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南宫妤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师父很得常仪君宋千雪的宠爱，结果现在从曲不直的口中听了这么一段往事，但凡这话是另外一个人说的，南宫妤都可以认定对方是在挑拨她师父是她师祖间深厚感情。

        真的让人很幻灭。

        “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来，吃点核桃补补。”曲不直看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说起的一段往事对自己的小徒弟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他一边说，一边把一碟核桃仁送到南宫妤的面前。

        南宫妤：“……”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师父给嘲讽了。

        见南宫妤不吃，曲不直把核桃拿回来，笑眯眯地问南宫妤：“你来找为师有什么事？”

        南宫妤回过神儿来，将今晚自己观测到的异象与卜算时龟甲的突然碎裂一一道来。

        曲不直的脸上一直带着和蔼的笑容，笑眯眯的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听完回了句有趣，随后垂眸抬手掐诀，他的指尖泛起一道微渺白光，不久后，那白光如同轻雾般消散，曲不直抬头，对南宫妤道：“是有人动用了禁术。”

        “禁术？”南宫妤惊道。

        曲不直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只道：“他们很快会来天机宫寻求帮助，到时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南宫妤一头雾水，师父口中的“他们”是谁，又为何会来天机宫。

        从前师父说话也不神神叨叨的，今天是怎么了？

        待南宫妤离开，曲不直抬起手重新掐算了一遍，他算出出事的地方在青冥山，这事冥冥之中与自己隐隐有些关系，但是究竟是怎么个关系暂时还算不出来。

        天机可算，但不可算尽，这是天机宫向来的宗旨。

        曲不直放下手，接下来的随缘就好。

        也不知道师父在仙界能不能吃到千层糕，她吃千层糕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

        ……

        时值二月，春寒料峭，远山上还有一层没有化尽的残雪。

        宋蝉如今正扮作乞丐坐在石桥底下，她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裸露在外的皮肤蜡黄暗沉，还有大片的斑点，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破碗，嘴里叼着跟茅草，一张嘴就会露出一嘴黄黄的牙齿，她就这样夹杂在其他乞丐中，毫无违和感。

        她仰头看桥上人来人往，甚至还有几个青冥山上的弟子们从桥上匆匆走过，他们是要去找宋蝉的，然从这里经过时愣是没有看见她。

        宋蝉呸了一声，把嘴里的茅草吐出去，仰身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她昨晚从恶鬼牢逃出来后，并没有立刻想办法离开漯州，而是选择留在青冥山下的泗水镇上，一是她的丹田不久前被宋明彻底摧毁，身体破败不允许她走太久；二则是以她昨天晚上的那副模样，不管往哪里去都有些显眼，很容易被人发现。

        她身无长物，想要彻底逃脱青冥山的追捕，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

        五脏六腑好像被一把滚烫的剪子剪成一块块的碎肉，零落了一地，多数人在承受这样的疼痛时恐怕都要忍不住嚎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然宋蝉面色没有半点变化，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疼痛似的，看到有人路过，还会冲人讨好地笑一笑，祈求好心人多多少少给一点，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是，她偶尔需要侧头擦去嘴角溢出的血。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宋蝉跟着不远处的乞丐同伴一起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昨天宋明用一道剑气将她丹田彻底摧毁，她今日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她在恶鬼牢动用禁术，白嫖了狱友们的修为，破了自己牢门上的禁制，因为丹田被彻底毁去，她身上没有半天灵力，为了能逃出青冥山，她不得不以自己的鲜血为祭，将恶鬼牢外面的法阵全部反向启动。

        这一点也不简单，为此宋蝉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恶鬼牢是由宋千雪的徒弟谢厉所建，里面布置的许多阵法也都是宋千雪留下的，宋蝉在宋家的时候研究过那位常仪君留下的各种书籍，宋千雪不是专门写书的，这些书籍大都是后来人整理出来的，里面的东西不是很详细，宋蝉只能自己摸索着来，但是在看这些书的时候，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旁人琢磨几十年可能也琢磨不明白的东西，她能非常容易地理解其中的含义，甚至可以不用看书就能把下面的内容补充出来，即使这样，想要反向启动阵法也需要付出非常多的精力。

        不管怎样，好在她终是从那里出来了。

        青冥山的弟子都离开后，窥虚鸟扑腾翅膀来到宋蝉的身边，它的羽毛在恶鬼牢里被拔去了许多，屁股都秃了，飞起来凉飕飕的，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窥虚鸟落在宋蝉的肩膀上，对着她唧唧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问宋蝉接下来打算去什么地方。

