。

        梁时走出长和大门便伸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中间的小凹陷，皱着眉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他后悔了，当时应该将车停瑞和地下车库的。忽略身后的脚步声走到车边，刚想拉开车门便被身后跟上来的人叫住了，梁时抵着车的手紧了紧，转身冷淡地看向他。

        “梁时，你……”叶其明看着梁时转过身来的眉眼，高鼻薄唇，眉眼清冽，如山中凉泉，他喉咙哑了一瞬方才接着说，“好久不见。”

        俗套的开场白，梁时听见这话倒是笑了声，对叶其明点了点头，客气道:“好久不见。”他是真觉得这句话挺好笑的。

        叶其明听见梁时的笑，应该是在笑他的吧。他琢磨不透，只会对梁时回以笑意，带着不易察觉的缱绻。

        此刻倒是有了几分旧人相识的氛围。

        有一瞬间的静默在蔓延，天气燥热难耐，连风都没有。

        叶其明忽然说:“我家在京市，长市这边是我外婆家。”他说的这些早在很多年前就对梁时说过，梁时唯一不知道的就是——“瑞和总部在京市，我爸的名字是叶瑞。”

        叶瑞，瑞和的创始人，叶其明的父亲。与design合作的是瑞和在长市的分公司。

        他说完后仰起头看了看天空，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湛湛蓝天之下人人却只觉得沉闷干燥。

        梁时瞥见叶其明右手拇指和食指又纠在了一起，顿了下，示意性地朝叶其明抬高左手腕的表，开口说的却是:“有机会再聊，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他并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和旧情人进行交流的想法，也没有去探讨关于前男友的家庭背景的好奇。

        叶其明皱着眉，眼中闪过烦躁，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很清楚梁时的“有机会”和“有事”是在客套，但还是难掩胸腔的欢喜。相隔时间太长了，他摸不准梁时对他的态度，但也清楚大概是不想看见他的。

        叶其明只能点头，应声好，连“下次”是什么时候都不能问出口。

        梁时跟他没什么想说的，便上了车，流畅的车身驶过叶其明身边，只留下路虎的背影。

        等到转弯的时候梁时看了一眼右视镜，停车场内似乎还站着一道人影，一动不动。他像是随意看了一眼，眉眼冷淡，一如往常。

        刚坐在办公室就见陈助理手中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梁时打开空调，调整到熟悉的温度。

        陈助理一进门便被风吹了个正着，他缓了缓，表示一向不太理解上司的体表感知温度，不用看都知道是17度。

        他一时竟分不清是梁总冷还是空调冷。

        “梁总，这是更改后的稿件，您看看。”

        梁时点头，“放这吧。”

        陈助理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企图上司看看他。

        梁时一抬头，他还在这，一愣:“还有什么事？”

        陈助理正襟站好，整容以对:“梁哥，就那什么，后天，八月十五，中秋。”

        梁时看着他，端起他刚才送进来的咖啡，等他说下去。

        陈助理深吸一口气:“今天下午放假，我们商量了一下，好长时间没聚过了，就说明天晚上一起聚聚，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

        然后，他诚恳地看着他梁哥，说出重点:“哥你要不要去？”

        梁时听到这话倒是一愣，他们公司并不大，里面职员加上两老板不到二十人。人少彼此间就近了些，但或许是他性格原因，他们和他之间总是严肃沉静的，鲜少会和他说这些事，一般都是和唐朝说，到时候由他再来通知梁时一声。和他说是因为唐朝现在没在公司，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想了想，对陈助理说:“先给我留两位子，问他了吗？”

        他指唐朝。

        “还没呢，也是刚才决定的。”陈助理摇摇头，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主动交代了他们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

        么……

        陈助理僵硬地开口:“梁哥……”

        “嗯，我今晚问问他。”梁时好笑地瞥他一眼，“工作去，别瞎聊了你们。”

        陈助理僵硬地点头，僵硬地转身，僵硬地走出梁时办公室。出门后长舒一口气，对探头探脑望着办公室门口的这群小伙伴缓缓比出了ok的手势。

        于是这十来人瞬间一齐陪同陈助理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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