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勃勃朵是在三日前离开天水的。

        林在御知道勃勃朵离开却是在次日，当然她不认为勃勃朵有什么必须得离开天水的理由，所以她联系了她的医女，让医女去打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勃勃朵为何离开天水，而江沉砚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出现。

        林在御直觉与战事有关，所以提示医女若是打听不到这些，不妨先打听北凉和蜀赵的战事。

        医女是当日夜里回来的。

        “外面有茶楼在说蜀赵占了熠城……”医女说着，想了想才继续道，“还有人说天水郡王已经死了。”

        医女有注意到，淳芳县主听到这的时候手中的笔停了一下。

        很显然林在御只当这是假消息，在她的认识里江沉砚不会死，这一定是假消息。再者，江沉砚什么时候离开天水的，她怎么不知道？

        可医女又说：“天水郡王的尸体还是北凉帝君派使臣去换回来的，筹码就是熠城。”

        这个时候林在御手中的笔终于落在纸上了。

        北凉帝君如此心思缜密的人，他不会舍得拿城池去换一具假尸体回来的，那就一定是……

        见画纸上染满黑墨的那刹那，医女惊恐地抬起头看向林在御，几乎是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县主，千载难逢的时机，我们趁郡王府无人守护，可以逃出去……”

        淳芳县主往床榻走去，似乎是有些冷，她将整个人都埋至锦被之中。

        “县主，您先休息，此事我们明日再说。”医女给她盖好被子，又将炉子里添了一点碳火。

        林在御醒来的时候，在颠簸的马车上，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梦中，等反应过来，方知这不是梦。

        被天水郡王从长安行宫中捉来的医官和工匠自发组织起来，他们以带淳芳县主归魏为由聚拢人心，才有了今天集体逃出天水郡之事。

        至于林在御的那位心腹医女显然是上了这些人的船。

        医女逃跑心切，忽略了淳芳县主的身体是否真的能熬得过这匆忙又充满恐惧的逃亡……

        她可能会死在路上。

        这些人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来“聚拢”人心，他们只想逃出天水郡，他们不会管一个县主的死活。

        果然，在这些人逃亡了六天后，因为没有食物了，又害怕遇上追兵，他们决定将所有的女人舍弃，包括淳芳县主。

        这个时候恍然大悟的医女痛哭起来。

        直到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医女停了一下，蓄着泪水的双眸看向林在御，一时泣不成声：“是奴婢的愚蠢害了县主，是奴婢……奴婢该死。”

        林在御摇摇头，事情已经如此了，后悔无用，她们要做的是如何活下去。

        马车外面，几个男人在唾骂：“就是哪个县主害了我们的！我们把她从天水郡带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总归是长公主的女儿，是大魏的县主，我们好歹把她们送到有人的地方再走吧。”

        “要送你送，我们没多少粮食了，还能撑几天都说不准！”

        这时一个年纪大点的医官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在蜀国的境内，再往哪走都会遇到蜀军的。”

        “那总不能往回走吧？若是遇到北凉的军队怎么办？”

        医女的手紧捂着嘴，她的身体抖得厉害，这些人是真的要把她们丢掉！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和深山老林差不多，她们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林在御凝着眉，她似乎有在听外面那些人的谈话，又似乎没有听，只是眼眸始终平静。

        终于，那些人还是走了，走时对女人们说愿意跟他们走的就跟上，马车留给淳芳县主。

        除了林在御心腹的医女，其他人全都走了。

        他们只留下一辆马车，马被牵走了，只有绳索躺在地上。

        山地气温陡降，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她们什么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林在御咳了起来……

        医女将绳索套在自己身上：“县主……你放心，奴婢，奴婢一定会带你走出这里的。”

        林在御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医女不知道，她要在天黑之前看到野道。

        不说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至少她要看到野道之类，确定这里能走出去！

        医女边哭边拖着车，直到天彻底黑了。

        终于她的心头生出恐惧来。

        没有火折子，没有灯具，她们什么都没有……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求过快一点天亮。

