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佛桑一梦（十二）

不知另一面的人在做什么，龙角一晃一晃的，徐姝心中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许竹然出现龙的特征。

        随着她脚步的挪动，整幅画面逐渐呈现在眼前。穿着白色道袍的小男孩坐在满地的落花中，他靠着树干，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睫毛纤长覆在一块时遮蔽了些许的光，在山根处落下些阴影。徐姝蹲下身，歪着头打量小时候的许竹然，五官与长大时比多了些稚气，最为夺目的莫过于他的一双龙角，从额角处生出，约莫有五六寸长。

        徐姝感慨，没想到许戏精小时候这么可爱。忽然，许竹然身体歪向右边，没了树干的依靠他不自觉的往下倒。徐姝忙伸出手想接住他，却被他的身体穿过。

        “我在他梦里没有实体吗？”徐姝皱眉，看着小许竹然倒在草地上，把自己摔醒了。他张开双眸，眼底有些刚睡醒时的茫然。

        许竹然从草地上爬起，白色的道袍上避免不了蹭上了些泥土。他歪头看着袖子上的污渍，粉嫩的唇抿起。他耷拉着眼皮起身，拍拍身上别处的尘土，迈开步向远方走去。

        徐姝眸光暗了暗，他也看不见她，那心愿让她来解救什么？

        【不要急嘛，这个梦境是梦妖根据他儿时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构造的，他没意识到梦境有问题时，是想不到你的。】

        徐姝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就像自己在梦中刚醒时坚定的认为关于书中世界的一切是一场梦，脑海中像是被一层纱蒙着，怎么也看不清许竹然的脸。

        想清楚后，徐姝环顾四周不禁叹气：“看这梦中的环境，梦妖的重点都放在许竹然身上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梦境的破绽。”

        说起这个，心愿好奇的和她闲聊：【你是怎么意识到不对劲的？】

        徐姝捏着下巴：“我第一次意识到不对是在写物理题那里，如果真的只是睡了一会，怎么会一觉起来之后连字母代表的符号都想不起来了，长时间不接触才可能会遗忘。”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穿到书中显得更鬼扯，所以我当时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点不对劲。第二次是在我要睡觉时，当时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梦摸过手机打算再看一遍那篇小说。我在看番外内容时忽然想起我是从床头摸到的手机，但是直到关灯手机都因为那个梦被我扔在了书桌上。从这里我就确定了这个现实世界才是我做的梦。”

        许竹然脚步停在了山谷的最深处，一栋木屋伫立在边上，木屋前有个用栅栏围上的小院，穿着青色纱裙的女子正侍弄花草。大约是余光注意到许竹然的身影她回过头来，笑着对他招手：“子衿回来啦。”

        见女子对他招手，许竹然走到她身边。女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柔荑覆上他如白瓷般的脸捏了捏：“阿娘不是和你说过穿白衣时不能坐地。”

        许竹然歪着头看了看她，几秒后露出个讨好的笑：“阿娘别生气。”

        女子温婉的笑了下，指尖按着许竹然的龙角帮他缩了回去，这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些，她细细的叮嘱：“子衿，下回一定不能把龙角露出来知道吗？”

        “为何不可？”许竹然忽然出声询问，嗓音稚嫩，夹带了些委屈。

        “它在长，总是缩着，痛。”他举起小手拍了拍龙角的地方。

        苏荷叹了口气，她心疼的抱紧许竹然：“子衿，且再忍忍吧。”

        如若清越这次能够与青龙族达成协议，他们就能搬离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了。

        苏荷抱着他安慰，描绘着以后的幸福生活。

        “以后我们会搬到龙族住的地方，那个时候子衿就不用再日日缩着龙角。因为那里的小孩与你一样都有美丽漂亮的龙角，有像霜雪一样的白色，也有像血玉一般的红色。”

        “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冬天赏雪，春天踏青，夏天采荷，等到了秋天啊，阿娘就做我们子衿最爱的桂花糕。”

        许竹然靠在苏荷的怀里点头。

        徐姝眉心蹙起，这梦境的逼真程度远超她的，如果许竹然分辨不出怎么办。

        【就快分辨出了。】

        “你怎么知道？”

        心愿叹了口气，如实将自己的查询到的说出：【他的梦境分三层，第一层是与儿时记忆有关的美梦，第二层是噩梦，第三层也是噩梦。】

        徐姝惊讶：“他的梦境有三层？！”

        这梦妖当真是忌惮极了许竹然。

        【对，而且梦妖打算用一次又一次的梦境耗死他，这次已经是循环，所以我才说他被困在了梦中。】

        徐姝心沉了下去，“他在第一次的时候闯到了第几层梦境？”

