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盛情

阿瑾始终闷闷不乐，手里拿着小锚翻来覆去地。

        她低垂着眼，心中怅然，“我真的好想出去看看，整日在这渝州一点也不好玩。”

        云尘爱怜地抚着她的脸：“等我回来，就带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阿瑾打掉他的手，略略不耐烦，“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你的陛下又给你派任务呢？”

        云尘哑然。

        阿瑾愈发心烦意乱，蓦地站起来，跳下树去，云尘赶紧跟着她一起下树。

        刚才还甜言蜜语，耳鬓厮磨，此刻阿瑾却越看云尘越不顺眼。

        “我干嘛要等你回来才出去？我是那三峡边的望夫石吗？我一个人就不能闯江湖了吗？”她边发脾气边捶打云尘，发泄内心的不满。

        云尘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果真女人变脸如翻书。他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无言，忍受阿瑾的发泄。

        “阿瑾……”云尘弱弱地叫了一声，却换来阿瑾一个白眼，只见她头也不回，大步离去，再次将他一个人扔在原地。

        云尘难过极了，并非因为阿瑾突然翻脸还将他抛下，而是因为他竟不知阿瑾为何翻脸。

        他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对阿瑾有了很多的了解，可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了解十分表面，他还猜不透阿瑾的心思。

        一个人闷闷地回到了山庄，青云道长过来询问他是否收拾好了行李，隔日就要离开山庄了。

        云尘趁此机会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告诉了真人。

        青云真人轻轻笑了起来：“九姑娘对江湖向往已久。这段时间，刘公子、花映姑娘相继离开，如今我们也将启程，她自然是心里难受，也想出去看看吧。”

        云尘豁然开朗，原来阿瑾是这样的想法。

        随即怅然若失，原来阿瑾并不单是为了自己的离开。

        “可是，以澹台家在江湖上的威名，若是她行走江湖，也没人敢欺负她。为何澹台庄主不让她出去呢？”云尘心中还是有疑惑。

        青云真人端起茶杯慢慢喝着，“年轻人嘛，总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名堂，想必九姑娘也是这样的心气儿，不愿靠澹台家小姐的名头闯江湖。”

        听着真人三言两语便直击重点，解开疑惑，云尘心悦诚服道：“多谢师父解惑，师父这等洞察人心的功力，令人佩服。”

        青云真人大笑起来：“这有何难，我武当那些大弟子，好几个都是名门望族出来的，都是九姑娘这般想法罢了。”

        阿瑾自己一个人气嘟嘟回到小院后，倒头便睡，也不理人。一旁的青青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不敢问。

        得知她回山了，阿玥来小院寻她。

        “七小姐，您看。九小姐她今日难得地起了个大早，我瞧着兴高采烈地下山去了，这不过半日的功夫，回来却是这般气冲冲的。以往哪怕是比武比输了也没这般生气的。我都不知道小姐怎么了？”青青在旁边惴惴不安。

        阿玥斜眼瞥了瞥床上一动不动的阿瑾，笑着对青青说：“咱们九小姐成大姑娘了，有少女心事了。”

        青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知道七小姐有话要跟九小姐单独说，便退下去了。

        “好妹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阿玥掀开阿瑾身上的被子，感到十分好笑，“是不是因为云尘要离开了，你在这里置气？”

        阿瑾将头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才没有呢！他爱走不走。”

        阿玥哑然失笑：“怎么了？昨日你还想着要亲手做荷包送给他，还去神女娘娘庙里许愿，今日便变了脸，你俩吵架啦？”

        “都说了没有！”阿瑾心烦得很。

        阿玥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一下，“青云真人后日便要离开了，你和云尘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下次见面都不知几时了，别给自己留遗憾。”

        阿瑾默默从枕头底下钻出来，爬起来坐好，定定地看着阿玥，蓦地来了一句：“阿玥，你啥时候出嫁？”

        阿玥不意她问这个，有些疑惑：“明年九月，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阿瑾轻轻回答到。

        阿玥不知道的是，阿瑾此刻内心正在默默谋划。

        后日青云真人他们离开，山庄上下必然隆重送行，自己就悄悄从后山下去，绕道黔州，再往东走，去闯上大半年，等阿玥要出嫁之前，再回来。

        嗯，如此甚好！

        第二日，阿瑾便找了个借口把青青支了出去，一个人悄悄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她深知出门在外，钱最重要的道理，将澹台家票号的信物，仔细藏了藏。

        还有那支小锚。

        阿瑾摸了又摸，从首饰盒里翻了条坠子，把小锚也缀了上去。这样一来，这便成了件首饰，紧急时，还能防身。

        想了一想，行走江湖，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于是她便跑到母亲那里，找点药带着。

        她出小院没多久，云尘便来了。

        他扑了个空，便以为阿瑾是躲起来不想见他，心下十分难过。

        青青请他到院子里去等，云尘摇了摇头，失落地说：“我等不了她回来了。麻烦你告诉她我来过。”

