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只小荧光鱼似乎有些顽皮，摆着宽大的尾巴摇头晃脑地朝霁瑶游了过来，霁瑶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小荧光鱼的圆脑袋，这荧光鱼竟变得虚无一般，被霁瑶吸入体内！

        仿佛一滴水，滴落在海里。

        仿佛一阵风，吹拂杨柳枝。

        仿佛一如从前，却又有所改变。

        不过是一只小荧光鱼，却叫霁瑶的神元为之一震！周身神力不受控制地流出，反噬地冲击着霁瑶的神元，上面那个小小的缺口，似一个无底洞一般，贪婪无厌，仿佛在说:这，远远不够！

        主神之力，乃三界之源，霁瑶的神力一流出，这些傻乎乎的荧光鱼仿佛见到浮萍游藻一般，一股脑地全都围了上来，还未来得及碰到霁瑶，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了霁瑶体内。

        站在珊瑚后，预要离开的文昌帝君看到这一幕，深邃的眼眸微微一震。荧蓝色的灵力似泉水一般，围在霁瑶周围，源源不断地向她流去，就像一朵巨大的，盛开着的蓝色牡丹，将霁瑶托起，悬浮在半空。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不计其数的荧光鱼，便都消失不见。

        蓝色荧光散去，半空中的霁瑶慢慢睁开双眼，一双杏眼中现出一对红眸。

        这，远远不够！

        破碎的神元，在霁瑶的体内，慢慢掌控她的意识，霁瑶自半空落下。落地的一瞬，便注定撼动三界，踏平九州。

        龙族与四海河川紧密相连，感受到西海动荡，其中生灵一时间死亡无数，泊奕眉头紧蹙，这场面，他见过！天地之中，有此能力震慑三界之人，只有主神。

        一道黑色浓雾出现在龙王殿中，黑雾散去，竟是一位身穿红衣，梳着流光髻的绝美女子，一双血色红唇，眼角微红，额心点着三颗红羽花钿，红羽的尾端还散着金光。

        女子身姿婀娜却举止冷漠，轻轻靠着青砖打造的墙，一双媚眼中没有丝毫的情感，冷冷地看着泊奕，道:“你说的时限到了。”

        泊奕抬眸看向她，并未说什么，青光闪现，消失了踪迹。

        红衣女子望向泊奕消失的方向，狠狠地锤了一下宫殿里的圆石桌，石桌碎成粉末，随风而散。

        西海震荡，敖珺正盘腿坐在榻上运功疗伤，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慌感，猛地睁开眼睛，泰屠早已不见踪迹。

        恐泰屠再去西海，敖珺想都没想，便起身朝门外走去。突然，敖珺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到，身子直直地朝地面倒去，久居深海的他，根本不知晓民间的宅子，有一种名叫‘门槛’的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强劲有力的棕色胳膊扶住了敖珺，敖珺抬眸，便对上了泰屠的一双黑眸。

        “我还以为”既然不是泰屠，那西海动荡，出于何因？

        泰屠见敖珺细眉微皱，将人扶起站好，问道:“怎么了？”

        敖珺将思绪拉回，正言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哪都不要去。”说完，刚预离开，便被泰屠拉住了手腕。

        泰屠一双黑眸看着他，过了一息，才张口问道:“你去哪？”

        敖珺一愣，才反应过来，他与泰屠虽算得上是朋友，但泰屠毕竟是炳灵公啊，自己刚刚对炳灵公用的什么语气说了什么话？！

        西海动乱他不能说，恐及牵连泰屠。但叫他对泰屠说谎，他也办不到。敖珺所幸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敖珺不说，泰屠也没放开手。敖珺等不及，道:“此事紧急，待我回来与你解释。”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似在向泰屠申请，充满了渴求。

        泰屠慢慢放开了手，敖珺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淡淡的粉红色印记，但他似乎丝毫没有感知到，化成一道白光，朝西海飞去。

        泊彧发现周围荧光鱼的异常，化成人形，看见霁瑶从天而降，一双红眸，冷漠地盯着自己。

        泊彧试探性地问道:“母帝？”

        霁瑶朝他走近，泊彧一颗心砰砰乱跳，难不成，母帝对自己，也……

        霁瑶走到离他半臂远，泊彧早就因为紧张激动低下了头，不敢与其直视。

        霁瑶冷冷道：“诛。”

        泊彧不知所以然地抬起头，正对上霁瑶的一双红眸，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霁瑶微微升起，双脚腾空，与泊彧平视。一双红眸控制着泊彧，泊彧的青色神元从他的眉心，形成一条涓流，流入霁瑶的眉心。

        一道蓝光闪现，击断了这条青色的涓流，泊彧右手扶着心脏后腿了两步，虚弱地喘息着。

        文昌帝君从珊瑚后站出来，道:“不要与她对视。”

        感受到神元破损，泊彧眉头紧蹙，霁瑶这是在，吸取自己的神元吗？！

        见霁瑶又朝自己迈了一步，当下泊彧十分虚弱，根本无力与霁瑶周旋，忙跑到文昌帝君身后，唤了一声“帝君”。

        文昌帝君见霁瑶朝自己走来，偏头朝躲在自己身后的泊彧道:“去找龙王。”

        泊彧闻声，化成一道青光，朝龙王殿飞去。

        霁瑶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到文昌帝君面前，停在了离他半臂远的地方，一双红眸盯着他的黑眸，主神之力散出，震慑三界生灵。

        即便文昌帝君的神力远在霁瑶之上，可如今九成神力受阻，仅留的一成，也只能稳固自己的神元。

        霁瑶红唇微张:“诛。”

        待敖珺和泊奕等人赶来，西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海水一直这般安宁，可以包容一切，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荡。

