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震为雷

风禾见姬怀瑜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响。

        “你还笑！”姬怀瑜掀起帘子，咬着牙赌着气，到那船板之上随手抓起几朵花枝，当着风禾的面，一股脑扔进了河里。

        风禾忍着笑，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恭敬行了君臣之礼：“陛下当真好魅力，令这许多妙龄女子趋之若鹜。”

        姬怀瑜气的嘴角撇了撇，酸酸的吐了句：“首辅大人，怎么不去试试这凡尘男子的口味？想必定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哈哈哈，臣年纪大了，怕是除了陛下这种头脑发昏的小屁孩以外……”风禾笑语，却被姬怀瑜一双修长的手捂住了。

        “你再胡说八道！”

        风禾依旧憋不住笑，不过看着姬怀瑜又气又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的被他逼退，坐于塌上才不得不停下来面对他。

        俯仰之间，忽然滋生一股紧张气息，风禾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这个小子行了冠礼，珠冠金钗绾发，五官发育的更加笔挺有型，脸上更是没有一丝多余笔墨。若是女娲真神创造凡世众生，那他绝对是被悉心眷顾的一个杰作。

        反观己身，自首次葵水以来，这逾近两年的时间里眼下竟爬上了细细纹理，面唇分界之处近日也出现了淡淡一条浅沟。风禾的眉，不自觉的蹙起。

        姬怀瑜瞬息便察觉异样，不再气恼。

        姬怀瑜伸出手指，亲自为风禾展开眉宇，他甚是不解，为何她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刻，就这般愁容满面？他轻问：“为何？”

        风禾苦笑，摇头回道：“只是感叹……当年我与瑜后相比是万分风姿，如今也逃不过人生七苦。你未曾发现，我这张脸比初见时老了许多？”

        “未曾。与五年前相比，丝毫未变。”姬怀瑜撒谎从不脸红心跳。若不是风禾也曾对镜自照，怕是真会被他骗了去。“我不是同光帝。你放心我绝不会！”说话间画舫骤停，姬怀瑜话未说完，风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劲力晃的身姿不稳，摔落在塌。风禾屏息，牙关紧咬，没发出什么声音。

        姬怀瑜安置好风禾破门而出，只见画舫被水岸边的一位少女截停。少女见姬怀瑜出来，欣喜万分。“兄长果然在此！我听旁人说起，还不敢相信！”

        “嘉儿何事找我？”姬怀瑜心系风禾，但怕叫洛嘉嘉道破，耐着性子问。

        “许久未见兄长甚是思念，有些风言风语嘉儿不信，只想亲口问问！”洛嘉嘉走上舷梯，跃至甲板。

        “嗯……”姬怀瑜明白她所想所问，一时间有些闪躲不愿回答。风禾此时就在舱内，可洛嘉嘉直言不讳，不得不答。

        “兄长，表姑母……与你？”洛嘉嘉试探提起，只见姬怀瑜眉目立蹙，立马撇清自己：“兄长！实在是这城中传的甚有眉目……”洛嘉嘉语义破深，不断揣测圣意。这小小伎俩早被姬怀瑜察觉。

        “这一二年间，若没有首辅大人贴身保护，朕早不在这世上了。世人不懂，嘉儿你不会也跟着胡闹揣测吧？”姬怀瑜声色俱厉，不容洛嘉嘉质疑。虽然增添许多疏离感，不过他的答话，却让洛嘉嘉满心欢喜。

        “今日偶然听我爹爹说起，表姑母御敌奋勇，一人当千。特意带了些洛家上好的外伤药膏。若是兄长能见到表姑母，希望兄长可以帮嘉儿转交，也好让嘉儿能尽一份孝心。”洛嘉嘉心情甚好，行为大胆，薄唇落在姬怀瑜脸颊，向他手中塞上瓷罐，转头便通过舷梯跳上了岸远去。

        侍卫收回舷梯，画舫再次稳行。姬怀瑜这才进了舱。

        风禾瞧见他脸上留着被擦去一半的朱唇印，心中没来由的丝丝酸楚，却依旧面不改色问他道：“嘉儿这些年对你的心思不减反增，要不我给你们二人合个八字？”

        “你给我过来！”姬怀瑜面色沉郁，将风禾拉到屏风后，按在软榻之上。

        “洛嘉嘉说，让我来孝敬孝敬你。”姬怀瑜大方拿出了瓷罐。风禾面色不改，言道：“小辈孝敬长辈这有什么奇怪？你该替我好生谢谢嘉儿。”风禾半靠在塌，拿起瓷罐闻了闻，果然是洛家最好的生肌膏，如今就需此物。

        “那刚刚画舫被截停，你那表情是怎回事？”

        风禾未曾料想，姬怀瑜竟然将一息之间的变化看得如此清朗。还未等想好说辞，风禾觉得身上一凉，被姬怀瑜扯下了衣衫，熟练直至简直让人怀疑这小子每天都在脑中演练！

        “风禾！”姬怀瑜手握成拳，风禾的衣衫攥在手中，世间女子都极珍惜自己身体每一处，力求薄如凝脂，肤似白雪，若是有小小伤疤必然是药膏伺候，恨不得早早淡去。唯有风禾，满身伤痕，如受极刑。

