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千千刚走出图书馆，看到江云野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江云野，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校园里人比平时少了很多，看到他，千千很意外。

        “唉，跑了一天，处处碰壁，人生低谷啊。”江云野脸色灰白，很没有精神。

        “怎么了？”

        “面试过的公司，没有一个看中我的，我大概没有做歌手的天分。”他想做歌手，这座超一流城市有很多娱乐公司，机会还是非常多的。

        “不能灰心，别放弃梦想，你唱歌那么好听，一定会成功的。”在学校她已听过这位同学唱歌，校园风云人物榜里，江云野可排第一。

        “我今天去了一间好大的公司，超气派，像我这种小喽啰，根本看不到老板，如果运气好能接触到高管，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江云野算是比较健谈的男生。

        “所以，你看到高管了么？”

        “没有，去了五次了，高管的脚丫子都没看到。”

        “哈哈哈，高管太忙了吧，江云野别放弃，机会一旦被你抓住了，你就是大明星。”真的被他逗笑，多日来低气压一直环绕着她，千千难得的笑了。

        “等我当了大明星，就会赚很多钱，你弟弟的病我也可以帮你筹钱。”老同学心底还是蛮善良的。

        千千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吐露出来，好歹也算有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

        “钱，不用了……”

        “不用什么？”

        千千声音太低，江云野根本没听清。

        “我，给我弟弟治病，找到办法了，给有钱人生孩子，会得到很多钱。”犹犹豫豫，她还是低低讲出了惊世骇俗的话语。

        听到这些，江云野已经呆若木鸡不会动了，看他没反应，千千只好继续说，“你看，签了合约。”

        像去要赴死摸电闸似的，江云野小心翼翼接过千千递来的合同，翻开细细看了起来。

        “怀孕了就结婚……生第一个孩子300万，生第二个孩子个十百千万……1000万！”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努力阻止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心情激动到快要爆炸，他还是握住了薄薄一纸合约，继续看下去，还有什么重磅炸弹。“生第三个孩子……孔氏学府12号楼1001号房产一套。房子？”江云野合上这份双方签了字按了指纹的合约，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颤音问杜千千，“千千，千千，你，你知道我们学校对面，孔氏学府一套房子多少钱么？”

        “不知道。”

        “几千万，几千万啊。”江云野并不知道，杜千千已经去看过房子，否则，他可能要靠嘶吼来舒缓胸中的惊叹吧。

        她知道那套房子一定很贵，但几千万，已经不在杜千千对金钱概念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代孕是违法的！你不是被骗了吧？”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里，代孕妈妈都是弱势群体，没听说能收入几千万的啊？

        “是楚教授的朋友，不会骗我的。”千千相信衣冠楚楚的楚淮书，但她还是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楚教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给她买漂亮的厄瓜多尔玫瑰的男人。

        千千下意识开始解释，“不是代孕，是怀孕，结婚，然后再离婚。”

        “签了这种合约，就不是真结婚。”

        “嗯，是做试管婴儿。”真的结婚，要先谈恋爱啊，不用你提醒我，千千的鼻子皱了皱，并没说什么。

        “还有啊，你知道试管婴儿是怎么回事么？很可怕的。”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他觉得这个事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男的太傻了，这么有钱，难道还会没有女人跟他恋爱结婚？

        “我肯定不知道啊，不过，你是怎么知道？”

        “听我妈说的，现在很多人面临自然生育难题，不孕不育逐年年轻化。”

        “哇，你好懂啊。”

        “我们男人也要保养好自己嘛，”他倒是坦诚的很，并不介意杜千千话里的意外和感慨。

        回到宿舍，千千忍不住好奇，拿起手机开始查关于试管婴儿的所有资料……看完了绘声绘色的动画演绎着完整的催卵、取卵、培育、植入等等全过程后，她吓得偷偷哭了出来。

        楚淮书第二天来拿备课资料，直接被杜千千堵在了办公室里。

        “教授，我……”

        楚淮书看她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丧气表情，猜想，她是反悔了？但镇定如楚教授，他仍然没有率先说话，只等她开口。

        “教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做试管……”

        “嗯？”女孩子声音太小，他真的没听真切。

        “我不想做试管婴儿，做……不是……试着，我想，试着自然受孕，对，我要自然受孕，可以么？”

        支支吾吾说的话，他听懂了，楚淮书也懵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学校是他的职场，为人师表，他必须做好表情管理，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杜千千，你是后悔了么？可以毁约的，没关系。”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后悔。”拼命摇头，她急了她急了，一把握住教授手臂，完全顾不上师生礼仪。

        不着痕迹的拂掉她的手，楚淮书放下心来，“我去问问……你等我答复。”

        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楚淮书就是觉得，印尘和千千这段关系里，这是一个重要的质的飞跃。

        在公司顶层的办公室，印尘刚刚从休息室的床上转移到轮椅上，楚淮书便推了门进来。

        “印尘，事情有了个大变化，千千她说，她想自然受孕。”

        自然受孕是什么意思？

        撑着坐垫调整坐姿的印尘听了他的话，差点手脱力把自己摔到地上去。顾不得摆正双腿，他抬头看着好友，反复琢磨着，这家伙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自然，她不要做试管婴儿，想自然怀孕。”面对表情懵懂的好友，楚淮书已经不再做表情管理，斜着眼，坏笑着问他：“你懂的吧？”

