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费晟一口一口喝完了咖啡，把杯子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后收进了消毒柜。费晟打开冰柜，取了两个鸡蛋，拧开火，准备早餐。

        张珉述从楼上下来时，费晟已经吃完了早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了。

        “早。”张珉述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早。”费晟将手机放下，“早饭在锅里温着。”

        “嗯，谢谢。”

        费晟走过去，接了一杯咖啡放在张珉述手边。

        “我今天去公司。”张珉述咬了一口面包，“你呢？”

        “没想好。”费晟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那你出门吗？”张珉述喝了一口咖啡，抬头问他。

        “不知道。”

        “要不你跟我去公司吧？”

        “做什么？”

        “到了再看。”

        费晟想了一下，起身，“也行，我换套衣服。”

        “嗯。”

        早上两人没有遇上早高峰，路上还挺顺。张珉述家是房地产起家，凉城有一半是他家开发的。张老爷子和夫人是建国后第一批北漂族。他们到了凉城，借着家里的人脉和底蕴开发房地产，做得风生水起，成立现在的弘基集团。张珉述子承父业，接手了集团。张老爷子对孩子并没有什么要求，集团内部也已形成严密而完整的体系。张珉述只是偶尔来公司露个脸，签签字，监督一下各项项目的进度，鼓励一下手下人。

        凉城市中心的地价高得离谱，但是，对于弘基集团来说，也算不上多贵。市中心商务街旁边的大厦，只租不售。弘基集团按年租下来，做总部办公楼。这里一边靠着购物街，一边靠着旧城区。这条街就像是新旧时代的过渡段，新旧文化交融、冲突、又诡异地保持和谐。

        其实在费晟看来，整个凉城都是这样。一方面引领全国，经济发达、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学术科研成果超前，居民整体道德素质不低;一方面又固化落后，土生土长的凉城人，总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自大，他们拒绝一切先进思想，偏安一隅，不愿努力，保留了人类的所有劣根性。凉城内，人们思想的冲突已经持续了多年，但仍未结束。费晟也曾在这种冲突中，但在见识过那些人的顽固后，他逃去了南方，拒绝和解。

        “张总好！”走进大厦，前台主动打了招呼。

        “好。”张珉述微微笑了笑，点头示意，带着费晟去电梯间。

        “哇，刚才那个小哥哥好帅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费总！”

        “对对对！费总和张总关系超好的！还持有我们公司15的股份呢！”

        张珉述和费晟一走开，就听见前台的小姑娘在议论。她们也没有太控制音量，两个人在电梯间听了清楚，相互笑了笑。

        “你好，我找您们张总，张珉述！”

        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张珉述和费晟对视一眼——楚白青！

        “您好，有预约吗？见张总是需要事先预约的。”前台的小姑娘例行公事地问。

        “给他打电话。”楚白青亮出证件，“我是凉城市局刑侦支队楚白青！”

        “不用打了。”张珉述走回大厅，“什么事？”

        楚白青带了四五个警员，一身黑色便装，干练又利落。

        “上去说。”楚白青看着他，欲言又止。

        “好。”张珉述挑挑眉，带着费晟回电梯间。

        楚白青转过身，给手下的警员分配工作:“你们两个！去周围调监控！”

        “是！”

        “你们！去受害者工作部门看一下！”

        “是！”

        “周晓棋！”

        “在！”一个小姑娘抬头。

        “你跟着我！”

        “啊？好！”周晓棋撇撇嘴，跟上了楚白青。

        张珉述一言不发地带着人上楼，去办公室。

        “张总好！费总好！楚先生！”办公室门口的秘书站起来一一打招呼。

        “嗯。两杯咖啡，一杯果汁，一杯……”张珉述抿抿唇，咬着牙迸出两个字，“白水！”

        “好的。加冰块吗？”

        “加！”张珉述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楚白青喉结动了动，整个人格外局促。

        张珉述的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落地窗，不开灯光线也很好。一边是办公桌，一边是会客厅。靠近办公桌还有一个房间，那里是起居室，方便他偶尔住在公司。

        张珉述坐到办公桌前，开电脑。

        “坐。”费晟则招呼跟着上来的周晓棋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啊？队长……”周晓棋有些不好意思，看看楚白青，想从他那张冰山脸上扒出点儿提示。

        “嘘！”费晟拍拍她的肩，食指束在嘴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过来坐。”

        “哦，好。”周晓棋脸红心跳地跟着费晟过去了。

        “张总。”

        “进。”

        “这是您的咖啡，”秘书端着托盘进来，把咖啡摆在张珉述面前，又转到费晟那边，“费总，您的咖啡。这是您的果汁，女士。”最后，把白水端到楚白青面前，“楚先生，您的水。”

        “谢谢。”楚白青端起水，有些尴尬。

        “那么，张总，我出去了。”

        张珉述端起咖啡，摆了摆手。

        “费总，张总，两位客人，聊的开心。”秘书拿着托盘出去，关上了门。

        “这这这……这是我的吗？”周晓棋结结巴巴地说。

        “嗯。没事儿，就是给你的。”费晟喝了一口咖啡，冲她笑了笑。

        另一边，楚白青端着水，正准备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张珉述一个眼神扫过去，楚白青又赶忙站起来了。

