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啧！

        张川一下子把眼角向上扬起三毫米，同时转动着眼珠子望向天花板，露出底部的大片眼白来。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翻白眼的时候，效果非常显著，鄙夷和不屑的神气满满当当的溢出来。

        “呵，搞什么，我会为了她……”

        话说到这里，张川猛然想起自己就是想骗江初颖自己和柯颜有“奸情”，以打消她报警的念头。

        那还争论个屁！

        “嗯……”张川神态陡然一变，不但把高高扬起的眉毛迅速展平了，脸上的飞扬跋扈也被火速收了回来。

        再看时，一张脸斯斯文文，诚诚恳恳，给人一副他说的话都是从肺腑里说出来的一样。“没错，我……咳咳咳……爱柯颜，没她我就一天都不想活了。”

        柯颜脸色发红，舌头发烫，压根没想到张川会这么说，心里更是咚咚作响，好像有一万双拳头在捶打。

        他这样说，江姐姐要是信了可怎么好？

        柯颜急得脸色由红发白，讷讷地说：“不，没有我和小江先生”

        张川断然阻止打断她：“我让你倒的水呢，快点端过来呀！”

        柯颜给他做护工，被指使惯了，心里焦急想要分辨，但双脚却下意识走过去，却因而落进了张川的圈套中。

        他像只饿狼一样埋伏在雪白的被褥中，眼看着柯颜走近，立即伸手一揽，将人带到眼前。

        柯颜抬起眼睛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张川的内心一瞬间被击中，揉碎，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顺着他的经脉血管蔓延，裹住他的全身。

        张川怔了怔。

        这一怔来得莫名其妙，不知因何而起。

        继而，一股更加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汩汩涌上张川的心头。

        他低声从牙缝里滋出一个x来，却不知道要x谁，只好别开头不去看柯颜的眼睛，只凑过去，不管不顾地亲吻她的脸。“都是一家人了，你还害什么羞。”

        柯颜：“……”

        江初颖：“……”

        江初颖到底是个聪明的人，联想过往种种，多多少少还是觉察出来其中的不对劲儿。

        她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不顾张川的叫嚷将柯颜拉到身边，用不算严肃，却也比日常要更为认真的语气问：“阿颜，你和小俊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不多问。但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之前来医院找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的结婚对象，家暴你的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丈夫，是吗？”

        柯颜眼里的颜色瞬间一片暗沉，强提着一口气说：“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我，我家里挺好的。”

        是有多害怕，才会连恨的勇气都没有。

        江初颖一阵心疼，手搭在床沿上握成了拳，“阿颜，现在是人人平等自由的年代，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别人的健康，如果有那就是犯罪。你要知道纵容犯罪也是在犯罪，要是纵容的还是对自己的犯罪的话，那不只是犯罪，更是在犯傻。而你又还可以再犯几次傻，阿颜，你不能再这样的软糯了。”

        柯颜抿着嘴，但也没能抿上挂在唇上的哆嗦。她的眼里泪花蒙蒙，仿佛就要溢出塘岸的池水。从那双眼里望过去，能看见他的满心的无奈和愁郁正在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下起伏翻涌。

        柯颜有些哽咽，“其实我也有错，张川他原本也是个善良的人。”柯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就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忧伤，就好像自己曾经摧毁了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

        江初颖不出声了，过一会儿才呼了口气，问：“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事？”

        柯颜对上江初颖的眼光，看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然后轻轻点了头，“我小的时候家里贫困，我亲生父母养不活我，将我送给我的养父母，我的养父母是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家里条件也不太好，我长大到十一岁时我养母生病去世，我养父在那时候忽然变了个人，开始酗酒，烂赌，家里的情况也就越来越差。我十一岁后就没有吃过饱饭，总是饿，”

        柯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相较健康女性来说过于纤细瘦薄的手掌，继续徐徐缓缓的说：“到我十八岁时，我养父把家里的钱都赌光了，逼债的人天天上门闹，我养父为了钱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偷东西，骗人。我十九岁的时候，他突然说要让我嫁人。那时候我怕极了我的养父，他喝了酒打人很凶，所以我听到可以离开那个家了时，心里是很高兴的，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我养父骗张川说，彩礼会以嫁妆的形式退回去，从他哪儿骗来了三十万，可是我养父贪得无厌，在婚礼的契机还溜进了张川家里行窃，不小心引发了火灾，烧毁了张川的家。而……更过分的是，我的养父还骗了张川说我就是那个叫莫贝儿的姑娘。”

