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么？要吐？

纪则以前带两个班的数学，加上晚自习，一天最多能排上七八节课。

        几节课上下来，回到办公室基本是只剩一层血皮。

        现在老树发新枝，重当一次坐在底下听课的学生，居然比那些真学生还像样。一天的课听下来依旧精力满满。

        原本他担心自己追不上高中的课程，几天下来他发现自己学得并不吃力，甚至如鱼得水。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高中老师，虽然没有专门去接触，但也会在办公室里闲聊中，潜移默化地熟悉了各科的精髓。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虚拟语气的相关知识点。

        纪则在发现自己对这些知识点还很有印象的时候，难得的有了一点洋洋得意。

        这种情绪在他工作的这些年里已经体会不到了。

        “嘿，嘿！”张泳用椅子背撞纪则的桌子，桌角违章建筑的书堆晃出了豆腐渣工程的精髓。

        纪则赶紧把书接住，张泳倚在他的桌子上，没回头，“中午我们去超市吃，你去不去，一起啊？”

        纪则很想问问他，除你以外的那些“们”们，同意你把我叫去吗？

        纪则已经把以俞闫为中心，张泳和范阳为两翼的这个小团体的基本情况摸得差不多了，他今天打算了解一下以李景洋为中心的女生小团体的情况。

        纪则拒绝：“我就不去了，我想吃食堂。”

        “食堂有什么好吃的，除了土豆就是西蓝花。”张泳吃了快两年的食堂，再新的欢也成了旧爱，语气里满是不屑。

        笔杆在指尖上转了一圈，纪则说：“挺好的，比防腐剂好。”

        “你真不去？我们去打扑克。”张泳认为这种“违法乱纪”的课外活动，不可能有人能抵住诱惑，“来不来？来不来？”

        “来了。”纪则往一旁侧了侧。

        “什么来了？”

        “老师的粉笔头。”

        张泳被英语老师抓个正着，白色粉末在他脑门上留了个顿号，班里一阵哄笑。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敲了敲，打算把话题再引回“if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省略”上。此刻，一直睡得遗世独立的俞闫毫无预兆地猛然站起身，椅子蹭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转眼，人已经拉开后门跑了出去。

        “诶？”张泳想跟出去，刚抬起屁股，就被人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

        “我去。”纪则冲他说：“你上课。”

        “诶？！”张泳愣着。

        一步之差，纪则已经跑出去了，英语老师在门口担心的看了一会儿，见俩人进了厕所，她也不能跟过去，只好回到讲台上，继续敲了敲“if”。

        只有张泳还憋了一句话，没有机会说出来。

        妈的纪则，我也想出去玩！

        厕所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俞闫在里面干呕了近五分钟，出来的时候脸上惨白，额头上有汗。

        “没事吧。”纪则把纸巾递给他，“擦擦。”

        俞闫趴在洗手池边上洗了把脸，用纸巾胡乱摸了一把，不舒服地喘着粗气。

        “干什么。”余光里纪则的手指即将挨上他的脸，他下意识躲开，脸色难看。

        “纸屑。”纪则拿掉粘在他脑门上的纸，俞闫似乎很反感这种触碰，在纪则碰到他皮肤的同时，再次挥开纪则的手，在脸上使劲蹭了蹭。

        “还有吗？”俞闫问。

        “没了。”纪则盯着他仔细看，“你是不是发烧了，脑门很热。”

        俞闫用手摸了摸，“有吗？没感觉。”

        “自己摸自己，烧到40度你也摸不出来。”

        “40度？烧到40度还感觉不出来的是傻逼吧。”俞闫用手心手背反复在额头上试探。

        “我摸摸？”纪则问他。

        俞闫睨他一眼，放下手，把头往他这边移了一下。

        “发烧了。”纪则手心贴在他额头上，“这么烫？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找宇哥拿请假条，去医务室看看吧。”

        纪则做班主任的那几年，年年班里都会兴起一阵流感期。请假队伍里尽是影帝，往你面前一站，递上一根用暖水袋烫过的温度计，指指上面的38度，虚弱的哀求：老师，我发烧了，我想请假去诊所挂盐水，咱学校医务室只给打屁股针，我屁股针过敏啊老师。

        这时候，纪则就会摸摸他们的脑门，然后让他们滚回去上课。

        他的手，比温度计好使。

        就比如俞闫的脑门，最起码烧到38度以上了。

        “38度2。”医务室老师站在窗口看了看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你同学说还有呕吐的情况？”

        “嗯。”

        “咳嗽吗？嗓子疼不疼？”

        “嗓子有点疼，咽口水的时候。”

        “腹泻吗？”

        医生问了一会儿后，开了单子交给纪则，“我给他开点药，他上呼吸道感染还有点胃肠型感冒，打个吊针，药按说明书吃，别落下。你在这儿看着点，如果他又要吐，你给他举着吊瓶，别让吊瓶低于脑袋，要不然要回血了。”