        【第三层。他在第三层时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你，我才让你进梦中救他。】

        徐姝眼神锁在抱着许竹然的女子身上，附身在人身上更有利于掌控梦境，而这个女子，是这层梦境里除了许竹然之外的唯一活人。

        “这个女子是这层梦境梦妖的媒介吗？”

        【是。】

        徐姝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许戏精能辨得出这不是他的母亲吗？

        “阿娘。”许竹然忽然仰头打断女子说话：“如果我们没有未来怎么办？”

        女子的笑容不自在的顿了下，她抚了抚许竹然的发丝：“怎么会呢。”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面上的天真稚气忽然不见，女子闷哼一声松开他，许竹然起身眸底似积了寒冰，又有些怅惘：“我第一眼便知你不是她，但是还想再多看她一眼。”

        “可惜你连我阿娘的百分之一都没学来。”许竹然偏开视线，不去看女子腹部插着的匕首，语气淡漠，“子衿不是你能叫的。”

        女子倒地时瞪大了惊恐的眼，梦境开始碎裂。徐姝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白光自眼前闪过再睁眼时早已换了场景。

        【不用担心，这层梦境他过得很快。】

        徐姝眸光颤了颤，指尖蜷起。她听不见心愿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不远处被锁链绑在血色水池里的许竹然。

        他的年纪比在第一层梦境时看起来大了些，约摸十二三岁。发丝散着落于池中，唇色苍白。

        心底忽然泛起一阵疼，她用自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问：“这是哪里？他为什么被关在了这？”

        【血龙族的血池，若触及血水，即使是防御能力顶尖的龙族也如刀割，用来惩罚犯了最严重罪行的龙族中人。】

        徐姝手指收紧，“他犯了什么错。据我所知，书中许竹然在主角团卧底前只做过一件错事，那件事是他十八岁时做的。现在的他只有十二三岁，你告诉我他犯了什么错？”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心愿沉默了会，才对她说：【按照书中大道龙族的观念，他的降生便是极为严重的错误。】

        徐姝几乎要被气笑，什么狗屁观念！

        许竹然微闭着眼，对于疼痛早已麻木，疼痛反而加深了脑中的清明，他扯了扯绑在手腕处的沉重锁链，锁链不知绑了多久粘在了他的手腕上，似要长进他身体里。

        他半合着眼，不顾疼痛狠狠扯着锁链，身上青光闪烁，龙角生出。

        “这是他破第二层梦境的办法？”徐姝尽量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他又长了大了些的龙角上，不去看那血迹斑斑的手腕。

        【对，第二层梦境的媒介就是锁链，扯下锁链就可进入下一层梦境。】

        一下又一下的猛烈拉扯，锁链终于松动，最后被他给扯入池中。许竹然目光淡漠的举起手，黏腻的血从锁链与手腕处溢出滴入池中与血水化为一体。

        这层梦境碎裂前，徐姝感觉到许竹然好像对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三层梦境的色调比第二层的明亮许多。许竹然已长成一个少年，或者说是一柄剑。

        他握着青吟面无表情的走进魔宫，对着坐在王座上的天魔僵硬拜下。天魔推开身边的魔女，靠在座上睨着他，声调平缓：“你魔功已成，今日便出去练练，出去屠了天符门。”

        许竹然眼底的眸光微颤，跪在地上没说话。

        天魔哼笑一声，声音里的警告意味明显：“竹然，别学了两本天符门的书，就觉得自己算是天符门的人了。”

        “你要是不动手，本尊可就亲自动手了。”

        许竹然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跪地拜倒，领了任务。

        徐姝跟在他身后，心情沉重。她知道求仙问道剑不可能不沾血，也一直知道许竹然不是好人。

        但是看过的小说毕竟只是一句话，几个字。现在难道真的要她看着许竹然去屠了一个毫无过错的门派吗？

        “他什么时候会想起来我？”

        【到天符门时。】

        徐姝吐出一口气，她想试一试，劝许竹然放下剑，哪怕这只是一场梦。

        许竹然明明才十八岁，行事却丝毫没有半分少年气。他做事沉稳迅速，接受命令后御剑不过片刻便到了天符门中。

        守在门口的也是两名少年，他们穿着蓝色的弟子服，看见许竹然时露出些笑：“不知道友来自何处？”

        他捏紧手中的剑，手骨上的青筋暴起，正准备拔剑时，忽然脑海深处出现一个身影，观其模样是个少女。她不高兴的看着他，清澈的女声泠泠撞在耳边。

        “许竹然，生命需要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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