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01

那个人的眼神，就像下过一场豪大雨。

        “……。”黑发男子缓缓回头看向吴望，过了三秒又把头转回去。

        “呃，嗨！”吴望伸出手在空中晃了两下，用手挠了一下头。

        “不用理我。”男子试图把脚跨到矮墙上，用手把身体撑起来。

        吴望语塞，感觉他的心思全被男子看穿，他盯着那人瘦弱的背影，笃定住在许煦晖隔壁房的人一定是他，这男子给吴望的感觉就跟那间房一样死气沉沉，他其实可以转头就走，但一想到如果这个人跳下去，房间就会变成凶宅，许煦晖一定会很抓狂，他已经搬过一次房子，何况这次合约才刚签下去，到时候许煦晖说什么也不会搬家，宁可每天提心吊胆住在鬼屋里。吴望想到这里，还是拉下脸皮和男子说话。

        “唉……需要我帮你吗？”吴望挠头走向男子，男子垫脚想蹬上墙，吴望从他的身后一把拖住他的腰际，轻松将男子抱上矮墙。

        “啊！”男子小小的尖叫一声，听起来像猫叫。他重心不稳伸手拉住吴望。

        “我会抓住你，不用担心。”吴望把他的手拉着，男子这才发现刚才他随手一抓的是吴望的头发。

        “嗯。”他点头。

        吴望觉得他的反应都好小，整个人有气无力，如果风再大一点，他会被吹散。

        “这里晚上都看不到星星耶。”

        “嗯。”

        “今晚的风感觉很舒服。”

        “嗯。”

        “下礼拜就快开学了。”

        “嗯。”

        “你也是学生吗？”

        “嗯。”

        “是喔。”

        “……。”

        随着男子一直句点他，吴望开的话题越来越简短，吴望越来越觉得自己很突兀，他刚才才把这个人抱上矮墙，如果他现在突然就走了，这个人跳下去的话，他这样算是协助他人自杀，这是犯法的，会被警察抓走。

        “不用说话。”男子用四个字打断了吴望的思考，他直直往楼下看，这次换吴望回了一句嗯。

        两人维持奇怪的姿势大概有五分钟，这五分钟对身为话痨的吴望简直有半小时那么漫长，但是他不放心这个人，所以还是先道别那个开溜的念头。

        沉寂在两人中扩散开，吴望才发现他没有跟许煦晖告知就离开这么久，许煦晖会不会担心他？他很快打破了自己的猜想，告诉自己是想太多了，许煦晖是那种会放他自生自灭的人，只是会在回去的时候，像个老妈子告诉他地板已经扫好了，顺道问他棉被洗好了没。

        “啊！棉被！！！！！”吴望发出一阵惨叫，看着地板那坨灰色棉被。

        “惨了我回去会被许煦晖宰了，我死定了！！！！！”男子抖擞，低头看着吴望。

        “你不会死的，别担心。”他伸出手摸了吴望的头。

        在男子伸手的一瞬间，吴望看见男子的侧脸，面色惨白，发青的白。

        “你不会死的，别担心。”男子的指尖碰到吴望的发漩，来回搓弄。他同样的话说了两遍。

        “谢谢你耶。”吴望任由男子摸头。

        “你是好人，你不会死的。”他的话语声越来越小。

        “那坏人就会死吗？”吴望仰头看着男子，与那双下过雨的眸相望。

        “坏人……也不会。”男子垂下眼。

        “那谁会死？”吴望往下接话。

        “应该是我。”男子收回手，一并把头撇回去。

        “可是你是好人啊，你也不应该死。”

        “我不是。”

        “你是的，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我觉得啦。”吴望把男子抓得更紧。

        “我不知道我是谁。”

        “蛤？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没有名字吗？”吴望第一次听见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嗯。”

        眼看男子又打算句点吴望，他想把话题接下去。

        “那你叫阿雨好了，下雨的雨。”

        吴望喜欢这个人的眼睛。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开始是死气沉沉，但后来吴望发现他不是死人，他觉得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人，他有感情，从刚才的对话就能够发现他是个充满柔情的人，因为他说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但是他会死。听上去就像他承担了所有人的过错，就像被处死的耶稣。

        “又没下雨。”男子发出一点抗议，吴望听出了他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想叫你阿雨。”

        “宇宙的宇。”

        “蛤？”

        “我的名字有个宇字，宇宙的宇。”

        “无论是『雨』或是『宇』，好像都很适合你。”

        “嗯。”

        吴望觉得阿宇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消失感，阿宇是个温柔且善良的人，但也是个负伤的患者，心里空空的。

        “你呢？”

        “我叫吴望，希望的望。”

        “嗯。”

        “阿宇，虽然我很想继续跟你聊聊，但是现在楼下有个人在等我，我得去洗棉被了，不然我真的会……”死掉的。吴望停顿三秒，接着说：“会被打成重伤的。”

        “嗯，走吧。”没等他动身，吴望率先把他从矮墙抱下来，然后小跑步把掉在地上的棉被抱起来。

        吴望让阿宇走在前面，他们离开顶楼时，吴望谨慎地把门关起来，以免阿宇又想上来，虽然如果阿宇真的有心想去顶楼也是可以把门推开，至少吴望有付出一点行动。

        吴望跟在阿宇身后，阿宇果然停在红色铁门前。

        “……你没带钥匙？”

        “嗯，忘了。”

        方才在顶楼太暗，吴望没能仔细看他的样子，阿宇的头发乱翘，还穿着睡衣，黑眼圈和哭肿的双眼还卡一堆卫生纸屑屑，模样十分邋遢，但他的长相稚气，脸颊有澎起来的肉，看上去就像未消退的婴儿肥，颈肩线条明显，锁骨突起。

        游宇路感觉到吴望的视线，按捺不住焦虑，用话语打断吴望的举动，他问：“你也住这？”

        “没有，但是我朋友也住这，我帮你叫他来开门。”吴望腾出手按门铃。

        门铃按完不过三秒，门就被打开了。

        “呦！晖哥，帮大忙了。”吴望把棉被往后塞，尽量不要被许煦晖看到。

        “你去哪？这是……？”许煦晖的眼神从吴望身上落到旁边矮了吴望一颗头的游宇路。

        “他是阿宇，住你隔壁房。”吴望向许煦晖眨了一个眼，暗示他等下回房间再说。

        “嗨。”许煦晖先看见乱糟糟的一团黑发，等阿宇稍微抬头以后，许煦晖马上发现阿宇就是下午蹲在门边的人。

        “你一天被锁了两次？”许煦晖忍不住吐槽。

        “两次？”吴望问。

        “啊……嗯…抱歉。”阿宇看到许煦晖歪歪斜斜的衣领也想起来他就是帮他开门的人，他又一次钻进门内，只是这次在他躲回房间之前，吴望喊住他，问他的全名是什么。

        “游宇路。”他向吴望点头道谢后又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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