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

梁时将叶其明放在他刚才和代驾司机说的地方，是一处酒店，也不管叶其明会怎么想，他转头让师傅开车走了。

        今晚的雨虽然下的急促，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酒店门口灯光之下，树叶泛着苍翠的绿色，滴滴答答滴着雨水。

        叶其明狼狈地站在酒店门口，身上衣服还是潮湿的，衬衣裤子黏在身上，头发黏在额头上，刚从空调车上下来，一阵风吹过，叶其明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艹！”

        抬手五指张开向后撩起额发，眉眼间的烦躁暴露出来，叶其明冷笑一声，梁时的心特么绝对不软！

        已经快十二点了，大街上只有飞速路过的汽车，酒店前台是一位小伙子，时不时探出头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叶其明，紧紧抓着手机，就差打报警电话了。

        叶其明嗤笑，勾出烟盒看了看烟还是干的，叼了根出来点起火，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过来接我，我在……”

        梁时到家后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缓了会起身去厨房想要倒杯热水，水是昨天烧的，出门前还是温的现在已经凉了。

        梁时没在意，连喝了两杯凉水就去洗澡了，直到躺在床上他才沉沉呼出一口气，在足够安静的空间中思考着今晚的情况。

        他不得不承认，“叶其明”这三个字对他仍有影响，从前两天的和他相遇，一直到晚上两人同在一辆车上，即使他表现的很是冷静，但这个名字、这个人本身的威力很强，强到隔了这么多年他仍会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他身上，强到了他以为的不在意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这个人。

        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越想越深，梁时及时抑制自己的想法，选择入睡。

        然而今晚的梦境却在和他作对，它私自回忆着，延续着车里面的恍惚。

        “你是……梁时？”蹲在墙边的人似乎很是惊讶，在看清了给他打光的人后。

        梁时没吭声。

        林雪婷走上前拉了下梁时手臂，起初是担心梁时，而后脸上闪过恍然大悟，显然认出了这位在一中赫赫有名的狂傲分子——新学期开学第一个月就上了主席台三次，几乎是每周一次，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在食堂将一碗饭扣到了同学头上。

        事后他念检讨:“……针对此次事件，我会进行深刻的反省……”校长站他身后欣慰点头，觉得这小同学态度挺诚恳，然而这只是开端。

        “那天的午饭我一口没动，都是干净的给了他他竟然嫌弃。他这种浪费食物的举动应该处以强烈的谴责，我国劳动人民的艰辛劳作和汗水收获怎能被忽视……”敞着蓝黑色校服外套的精致少年人站在颁奖台上声音平静的念着他的检讨，清淡的嗓音回荡在操场上空，对自己的过错深刻反思的结果就是脑袋被扣饭同学的不珍惜粮食。

        校长在他身后干瞪眼，教导主任头疼的给他眼神示意，甚至站在了他旁边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检讨书。他愣是一点不受影响，甚至在结尾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的说了句倡言:“节约粮食，浪费可耻。勤俭朴素，人之美德。”

        说完极有礼貌的后退一步鞠了一躬，转身下台时，背影同他的发言一样高调。

        据小道消息爆料，教导主任看见他的检讨书时气得差点心脏都不跳了，因为那张纸上就只写了三个字——检讨书。

        这好像是梁时那一届高一刚开学时发生的，林雪婷当时还和她的小姐妹一起念叨着这位学弟又酷又帅，对他印象挺深，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碰见他，显然叶其明和梁时是认识的。

        叶其明抬了一会头又低下去埋进了臂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林雪婷对梁时眼神示意:怎么办？

        梁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林雪婷迟疑了一会，蹲下身，问叶其明:“同学？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叶其明缓慢的抬起头，似乎很是疑惑，慢吞吞问道:“什么……家？”然后头又掉了下去。

        “……”林雪婷有些懵，眼神求助梁时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时没回答她，仔细看了一会才说:“喝多了。”

        林雪婷“啊”了一声，她颇为纠结的抬起头看看梁时，再低下头看看叶其明，如此反复几次，梁时就是瞎的也忽视不了这股子幽怨气息。

        梁时:“……”

        梁时叹口气:“姐，我懂了。”

        “哎！”林雪婷笑嘻嘻的应了一声。

        就算她不说梁时也没打算把人扔这儿。

        等到了家中奶奶出来看见梁时背上还背了个人时吓了一跳，林雪婷给奶奶说了一遍经过，老太太才放下心来。

        梁时将叶其明扔到客房床上就去洗漱，路过厨房时灯还亮着，进去一看发现奶奶在烧热水。见梁时进来了，轻推了他一把，温和的说:“去洗澡吧，我给你和小同学烧点水，晚上渴了喝。”

        梁时上前给老太太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边说:“不用了奶奶，我那还有没开的瓶装水，待会给他一瓶。你快去睡吧，已经一点了。”

        老太太点着头脚却没动一步。

        梁时笑了，“我来看着，好了吧？奶奶去睡吧。”