        “坐吧。”张珉述移开目光。

        “谢谢张总。”楚白青拘谨地坐在椅子上。

        “说吧。”张珉述敲打着键盘，看都没看楚白青。

        “呃……那个……就是……”

        “几个月不见，楚队学会结巴了？”

        “没有，我……”楚白青叹了口气，大口喝了半杯冰水，抹了把脸，“你们公司运营部的实习生出事了，这是凉城大学的第四个了，转到市局来了。我今天来调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是来找你帮个忙。”

        “你已经跟局里报备了？”

        “……嗯。”

        “我知道了。”

        “周晓棋！”

        “在！”周晓棋“刷”的站起来。

        “资料！”

        “哦。”周晓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文件夹，递给楚白青。

        “张总，现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看看？”楚白青把文件夹放到张珉述桌上，显得小心翼翼。

        “放着。”

        “呃……这件事儿真的不能耽搁，已经是第四个了，时间间隔很短，最长也就间隔了两天。”

        “知道了。”

        “那什么，其实，费晟，你要不也来看看？”楚白青转过身。

        “跟我有关系？”费晟放下咖啡，走过去。

        “有一个跟你有关。”楚白青放下水杯，打开文件夹，翻出一份资料递给费晟。

        “高嘉琪？！”费晟接过资料，看着上面的女孩儿照片和信息。

        “对，她是第一个被害人。她的临死前给你□□发过消息。”

        “□□？我不用□□很久了。我在进修时，我们是同班，是同一个导师，以前初中也是同学，所以当时走的确实比较近。”

        “到什么程度？”楚白青皱了皱眉。

        费晟喉结上下动了动，“可以说，无话不谈。”

        “我在市局分析受害人的时候，怀疑她是女同。”楚白青看看费晟，向他求证。

        “你猜的没错，她是女同。”

        “她有对象吗？”周晓棋掏出小本本“刷刷”地做着记录。

        “唔……”费晟皱眉想了想，“她之前给我发消息，是说过自己恋爱了。”

        “消息？”

        “微信。我有她的微信。”费晟掏出手机，给楚白青找出消息记录。

        “她有你微信，为什么还要发□□？”张珉述停下工作，“她应该知道你不用□□，但最后却发□□消息给你。如果不是发错了，那就是她当时只能用□□。我倾向于后者，她很可能是当时手边只有电脑。”

        “能说说是什么消息吗？”费晟翻看着资料。

        “一串英文:huan。”楚白青抽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们看，“就是这个。”

        张珉述和费晟对视一眼，转向楚白青，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我先问几个问题。第一，她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大学城外的一个巷子里，离凉城大学不到一千米。”

        “那第二个问题，她身上有被侵犯的痕迹吗？”

        “有。”

        “她身上……是不是有外伤的痕迹？”

        楚白青顿了一下，“……是。”

        “珉述，”费晟放下资料，“这件事可能跟我们都撇不开关系了。”

        “嗯。”张珉述点点头，对楚白青说，“她发的不是huan，而是狐庵。”

        “狐庵？”周晓棋停下笔，抬起头。

        “嗯，一个小众俱乐部，会员制，专门接待一些有特殊倾向的人。”费晟接过话茬。

        “有些sm癖好的人不好找搭档，也会去那边碰碰运气。”张珉述喝了一口咖啡。

        “那……高嘉琪是……”

        “我倾向于是自残。”费晟回到客厅拿起咖啡，“她在研一的时候开始有自残倾向，我在她的手臂内侧看到过伤痕的增生痕迹。珉述，第二页是伤检。”

        “周晓棋是吧？你先出去一会儿。”张珉述端着咖啡的手颤抖着，他用咖啡杯遮掩着脸上的表情。

        “是。”周晓棋乖乖地抱着包出去了。费晟跟着她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这件事就像是刚才秘书小姐送水一样，张珉述没有明说那杯白水给谁，但是他们都知道是给谁的。费晟把这件事摆在了两个人面前，不仅是因为高嘉琪的案子，还因为这是他们关系破裂的问题点。费晟想要楚白青直面这个问题。

        “你也去过吗？”楚白青打破沉默。

        “……”张珉述把手里的咖啡摔在一旁，颤抖的双手相互交握着支在额前。他嘴唇哆嗦着，肩膀也微微颤抖。

        “你也去过是不是？”楚白青撑着桌子，整个人笼罩在张珉述的头顶。

        张珉述想要逃走，回到他的小地下室去。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寒冷刺骨。周围尽是些恶心的眼神，就像当初那个人的。他剧烈地发着抖，恐惧和恶心像潮水般涌来，没过了他的头顶。

        张珉述捂着嘴干呕起来:“唔！咳咳！”

        “珉述！珉述！”楚白青转过办公桌搂住他，“深呼吸！深呼吸！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哈！哈！”张珉述急促地倒着气。

        “你看看我！看看我！”楚白青扳过他的脸，“你看，是我！我！楚白青！是我！”

        楚白青慌得很。他知道张珉述很久没有好好接受心理治疗，但是他没想到会严重成这样。之前治疗改善的效果全都退回去了，比一开始还严重。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要我怎么办？楚白青像是把三年的所学全部都退还给了导师，他现在除了抱着张珉述，什么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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