        要去哪里宋蝉还没想好，接下来青冥山的人定会去白云城取她的命灯追踪她的下落，这件事现在已经解决，之后她该想办法重塑丹田了。

        宋蝉伸手在窥虚鸟的后背上轻轻抚摸，当她的手指快要摸到尾巴的时候，窥虚鸟突然转过身去，害羞的用翅膀捂住屁股。

        宋蝉无声地笑了一下，窥虚鸟跳起来轻轻啄了啄她的耳尖，过了不久，又有青冥山的弟子从桥上走过，那只窥虚鸟藏进宋蝉的袖子里。

        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宋蝉眯着眼，她在这里坐了小半天，碗里一文钱都没有，她实在不是做乞丐的料。

        正当宋蝉准备起身找个热闹点的地方，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清脆的响声，只见五六个干干净净铜板被扔进宋蝉的那只破碗里面。

        宋蝉第一次发现铜板与瓷碗碰撞原来能发出这么悦耳的声音，好像能盖过四周所有的嘈杂，她多少还有些感动，自己的努力终于看到回报了。

        她抬起头向给钱的好心人看去，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看见一蓝衣的青年逆光而站，青年二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清秀，朗目疏眉，腰间别着一支竹笛，清风拂过，簌簌叶影落在他的肩头。宋蝉看青年的穿着不像是出身富贵人家，不知是什么驱使着他到自己这里来日行一善。

        宋蝉在打量蓝衣青年的时候，青年正盯着宋蝉碗里自己刚投进去的几枚铜板，眼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舍之前，仿佛刚才送出去的不是铜板，而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

        宋蝉一时有些迷惑，难不成这个青年是不小心把钱掉进自己碗里的？

        这不合理啊。

        青年闭了闭眼睛，到底是没有伸手把自己刚刚送出去的铜板在取回去，他转过头，一副不忍再看的样子，宋蝉莫名觉得这人有点可爱。

        她忙捡起碗里的铜板，笑得脸上像是开了朵花儿似的，对青年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青年都走出两步了，听到宋蝉的话，他像是被人定住一样，猛地停下来，他背对着宋蝉，五官皱在一起，拿出腰间的荷包，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两粒小拇指大的碎银，回身放进宋蝉的破碗里，然后这一次他不等宋蝉开口，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小跑起来，像是身后有只猛兽在追赶他一样，很快就消失在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宋蝉把碗里的两粒碎银捡起来，在手里颠了颠，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不曾见过这个青年，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刚才见他一边露出十分肉疼的狰狞表情，一边还要给自己钱，就觉得这个人更可爱了。

        窥虚鸟见宋蝉只顾着看碗里的那两粒碎银，忍不住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黑豆一样的两只小眼睛转个不停，最后吃醋般的抬起羽毛稀疏的小翅膀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宋蝉将碗里的碎银收起来，在窥虚鸟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窥虚鸟仿佛能明白宋蝉的心中所想，它跳起来亲昵地蹭了蹭宋蝉的脸颊，随后张开翅膀，向青冥山上飞去。

        它要找曾经的同伴们，给自己补点羽毛。

        宋蝉拿起地上的破碗，决定先给自己买点吃的，宋明和其他的宋家人现在多半还不知道自己从恶鬼牢里逃出来。

        希望这个消息能让他们开心。

        ……

        宋明昨日从青冥山离开后，一刻也没有多待，赶赴白云城，青冥山距离白云城足有千里之遥，御剑飞行至少需要一日的时间。

        宋明来青冥山前，对宋家那位老夫人说的是自己要来恶鬼牢探望宋蝉，他相信宋蝉没有谋害陆雪菲，他会查清楚真相，救宋蝉出来。

        宋明平日在长辈面前惯会装模作样，如今凭借这番花言巧语，很容易就骗过了宋老夫人。

        宋家里数这位宋老夫人最疼宋蝉，听了宋明的话很是感动，不仅把这些年攒下来的原本要留给宋蝉的宝贝都拿给宋明护身用，还说等他回来，会做主把宋蝉私库的钥匙给他。

        宋明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在他看来，宋家少主已然是他的掌中之物，又得了宋蝉这么多的宝贝，连带着讨好了连真道君，而这一切只需要放出一道剑气，这实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飞剑上的宋明心中莫名有些许的不安，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宋蝉在恶鬼牢里的种种异常，他安慰自己宋蝉应该是承受不住这种身份落差，脑子出问题了，等回到白云城就好了，等回到白云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接手宋蝉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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