        江初颖：“莫贝儿是谁？”

        柯颜答：“和我父亲一起行骗的女子，长得很漂亮，她之前刻意接近张川，和张川交往，张川原本要娶的人是她。”

        “那他怎么会答应和你结婚？”

        柯颜痛苦地摇摇头，过往的种种涌来，令她不堪忍受，“出席婚礼的确是莫贝儿，但进到婚房里的是我。我的养父给我喂了安眠药和那种下三滥的药后把我放在张川结婚的新房里，后来张川进来了才发现他的新娘子掉了包。”

        “张川认为你和你养父是一伙的，所以才会这么恨你。”

        “嗯。”

        “你有试着和他解释清楚，然而解除婚姻关系么。”

        柯颜忍不住又抿了抿嘴，这是她压抑情绪时惯常的举动，“我想解释的，可是张川他不愿意听。其实那时候他们只是举办了婚礼，还没有登记。是后来警察一直没抓到我养父，张川怕我也跑了，才带着我去做了登记。这场婚姻关系其实就是一条绳索，一端系在我的脖颈上，一端紧拽在张川手里。”

        听完这段全貌，江初颖的心已经颤抖起来，它看着柯颜涌出眼眶的泪，感觉到一种沉重的无奈就像蚂蚁一样在它心里爬。“那是你养父的错，不该你承受的，你后面不该答应和他结婚的。”

        柯颜的悲伤又加重一分，眼底的神色满是无可奈何。“张川救过我，那天晚上，我养父在他家里引发了火灾，我当时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周围全是浓烟，我记得很清楚，张川当时站在床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怒意，但他到底还是伸手将我抱了出去，如果不是他的一丝善意，我大概已经是一捧灰了。我想，现在的一切就当是还他的恩情吧，等恩情还完了，我和他也就可以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了。”

        人间光景就是这样，黑暗交织，善恶纠缠，叫人理不通，看不透，放不下，忘不了。

        江初颖和柯颜对视着，四周好像突然寂静无声，输液管里的药水滴落声似乎也停止了，两个人都好像无话可说。

        在这场沉重的的沉寂中，江初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过。

        她能猜到张川要怎么样才会放过柯颜，而柯颜又要怎么样才能鼓起勇气反抗张川，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而就是这个“钱”字啊，也正是她困难头疼很久的东西。

        柯颜看出了江初颖的难过，半含着哀伤的笑说：“江姐姐，你不要难过，其实……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我养父以前醉酒时下手比张川还重。而且，我和张川约定好的，等再过几年还完了欠他的钱，我也就是自由的了。人一辈子那么长，即使只能活五十岁，也还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二十年，这就够了，我不贪心的。”

        这样说着，略带哽咽的声音从柯颜的嗓子里流出，就如从那儿流出来一线幽泉，凄凄哀哀，柔柔和和的。

        半倚在病床上的张川原本是严阵以待的架势，眼睛滴溜溜地围着柯颜转个不停，随时准备好要反驳她的话。

        因为他认定了柯颜必然会推卸责任，美化自己，抹黑他张川。

        但

        柯颜的话仍旧轻飘飘地在他的心口跳来跳去，病房外来往走动的护士和病人的脚步声将那声音踩下去又踢起来，萦绕着久久没有散开。

        记忆开了个闸门，许多东西自动就涌现出来。从与柯颜第一次见面到他们三年的婚姻到后来的同归于尽再到现在离奇的魂穿。张川倚靠在那里，思绪沿着时间的轴线缓缓慢慢的移，将这几年来的种种一点点的回想了一遍。

        猛然之间张川心里的燃起了一团火，他说不出这团火是什么，但当它燃起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从脚下生出来，慢慢朝着他的身上蔓延。

        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缝，有一种与以往解截然不同的东西徐徐缓缓的流淌了出来。

        张川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去深究，他直勾勾看着柯颜，一时间看得出了神。

        以后不打她了！

        也不卖她的肾还有眼角膜了。

        就只要她还钱好了。

        总结出这样的结论后，张川感到身上一阵轻松，一种舒畅的惬意如夏天的风一样吹遍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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