        只是，这些陌生的面孔，是谁啊？

        半盏茶功夫前，泊彧刚刚离开，文昌帝君与霁瑶对峙，适当力敌、互不相让之际，一时间，黑夜晃如白昼。

        文昌帝君想起了诸神录中的一句话: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烛九阴住在北方极寒之地，威力极大，只要它的眼睛一张开，黑暗的长夜就成了白天；眼睛一合上，白天就变回黑夜。吹口气便乌云密布，大雪纷飞；呼口气又马上赤日炎炎，流金铄石。烛九阴喜欢蜷伏，不吃不喝，不眠不呼吸，因为一旦它呼吸，就会长风万里，北风呼啸。烛九阴能够烛照九泉之下，传说它的口中常含一支蜡烛，照在北方幽黯的天门之中，所以人们又叫它“烛阴”。

        天地神兽本就不多，而烛九阴是唯一一个，亦正亦邪的神兽。有人称之为神兽，也有人称之为邪兽。或许正因如此，它的力量，才会如此惊人。

        随着白昼来临，一条巨大的人面蛇身烛龙出现在两人面前，一只本眼盯着文昌帝君，一只阴眼盯着霁瑶，霁瑶朝烛九阴望去，一双红眸更加犀利。

        烛龙猛地朝霁瑶咬去，一张大口完全可以将霁瑶整个吞下，文昌帝君立即挡在霁瑶身前。烛龙疑惑地看着文昌帝君，它谁都不认识，但这个吸食他人神元之人，必须除掉！

        烛龙长长的蛇尾一甩，便将文昌帝君打在了一旁的珊瑚礁上，整个珊瑚礁被击碎，将文昌帝君埋在了下面。

        霁瑶主神之力的震慑，在烛九阴身上，竟毫无作用！

        烛九阴猛地张口，千钧一发，一道耀眼的蓝光，直直的飞入了霁瑶的眉心。强光散去，霁瑶的双眸已经恢复如常，看着一张血盆大口近在咫尺，霁瑶微微皱眉，伸手将烛九阴嘴里的蜡烛，扑灭了。

        随着口中的蜡烛熄灭，烛九阴变成了一个与霁瑶差不多高的女子，只不过用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容貌，仅仅露出一个下巴。

        文昌帝君从珊瑚废墟里爬出来，捂着心脏的手缓缓移开，走向两人。

        霁瑶的记忆最后，是她骑在泊彧身上，观赏荧光鱼在海里畅游。看见眼前之人，问道:“你是？”

        烛龙微微张口，本是娇滴滴的少女，声音却异常沙哑，回道:“烛阴。”

        烛龙，霁瑶自然知晓，但她活了一万八千岁，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烛龙，上来就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吞了自己。

        文昌帝君走过来，问道:“为何要杀她？”

        烛龙磕磕绊绊地回道:“父神…之令。”

        父神？为何要让她杀霁瑶？

        神元受损，霁瑶会不受控制地吸食他人神元，难道说，父神早就知晓此事，特意派烛龙看守，一旦霁瑶不受控，便为了三界，杀了她？

        年幼时，霁瑶一直以为父神是爱母神的，至少曾经爱过，但长大后她才知晓，这世间有太多事不如意、力不从心，一旦错过，此生便再无弥补的机会。

        父神与母神之间的事，她无权过问，旁人更是无法介入，两个人走过艰险，走过困苦，走过荆棘丛生，也走过九死一生，却走不过平淡的生活和繁琐的小事。

        爱一个容易，不爱一个人，也很容易。神仙有无限的生命，一生一世尚且不易，谁又能做到上万年的专情？即便是有人能做到，那他所守护的人，是否也能初心不改？

        当年，霁瑶傻傻地问母帝，她与父帝为何不爱了，母帝一只胳膊搂着霁瑶，与她并肩而坐，看着瑶池中一望无际的荷花碧莲。

        “那些年，我们曾并肩作战，手握长剑，孑立于天地之间。我们也犯过错，做过傻事，谈过天高海阔，谈过海誓山盟，意气风发，虽倒下，却又无数次站起。三界因我们变了，我们也因三界变了。往日的情深、牵挂、苛责、埋怨，如今都一并一笑而过，他向天高，我向海阔，他忘记了海誓，我也抛弃了山盟，当初的意气风发都不过是今日的一句年少轻狂，往日的情深意切都只剩如今的一别两宽。年少懵懂嘛，爱即虚妄，追即缥缈，梦即荒唐。待你经历了一番事后，便会知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真正抛不下、舍不弃的又是什么。”母帝说完，伸手摸了摸霁瑶的小圆脑袋，天边余晖红霞，内心平静，所看所感，便也平静。

        霁瑶记忆中的父神，是众神口口相传的，那个挥剑平天下的大英雄，也是抛弃她与母神的大坏蛋，她当初不懂，现在依旧不懂，只是随着时间，那些感情渐渐黯淡。不甘？恨意？还是惋惜？都随着父神和母神的羽化，消散了。

        如今，父神竟派烛龙来杀她。

        霁瑶想笑，却笑不出，觉得自己可悲，却因为和父神没有任何感情牵绊，又不觉得那么可悲。众神口中的父慈子孝，父神应该爱她护她，现在却要杀她；她应该为父神羽化痛心疾首、守孝百年，如今却想笑。

        就当自己，也是母神捏出的一个泥人罢！

        海水微微动荡，一道白雾闪现，白衣黑发的男子出现在白雾之中，文昌帝君将霁瑶护在身后，低声道：“鬼族。”

        其他人赶来时，便看见文昌帝君、霁瑶、烛龙和云逸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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