        ＊

        远处，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终于她走不下去了，猛地停下。

        绳子勒的太痛了，她不得不将绳索解开，将自己释放出来。

        可就在她完全解开绳索的那刻……

        马车往一边的崖坡歪去。

        “县……”她没喊出声来，只听到轰隆轰隆几声巨响后，再无生息。

        女人睁大了眼睛，那下面可能是深渊。

        ＊

        马车从崖坡滚下去……

        却不料那下面正好就是故蜀野道。

        她师父南水仙人死前曾对她说，她人生还有一次“枯木逢春”的时机，若是遇不到她活不过十七，若是遇到了……

        若不是野道上那辆奔腾的马车的车夫反应快，及时刹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刹车之后这个马夫的本能反应竟然是拔刀。

        可见这人是习武之人，至于为何拔刀，是因为他以为这附近有人设伏想杀他们。

        “大人，我去前面看看！”马夫对马车内的人喊道。

        青年握着刀跳下马车，往前面走去。

        直到从那碎裂的车壁里滚出一团白色。

        马夫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人。

        “大……大人，是一辆马车从上面的崖坡滚下来了，里面还有一个姑娘。”马夫跪在马车外对里头的人说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女子太轻了，随着马车落下来的时候可能处于一个悬浮中……竟然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

        真的是命大。

        不过马夫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体很不好，她只是落崖的时候运气好没有受伤罢了。

        马车内的那位“大人”忽然掀起车帘，提着一盏灯走下车。

        他一身白袍，头发披散在肩，脸上戴着一块黄金面具。

        此人正是大蜀巫师河风。

        他走至那被放在地上的白衣女子面前，出于医者的本能，他蹲下来，捏起女子的手腕把脉。

        豁然间，他皱紧了眉……

        从未见过如此丹毒附体之人，这是想成仙想疯了？

        不过当他放开手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那陡峭的崖坡。

        从悬崖上掉下来都没有摔死她，可真是命大。

        就凭这一点，他找了一个救人的理由，将这女人抱上马车。

        ＊

        林在御没有想到她醒来的时候在颠簸行驶的马车里。

        她一骨碌坐起来，本能的喊了一声：“停车。”

        很快，她在震惊中将手置于她的喉咙上……

        她……

        能发出声音了。

        除了惊恐之外，还有一丝欣喜。

        就在她回过神来的那一刻，马车内那个被她无视的人终于说话了：“姑娘。”

        “……”林在御猛地看向说话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警惕。

        男人看过来，他戴着赤金的面具，林在御看不到他脸上的神采，故而无法判断他的意图。

        他的声音温和，但也带着一股子沉闷：“姑娘，我帮你治好你的哑疾，是想告诉你你身上的病我能治。”

        听到这里，林在御愕然睁大了眼睛。

        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她的病能治！

        “但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告诉我治好你的病我能得到什么？”巫师河风好整以暇的看向她，唇角也在不经意间轻轻勾起。

        林在御凝着他的眼眸许久，淡淡的开口：“你要钱吗？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

        男人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他又说道：“姑娘，或许你除了钱，还有你自己。”

        “放肆！”她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凌厉。

        她生气的时候，两眉间的那点朱砂痣会变得格外红。

        河风笑了笑：“抱歉，姑娘……不，淳芳县主。”

        这世上有钱的女人不多，他虽然没见过淳芳县主本人，但也知道旁人对这个女人的描述。

        林在御并不在乎这人能猜到她的身份，她更明白这样的世道若想活命，必须对旁人有利用价值。

        就在她打量这座马车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她身旁躺着的人。

        这一瞬，她几乎快眸眦俱裂……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河风微眯起眼眸：“看来淳芳县主与北凉天水郡王关系匪浅。”

        “……”林在御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河风，她盯着他看了半晌。

        白袍，黄金面具。

        师父曾说西蜀之地有巫，是有夔氏后人，非凡医术，但行踪诡秘，几乎绝迹。

        林在御：“有夔氏后人，为何会做蜀赵的鹰犬。”

        “传言淳芳县主才惊魏阙，但人品卑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这句话不是用骂的？”河风笑了笑。

        林在御的面色倒是一点都没变，反而揶揄一笑：“你若想试试，我成全你。”正好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河风：“……”

        须臾，河风抿唇一笑：“县主，我们来个交易如何。”

        林在御疑惑的敛起眉看向男人，她直觉面具下的这张脸，此刻脸上挂着狐狸一般的笑，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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