        “你别管了，快去洗洗，等你出来水也好了我就去睡觉。”老太太推着梁时往外走。

        梁时劝不住她，只能收拾得快一点。

        寂静的卧室装修简洁舒适，白色墙壁原木地板，太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偷偷溜进来趴在床上，碰巧盖在了灰色床单和被罩隆起的那一块。

        陷在床上的人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呼吸有些急促，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梁时渐渐清醒，躺在床上迎着那缕灿色阳光，良久，伸手挡在眼前。

        梦中场景模糊，只隐约记得奶奶推他去睡觉。

        夜晚的梦境擅自回忆着过去，又悄悄将它掩埋在夜晚，天光大亮时只留给了主人怀念的人。

        明明前一晚还下了雨，甚至后半夜梁时还被瓢泼大雨吵醒，迷糊间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竟已是朝晖万里。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难得的他不想起身，躺在床上静静回想着梦里面奶奶的身影。

        老太太很和蔼，总是安静地站在梁时身后，梁时只要一回头，总会对上奶奶慈祥的双眼，而老太太则会认真注视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得很高的小男生。

        挺长时间没回西城区，没有去看奶奶，老太太一个人如果感到寂寞，说不定在那边会生他的气。在一个城市却几年没能回去，梁时指间轻轻点着被子，忽然想念起了他和奶奶一起住过的小院。

        手机在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梁时看了看备注，坐起身靠在床上手指划过接听键时忽然想到他并不是一个人。

        “常清，怎么了？”

        那边传来一道女声，在电流的作用下显得有些冷漠，语气却很温柔:“梁时？刚醒吗？”

        梁时“嗯”了一声，起身将窗帘拉开，阳光瞬间洒满一室，梁时站在飘窗前懒怠的晒着太阳，对电话说道:“中秋快乐，今年不回家吗？”

        常清听着他懒洋洋的声音，笑了一声，“你现在心情听起来还不错。不回了，前两天回去了。”

        梁时对他的前半句不置可否，说:“可能是昨晚喝完酒睡得熟。”他伸手摸了摸飘窗，是凉的，拉上窗帘转身回了床上，“不和唐朝出去玩玩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刚下完雨的空气很好。”

        “我打电话就是想叫你出来的。”常清说。

        梁时顿时笑了一声，“我就不了，去做什么电灯泡啊。唐朝昨天和我说了，你问了我就再说一次，玩得愉快。”

        常清小声的“啧”了声，想了想说:“其实没打算出去，就想让你来这边，咱们一起吃顿饭过个节。”

        “谢了，我就不去了，昨晚喝得多，虽然睡好了但还是有些头疼，懒得出门。唐朝呢？还没醒？怕不是和猪一样。”

        话音刚落电话另一端的主人公就换了人，唐朝吼道:“梁时你才是猪！爸爸早上六点就起来了，以为我和你一样现在才醒？！”

        梁时笑了声，听他继续说:“我可是一直听着你和清清打电话的！”语气很是骄傲。

        常清揉了一把唐朝头发，笑着对电话里的梁时说:“是的，还是他和我说给你晚点打，怕你还没醒吵到你睡觉。”

        “儿子真体贴。”梁时接下她的话夸奖道。

        唐朝瞬间暴躁了，刚想出声就被常清截住话头:“中午吃什么？梁时不来就咱们两个人，还是想要出去？你看着办，都听你的。”

        哄完唐朝她叹了口气，幽幽的对梁时说:“怎么感觉他还是这么幼稚呢？”

        梁时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唐朝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是这样，平时工作上很是严肃正经的。

        “好吧，你不来就不来吧。”常清话头一转，语气很严肃，说:“别糟蹋自己，也别糟蹋厨房，对自己的胃关照一下。注意，别下厨，别下厨，别下厨。重要的事说三遍。”

        然后是唐朝狂放的笑声，很响，很远。

        梁时:“……”

        梁时冷漠道:“哦！挂了！我要起床了！”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的常清也笑出了声，起身摇了摇头走到唐朝身边，问他有没有想好今天的打算。

        常清和唐朝认识是因为梁时。一个是从小到大的青梅，一个是大学舍友，这两人走了多少年梁时就看了多少年。

        梁时和常清、林雪婷三人家在一条街，从小一起长大，林雪婷比他们两大一岁，常清又比梁时大四个月，两人都以姐姐自居，更因为梁时家庭的原因，两位姐姐对梁时很是喜爱和保护。

        林雪婷上学早另外两人一年，高考自然也不是一个时候，去了别的地方，而常清和梁时的成绩相差不大，报了本地同一学校不同专业。

        唐朝是梁时的舍友，梁时还记得大学开学第一天，他推开宿舍门就面对了一个舍友的热情自我介绍。阳光俊朗的大男孩递给梁时一个苹果，一笑露出小虎牙，说:“你好啊，我叫唐朝，是江市人……”

        缘起于某一次常清给梁时送了些水果，唐朝在场，对这个仅一面之缘“清清淡淡又温柔漂亮”的女生心跳加速，呼吸不畅，一见钟情。得知梁时和常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唐朝便毫不客气的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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