        看到印尘清清冷冷的眸子里居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楚淮书又接着问他，“不用教的吧？”

        斯文高冷的教授，变成了中二青年。

        出乎意料，印尘没抬手打他，更没与他在语言上逗趣，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一双无论多么挺括布料都掩饰不了的过分细弱的病腿，和轮椅踏板上，他没来得及穿鞋子，只穿着袜子的一对瘫足，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十八九岁的青春少女，是不该守在轮椅旁的。

        “不然，算了吧。”动听嗓音，说着丧气的话。

        男人的确不能说自己不行，可他，并不懂得如何与那么小的女孩子相处，不懂感情的他，有些打退堂鼓了。

        楚淮书知道，印尘是又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了，“小女生，很好哄的。”

        飘着几滴秋雨的天气，算得上凉爽怡人，但对印尘而言，不能走路甚至不能动的腿脚，酸痛已经是家常便饭，尤其右腿伤过的部位，在这样绵绵细雨的天气里，丝丝密密的疼，有时他甚至分不清是哪里疼，全身都不舒服才是常态。

        轮椅定制的时候，依照的是左腿的长度，印尘不愿在右脚踏板上增加垫软，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他右腿更瘫废的事实，只肯在坐垫上做特定的处理，所以，短一些的右腿只好默默受些委屈了。

        低头，看着自已呈内八堪堪点在踏板上的右脚尖，印尘伸手到右腿下面用力揉了揉腿，腿酸疼的厉害，不用看他也知道，外面还在下雨。右脚瘫软变形，脚踝软软的歪着，连袜子都撑不满，他伸手在床头柜子上拿了鞋，拎着右腿开始给自已穿鞋。

        看他面色淡淡的，虽没说出口，但楚淮书也知道，这样的天气，印尘身子是不会太舒服的。不过，他今天没吹头发是个顺毛的发型，米色裤子白上衣的打扮十分的贴地气又青春。再看，他自已正努力穿着的潮酷限量款运动鞋，满分的时尚男生打扮，跟校园里的大学生相比起来，看着年纪也差不多。

        家里护工都是多年雇佣的老人儿，照顾他熟悉又贴心，印尘自已穿鞋的机会，真的不多。

        右脚虽绵软，但胜在瘦小，高帮硬挺的鞋子，他握着脚往鞋子里面塞，左右晃晃便穿上了，不过，稍微挪动，鞋子大概率会掉下来。反正一会儿，有人会帮他把鞋带整理好，穿好鞋子的右脚再放在踏板上，视觉上比刚才瘦骨伶仃的可怜样子的确好了太多。

        “鞋子好看啊，印尘，我现在带你去班里，说你是来借读的学长，没人会怀疑的。”微笑着安慰印尘，楚淮书是真的心疼他。

        “别安慰我，恐怕只有你，不害怕看到我的脚吧。”

        楚淮书原意是说他外貌年轻显小，可印尘仍旧低头摆弄着不能动的脚，在跟穿鞋做斗争。穿个鞋子都要费这么大劲儿，共处一室的话，他是从头到脚都会被人嫌弃的吧。

        “瞎说什么呢，你是太瘦，我不是说了，要你多吃一点，别乱想，回家睡一觉，过两天把千千叫到家里来，你们俩先相处试试。”

        “我……”身体上掩饰不了的残疾，让印尘心里不断的在退缩着，不然，算了吧，算了吧……

        “大男人，害怕小女生？”楚淮书知道他内向害羞，心里还是个大男孩，打定主意要激将印尘，叫他不要放弃。

        放弃，印尘也不甘心。

        慢慢穿着鞋，他捏了捏自己干瘪没有肉的大腿，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眼里的不甘心。印尘不但有洁癖到不太愿意自已推轮椅，因为他觉得轮圈脏，甚至，精神洁癖也是有的，他不钟意的人，怎样也走不进他的心。

        一般人，他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唯独对杜千千，心里是喜欢的吧，必竟偶遇也偶遇过，照片看也看了，早已属意于她，只是他自已从没想过要去主动做些什么，甚至都没告诉过楚淮书他见过千千。

        准备了好多话述，打算缠着印尘慢慢劝说的楚淮书，看到印尘脸色虽然不太好，却并没有激烈反对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印尘是愿意接受杜千千建议的。

        这个小女生有什么魔力？能让清冷似冰山雪莲一样的人，只看一眼便倾心于她？没时间细细研究原因，他一心一意想要他们两个人多多相处，培养些感情出来，才好水到渠成。

        印尘心里别扭着顾忌多多，千千更是又担心又害怕。

        她要去见一个陌生男人，一个跟楚教授年纪一样大的残疾单身男人，去给他生孩子。楚教授告诉过她，印尘除了不能走路，其他方面都很好，是特别好的人，叫她不用担心更不必害怕。

        可她听说，残疾的人因为身体不方便，会多多少少脾气大些，她猜想怎么着也会有些脾气古怪吧。不然为什么三十多岁了，经济条件这么好，做着老师这样高尚的职业，却一直没有女朋友呢？

        至于是否会是中年油腻、变态大叔……是否需要她贴身照顾等等，她已经想都不敢去仔细想了。千千暗下决心，只要对方不太难接触，她是愿意学着照顾人家的，必竟，他付出了那么多的钱，必竟，要生活在一起，还要生宝宝的。

        为了弟弟，为了家庭，她决定牺牲自己，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躺在宿舍的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千千也会觉得，自己是彻底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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