        “舞剑弄枪的难免受伤，你哭什么……”风禾见事败露，一不做二不休。

        姬怀瑜平素滚热的手指霎时去了温度，指尖冰凉，落在风禾肩头，寸步难行不敢碰触。他抿嘴不言。

        拿过药膏，手指轻轻打圈蘸取。新旧交杂，多数都是浅浅绯红的伤口，有些刚刚沾合稍有不慎便会重新撕扯渗血，姬怀瑜丝毫不敢怠慢。

        “你为何还要喝酒！”

        “我就是怕你怀疑，谁知道嘉儿跑过来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然你也不会发现。”风禾骄傲，认为自己瞒的甚好。“嘉儿可能是真的对你有情。要不……？”

        “你再胡扯！你长兄对我千防万防，联姻之事他都不会准许。更何况，我有你足矣。”

        风禾转过身去，将后背交予他。

        “终究我已经老了，你是天子，娶几个女人都在情理之中。就算为着引人耳目总得需要几个人选。”风禾理智分析。却未得他回应。

        烛灯冉冉跳跃，人影绰绰摇晃，姬怀瑜唇齿落在了风禾肩膀。那里正是他少时留下牙印之处。没想到多年过去留下得齿痕竟然不见淡去。姬怀瑜心中有气，咬合渐重。

        “好好好，我不逼你！你让我把衣裳穿好，就这么一件裹胸冷得很。”风禾怕了少年，率先服了软。

        姬怀瑜一听给了台阶，自然顺坡下驴，将风禾得两层衣衫轻提穿好。从身后圈住风禾，不敢妄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雨季未至，却迎来惊雷阵阵。今年的惊雷前所未见。启都朱启英，再度进军来犯。而赵厢桓亦是不安稳，召起道门众人，向风禾施压。

        这日一早，姬怀瑜被阵阵惊雷吵醒。却见风禾正伏案写画。

        “风禾？”姬怀瑜迷蒙下地，却见风禾用红色朱砂描符。

        风禾不曾抬头，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风禾取来一张新符，继续道：“近日你别出门。我要上洛神塔去。摘星楼位于高处，难免有雷惊之险。”

        “你要！你要渡劫了？”姬怀瑜瞬间清醒，坐到了风禾身旁，一头扎进了风禾怀里。“会有多凶险？”

        “不凶险。只是中洲甚至各州两百年内未有记载而已。莫听赵厢桓他们那帮老道胡说。结丹不过修练途中的一个阶段而已。”

        姬怀瑜不再打扰风禾，默默依靠在她肩头。雾惨云愁，惊雷无雨，是阵阵催人的擂鼓。

        时间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云头翻滚涌动，似有雷龙遨游。

        风禾走到露台，回头望他。姬怀瑜未追出来，而是张开双臂，世间沉浮，多年以来对于彼此不光是有情之人，更是至亲家人。唇之相交是一片炽热。又是一道惊雷，将风禾理智拉回。

        “走了。”快奔两步，踏空跃出露台。姬怀瑜跟着奔出，可惜被拦在高楼之上。只能看着她的衣裙从手心溜走。

        她的洛神步步踏空，姬怀瑜秉着呼吸，眼见着风禾落于洛神塔顶。

        一口金钟在淤泥，人人拿着当玩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响亮一声天下知。

        风禾席地盘膝，周身素白清气微散，长发微微漂浮向上。千百里内灵气聚集向洛神塔。

        雷暴倾斜而出，结丹时机倏尔便至。寒光甚亮，哪怕少年距离洛神塔甚近，瞬间只觉万分刺眼，他想要看清风禾经历的一切。而换来的只有炫目，他再次努力看清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

        姬怀瑜站在高处，隐约可见几个陌生的身影，或立于街巷或立于飞檐。其中……竟有搜索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赵厢桓！

        黑云聚拢，不变昼夜。此刻，百年内道门的历史重新改写，风禾若成从此便是坐稳了风家的天下。

        “阿樱……”姬怀瑜攥紧了银铃。寸步不肯离去。

        天光终明，不知过去了多久。人们终于看清了一切，女子岿然不动，不见呼吸。

        惊雷百里去沉闷，一朝开天劈乱世。雷暴过后，风雨骤坠，誓要将这污秽洗刷干净。

        姬怀瑜气不敢喘，他只想要知道风禾是否成了……

        数名道士提起兵器，踏空纵身攻向塔顶。

        “风禾！风禾！阿樱！”姬怀瑜呼喊的撕心裂肺，恨不得全城都叫风禾的名字环绕。

        小皇帝悲痛万分，数人围攻近在眼前，风禾却纹丝未动！他若是也会飞就好了！怎么也不至于在高楼之上急如蝼蚁。

        不过瞬息之间，银剑出鞘，剑气飞旋一周，数人滚落半空，一柄长剑背后执，二指横于胸前。风禾悬于塔尖，声如翠钟，洪若惊雷。

        她俯瞰向地面笑道：“赵老天师，此刻可是失望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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