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段南住院了。

        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可不轻，医生说是小腿骨折。段家琛赶到医院的时候，段南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的建议是住院观察。段家琛不吝啬，在钱这方面他从不亏待别人，直接让段南住进了最好的单人间。

        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床板也很舒适，完全不像陈灵走到末路时那样简陋，那里好多人住同一间病房，床板硬得段南都不想久坐，天知道陈灵是怎么天天躺下来的。

        主治医生也是托了关系找的最好的、最有资历的，一日三餐都照着营养师的精心调配来，可就是这样妥帖的照料下，段南还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憔悴。

        段南本来就不爱说话，住院之后更是沉默寡言。

        如果说之前的她像是一块带有人体温度的机器，现在连原有温度都渐渐熄灭。每天她只是躺在病床上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护士私下也有讨论，说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看起来就一蹶不振，不知道是摔傻了还是单纯受了心伤。

        段家琛其实也不知道，但他心下大概有了个猜测。他给段南打电话的那天还有个会要开，但总觉得真的对不起自己这个女儿，怕不够真诚，所以没发冰冷冷的消息，忙里偷闲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得不算快也不算慢，可他尽量放缓语气说完话之后，段南那边静悄悄的，只有压抑不住的呼吸声，像悲恸一样的啜泣。他立刻慌了，害怕段南出了什么事，反复问了好几遍怎么了，李秘书一直焦头烂额地找他，说会议那边等不及了。

        段家琛尽量拖着时间耐着性子一遍遍问，段南终于说话了。那是他从没听过的段南说出口的语气，哽咽着的、彷徨无措的，她说：“我什么都没了，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像是个小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段家琛猛然一阵心疼，就像对待段煦熙那样感同身受。他头一次想到，小南虽然二十五岁了，可她并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童年呀！所以她遇到事情以后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伤心，一样彷徨无措。

        可是会议那边真的等不及了，段家琛立刻让李秘书接过电话，重点嘱咐她赶紧找到段南搞清怎么回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开会。没想到会议结束，李秘书说段南摔骨折了，段家琛怎么也没想到她好好一个大活人会放着电梯不用跑去安全通道还一脚踩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合段南出了手术室的表现，段家琛猜得八九不离十。很可能是段南的恋人离开了她，但是段南那么信任他，刚为了他放手一切。段家琛懊恼地想，提早把把关就好了。

        怪就怪在自己之前没那么关心小南，害她碰上这么个杀千刀的白眼狼。

        这段时间正是和曲氏争高低的时候，公司里忙的不可开交，不过段家琛就算再忙也会空出两段固定时间。一段时间是去疗养院探望段煦熙，另一段时间是来医院陪伴段南。

        段家琛每次来坐的时间也不太多，只有十几二十分钟，然后看看表就要回去继续忙了。每次来他都穿得西装革履，看得出来是刚忙完就急匆匆地来了，休息换衣的时间也没有。

        他就这样穿着不便行动的定制西装坐在椅子上给段南削苹果，其实段家琛以前不会削，是后来段煦熙住了院，他终于一夜之间感到衰老，颤颤巍巍上网查了许多东西，最后都化成去探望的时候削一个苹果，然后尽量笑着说：“小熙，吃个苹果吧，对身体好。”因为太无能为力了。

        削苹果的技能就这样派上用场。段家琛一边削，口里也不闲着，温和地絮絮叨叨一些家长里短，自己把自己说笑了，段南还是没什么反应，长久地望着窗外，唇没有一点血色。像个人偶。

        看在眼里，段家琛也笑不出来了。他凝重地想，小熙的命是无能为力，眼前这么大一个活人他还能劝不回来不成？于是想着法子撬她的口，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了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但段南就好像听不见似的，只有把苹果递到唇畔，才倦怠地咬一两口。

        段家琛问过护工，段南半夜有没有什么表现。他想问的其实只是有没有哭，哭的话还能有个宣泄口。护工就是很纳闷地说：“她啥反应都没有呀，我都担心是不是小姐脑袋摔出问题了，要不要看看？”

        又大张旗鼓检查了一遍，确实只是心病。段家琛每天在公司忙得团团转，夜里和董明蓉同床异梦，心里急得上火。不哭怎么能行，再这么憋下去都要傻了。

        事情出现转折是在一个中午。

        护工害怕地打电话给段家琛，说小姐好像想轻生。段家琛吓了一跳，急忙处理了公务就往医院去了。去了才问明白，原来段南吃过中饭，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她说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护工自己拿不下主意，又不敢忤逆她，只好先走了。

        可护工放不下心，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又试探着进去，这一试探把护工吓得不轻。段南手术结束了好几天，医生说可以坐轮椅了。段南自己坐着轮椅挪到窗边，费力地把窗户打开了，护工开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看起来憔悴苍白的姑娘拧开窗户，甚至还想拉上纱窗。段南的神情看起来又无精打采，不像很想活下去的样子。

        护工大惊，冲上去把她的轮椅推回来，一叠声喊：“我的个老天，小姐你可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责任算谁的，什么大事小事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把护士医生引来了。

        段家琛来的时候，段南正无力地和一大堆人解释她真的不是想轻生，只是想开窗透透气。问她为什么要把纱窗也拉上去，段南心神俱疲地第五六七八次解释：“我只是在病房里待久了，想伸手出去感受下风。”

        看见人没事，段家琛松了口气。他定定地走到段南身前，蹲下，西装裤勒出褶皱。段家琛握住她的手非常郑重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爸信你没想轻生，但你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段南又是一阵心累。

        她真的没想轻生啊，看起来段家琛也不太信。

        可是下一句话打断了段南想开口解释的举动：“爸……不是个合格的爸爸，但是爸爸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个女儿的痛苦。答应爸爸，好好活着。”

        “有什么事是不能和爸爸说的呢？”

        段南又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切简直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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