        “好。”纪则点点头。

        按单子拿完药回来时，俞闫已经输上液了，躺在床上跟人打电话。

        纪则没有进去，因为他发现俞闫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这周回来吗？”俞闫问道，电话那头很安静，听不出对方现在在干什么。

        “应该是……能回去的。”老妈回答：“周四吧。”

        “我爸呢。”

        这次沉默了很久，或许老妈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在他们俩的对话中谈到老爸。

        “他……我不知道。”

        “行。”俞闫很干脆，“等你们俩都在家，我回家住几天。”

        “小闫。”老妈叫住他，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安，“要不，你还是先住学校吧。我和你爸……我们在家待不了几天就还要出差，你就别折腾了。”

        “好。”俞闫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你零花钱还够用吗？再给你转点吧。”

        俞闫没有继续说下去，这让老妈轻松了一点，她表达愉快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撒钱。

        “好。”俞闫扯了扯嘴角，也觉得很好笑，“多给点吧。”

        “诶！”老妈很高兴，“行行行，给你转支付宝了，不够再跟妈妈说啊！”

        纪则转完一圈回来时，俞闫已经打完电话，倚在床头单手在手机上艰难的点着。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脸色很平静。

        “我买你就卖，哪那么多事儿？”左手打字终究是不方便，俞闫发了条语音，“你怎么就知道是我自己骑，我送人不行吗？”

        俞闫没有要避开他，也没有要发火的意思，纪则就走过去坐下。

        对面不知道回了什么，俞闫盯着手机满脸都写着不耐烦，“我不骑，我没证骑什么骑？活腻歪了？你把钱收了车给我留着，我放假过去看。”

        俞闫把手机一扔，搓搓脸骂道：“这他妈什么年头，有钱还花不出去了。”

        “想花钱还是容易的。”纪则把打完的空药水瓶换下来，吊上一个新的，“吃点什么，趁现在还没放学食堂人少。”

        俞闫刚张开嘴，纪则立刻打断，“别说没胃口不吃了，也别说随便，食堂还没发明出叫随便的菜。”

        想说的都被排除了，俞闫顿了一下，“你看着办吧。”

        “嘿，还真阻挡不了你那颗想敷衍人的心啊。”纪则换好药，“行，病号吃点清淡的，土豆西蓝花怎么样。”

        “……行。”俞闫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几个还没用的吊瓶，“你别告诉我，这几个都是要今天打的？”

        纪则耸耸肩。

        “我靠！这他妈得打到什么时候？！”

        纪则感觉到这会儿俞闫的心情才算真的好了一点，虽然他不知道那通让俞闫露出一种生不如死的电话具体是什么内容，但这会儿看见他脸上很夸张的表情，纪则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不太愿意看见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们露出那种难受的表情，明明以后有大把时间可以过得不顺心。

        纪则到食堂的时候刚刚放学，等他买完饭出来正好错过了第一个人潮高峰。

        土豆西蓝花和小米粥是病号的，红烧鸡块和鱼香肉丝是他自己的，不知道病号会不会发火。

        医务室门口有两个女生鬼鬼祟祟的往里面望，纪则路过她们时，两个女生就让开一步让他进去，也摸不准这两位到底是要进还是不要进。

        张泳和范阳他们已经把俞闫床边围满了，原本他们计划去超市吃饭顺带休闲打扑克，因为俞闫的缺席，现在临时改成了在病房吃饭顺带休闲打扑克。

        “这么多瓶药？”张泳数了数，还剩四瓶，“卧槽，这不爽死了？”

        “你脑子蘸辣酱了？”俞闫冷脸把他踹开，“滚蛋。”

        四五个人围着他床前晃，晃得他气短。

        “不是，我不是幸灾乐祸啊。”张泳嘻嘻笑了笑，“这些都打完得下午了吧，不用上课了还不爽？下午一节数学一节物理，想想我就烦死了。”

        “你怎么样？”范阳小心翼翼地把加好水的自然米饭放在窗台，扑克倒在俞闫床上，“来不来？”

        俞闫举了举还挂着针头的右手，叹了口气，“你脑子也蘸辣酱了吗。”

        “嗐……”范阳不很在意的摆摆手，“摸个牌也不用两只手齐上阵吧。”

        自热米饭开始升温，加热包滋滋响得很大声，总有一种叫嚷着要爆炸的气势，因为这份担心，俞闫一直拒绝尝试自热食品。

        空气里满是香味，但混杂了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后，这香味就变得让人反胃。

        纪则把土豆和西蓝花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差点又要吐了。

        “怎么？”纪则赶紧把垃圾桶踢过来，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要吐？去厕所吗？”

        俞闫漱了漱口，咬着牙说：“让他们都滚蛋。”

        范阳他们刚把牌洗好，就一手抱着饭一手抓着牌被俞闫撵出去了。

        “好点了吗？”纪则打开窗通风，用医务室薄薄的蓝窗帘挡了一下，防止风直接吹到俞闫身上。

        “好……”

        纪则还没听清俞闫说了什么，人已经被俞闫一把拉过来挡在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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