        说完，转身离开。

        因晚上要为青云真人举行践行宴，江月华早早便忙了起来，没空盯着阿瑾。

        阿瑾便自如地在母亲的药室内取了一些上好的伤药，拿得不多，怕被发现异常。

        回到小院后，青青告诉了她，云尘来过之事，阿瑾并没有在意。

        我若在江湖中留下些许线索，他是影卫，能找到我吧！

        她开心地想着，一个人悄悄在房内捣鼓。

        晚上的宴席，澹台家三位庄主和几位小辈，以及几位大弟子，都来了，为青云道长践行。

        奇怪的是，云尘并不在。

        阿玥偷偷告诉阿瑾，云尘下午便离开了，说是酆京家里有急事。

        阿瑾顿感怅然若失，原来他下午是来告别的。

        因着青云真人的德高望重，又只有他一人，宴席不比之前的热闹。

        澹台猊叫了几位弟子和武师在中庭演武助兴。

        一番推杯换盏后，眼见大家兴致差不多了，澹台麒有意早点结束宴席，让道长早点休息。

        而青云真人却站了起来。

        “庄主，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澹台麒大感意外，忙拱手道：“真人请说。”

        青云真人笑呵呵，“此番渝州之行，老朽受益颇深。天下之大，江湖之深，无穷无尽也。澹台家小辈皆是年轻有为之人，他日必当是武林之中流砥柱。”

        澹台麒三兄弟恭恭敬敬：“道长谬赞，愧不敢当。”心下却并不明白真人到底要说什么。

        青云真人离开席位，走到中庭，朝着澹台家小辈说道：“我想邀请九姑娘到武当山去游学，与我那门中小辈们交流，都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想来必有许多同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同时朝阿瑾看去。

        阿瑾更是诧异，一时脑中乱纷纷，想到云尘，想到花映，想到滚滚长江水，最后，她想到了自己藏到衣柜中的包袱。

        澹台麒沉默了一会儿，向青云道长道：“小女顽劣，恐不配道长如此抬举。”

        青云道长温和地笑着：“九姑娘心如赤子，若能见风霜，便是造化。”

        澹台麒不说话了，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青云道长自然是值得信赖之人，阿瑾跟他去武当，有百利而无一害。

        最重要的是，和刘家到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借此机会出去避避风头，也是个好办法。

        想通此节，他当下爽朗而恭敬地答道：“小女能得道长指点，是我们澹台家的荣誉。如此，便叨扰道长了。”

        阿瑾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没想到江湖梦将以这般方式实现。那云尘知道此事吗？他会来武当找自己吗？

        种种念头浮上心来，她呆立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阿玥走到她身边，捅了捅她，轻声说道：“还不快谢谢青云道长。”

        阿瑾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父亲，然后走到中庭，朝青云道长跪下：“道长在上，请受小辈一拜。”

        青云真人伸出手，却并没有碰到阿瑾，只是虚虚做了个扶起的动作，示意她起来。

        “明日出发，武当山高水远，路途坎坷，九姑娘可得养足了精神。”

        说罢，便拜别澹台家众人，离席而去。

        余下众人也各自散了。

        剩下澹台麒和江月华，阿玥陪着阿瑾。

        四人默默无语。

        沉默良久，还是江月华先打破僵冷的局面：“阿瑾，这下你可如愿了吧。此去武当，虽有青云道长照拂，可你终究已长大成人，须得学会自己的担当。”

        阿瑾懦懦回答了声：“是。”便低下头，眼眶红红的。

        澹台麒重重呼出一口气：“你从小性子急躁，做事不计后果。在家里有人给你兜底，出去了以后，澹台家不是你的挡箭牌，凡事你得自己负责。切记，遇事三思后行，切莫盲目冲动。”

        “总之，别丢了澹台家的脸面。”

        阿瑾终于哭了出来，在突如其来的分别之际，她才发现自己的不舍，不成熟。

        江月华又拉过阿瑾，细细嘱咐了很多事情，考虑到天色不早了，才依依不舍让女儿回去休息。

        目送着阿玥和阿瑾离开，澹台麒像失去力气，跌坐在位置上。

        两人相顾无言，末了，他缓缓而言：“女儿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的，不是吗？”

        阿瑾和阿玥在回小院的路上也是默默无语。

        “原想着我明年就出嫁了，我们姐妹相处的日子本就不多了，如今你要去武当，便更少了。”阿玥十分惆怅。

        阿瑾握住她的手，“你出嫁前，我一定回来，我还要送你去洪州呢。”

        到了小院，两人并没有进房间，而是在院子里坐着，仰望星空。

        “其实我们两个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离别也是迟早的事。你看看大姐，嫁得那么远，一年见上一次，也不知道她在泰山门过得到底好不好。”阿玥轻轻说着，一滴泪缓缓划过脸颊。

        阿瑾捧着脸，同样的怅然：“我那么想出去闯江湖，可真正要出去了，却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真是好奇怪。”

        阿玥认真看着阿瑾，“九妹，你会变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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