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上赐婚

贾琏赶一大早就起来，本要带上宝玉和贾环，一同出城去迎接贾政，却听说宝玉病了，昏昏沉沉起不来，贾琏只得罢了，嘱咐请太医来瞧，便和贾环带了人，骑马去城外等着。

        直到日上中天，还不见贾政回来，贾琏晒出了一身薄汗，便命兴儿和昭儿在路边等着，他和贾环骑马到一处茶寮里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过路人闲话。

        “今年的新科状元，你们可听说了么？”

        听见是自家的事，贾琏心底暗笑，看了贾环一眼，贾环便会意，一声儿也不出，只听茶寮里众人闲谈。

        “怎么没听说？新科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我还在楼上瞧见了呢。”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商贾接话道。

        你可看见了？他长什么模样儿？听说才十五岁呢。众人七嘴八舌，那中年商贾却只顾慢悠悠喝茶，见众人等的不耐烦了才笑道，“自然瞧见了，长得神仙模样儿，比那什么宋玉潘安还好看呢。”

        旁边一个衣衫破旧的读书人听了后嗤笑道，“说的你好像见过宋玉潘安似的。”

        “一看你就是落第的穷书生……”

        见两人一言不合，旁边一个老者忙站起来打圆场，“这贾家我也是知道的，听说是靠军功起家，一辈不如一辈，如今已大不如前了，两府都是些纨绔子弟，怎会出了个状元郎呢？”

        贾环听了后大怒，正要站起来和那老者理论，却被贾琏一把按住，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不许他为闲言碎语惹事生非。

        “这我也知道，你们听说皇上赐婚了么？”富商得意道。

        “这却不曾听说。”众人皆摇头。

        “想是昨日的事，还没传到城外来。我们东家要预备贺礼，让我们帮着搜寻珍奇物件，我们才知道了……”

        “皇上赐婚？难道是赐了个公主？”一个半大少年不待富商说完，便一脸好奇道，状元，公主，这些可是戏文里才见过的。

        “哪有什么公主，太上皇的公主都嫁了，皇上膝下的公主还小呢，前几年还假托公主的名义，择选过一次美人……就是皇上想赐婚，只怕也得再等个几年。不过状元郎年纪也小，倒是能等的起。”

        “这老伯是个明白人！”富商听了后赞道，“竟连宫里的事也知道。”

        “那他娶的是谁？”少年听了后有些失望，状元郎竟然没娶公主么？

        “娶得是已故盐政林如海的女儿。听说这位林小姐才貌双全，从小养在荣国府里，和状元郎是青梅竹马呢。”

        先前的读书人插嘴道，“这林老爷可是探花郎出身。”

        老者听了后也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就能力压群雄，原来是探花郎的爱婿，倒是青出于蓝了。”

        贾琏见时辰不早，便给了茶钱，和贾环翻身上马。贾环一路上喋喋不休，“三哥是日夜苦读，才得了状元郎的。他们竟说什么是探花郎的爱婿，所以才考中状元的，林姑父都去世多少年了……”

        “林姑父当年名动江南，琮儿是他爱婿，将来可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贾琏听了好笑，“你这是抱的哪门子的不平哪。宝玉怎么突然病了？二叔应该是快到了，若是见不着宝玉，定然是要问的。我早上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仔细打听。”

        贾环冷笑了一声，“三哥和林姐姐的亲事，虽然早就说定了，但既没摆酒，也没下定的，自然谁也不会去我那二哥跟前说嘴。我那二哥是个呆子，又是个痴的，以为林姐姐迟早会嫁了他呢。昨日皇上赐婚，惊动了两府的人，他自然也知道了。”

        “原来竟是为这个病的。”贾琏听了后薄怒，“宝玉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知轻重，论理也该管管了。”正好二叔回来，往后定要严加管教。

        见贾琏发怒，贾环不敢再说了。昨日姨娘听来的，可是十分有趣的。皇上下旨赐婚，那是何等的风光，阖府皆喜气洋洋，连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只有宝玉一个犯了呆病，一个人念叨些酸诗，说什么宁同万死碎绮翼，不愿云间两分张，还说什么不知林妹妹哭成什么样了。贾琮心想，昨日三哥要进宫谢恩，托他去兴隆街报喜，林姐姐听了后，嘴角笑得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好吧。

        昨日姨娘还说，宝玉跑到老太太屋子里，撒娇撒痴，逼着老太太打发人，去兴隆街接林姐姐回来。老太太当时的神色……姨娘说的时候，一脸意犹未尽，想来是十分精彩的。姨娘本以为老太太定会教训宝玉一顿，谁知只是叹了气，说，“你老爷明日回来，仔细你的功课。”宝玉便悻悻然去了，后来听园子里的婆子们说，宝玉回去后便摔东西，整个潇湘馆乱糟糟的，惹得尤姨娘动了胎气，也不知是谁暗地里下的手。

        贾环正想的不亦乐乎，就见贾琏往前奔去，忙也提了缰绳赶上，见老爷一行人果然远远来了。等到了跟前后，贾琏和贾环忙下马请安，贾政在马上点头，又问宝玉为什么没来。贾环听贾琏说偶感风寒，不由在心里笑得打跌，这天热的都快到端午了，还说什么偶感风寒……琏二哥哥素来是个老道的，说话做事都妥帖，怎么今日出了岔子。

        果然贾政也疑惑，“这大热天，怎么就偶感风寒了呢？”又见贾环一脸笑意，“你又笑什么？”

        “并没笑什么。”贾环忙摇头，“只是见了老爷高兴。”

        贾琏轻叹了一声，“白天虽热，夜里却还有些凉，园子里更是阴冷。想来宝兄弟夜里不好生睡，所以才着凉了。如今且不说他，二叔可看了信，咱们家琮儿，殿试第一，三元及第。”

        “信还没到，我就听说了。”贾政抚须笑道，“所以才连日赶路，想着早些到家呢。这可是大喜事，我当时听见还不信，连问了好几遍，一桌同僚都笑我，说是高兴傻了，谁家出个状元郎能不高兴呢。琮儿怎么没来，我还想着要见他呢，还有珍儿怎么也没来？”贾政说着往贾琏和贾环身后望去，见只有几个小厮跟着。

        “昨日皇上赐婚，我父亲正请客呢，珍大哥和琮儿要陪客，所以才没出城迎接。”

        “赐婚？”贾政听了后忙问道，“皇上给琮儿赐婚，难不成是公主？公主虽然年幼，可琮儿年纪也不大，再过两年就可完婚了。咱们家得尚公主，真是……”

        贾环忙道，“是林姐姐。”

        “林丫头？”贾政听了后蹙眉，外甥女不是要说给宝玉么？

        “听说是雨村上折子，皇上念及已故的林姑父，所以才施恩赐婚的。”贾琏忙三言两语说了，贾政听了后也没说什么，见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一同骑马进城，等诸事完毕后，才回家见过老太太和王夫人，说了些任上的事情，又到贾赦这里来。

        贾赦正在书房里端详着一块牌匾，上写“三元及第”几个大字，旁边还站着贾雨村，见贾政来了，忙拱手相见。

        “大哥，这牌匾莫不是皇上亲手所写？”贾政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字是御笔手书。

        “正是，我正和雨村商议，要挂在哪里才好呢。”皇上赐婚，又亲赐牌匾，贾赦正琢磨着挂在哪里好呢。

        这牌匾么，要么挂在门上，要么挂在堂上，自家本就是国公府的门第，子侄虽是状元，光耀门楣，但挂在门上，终是不太相宜。至于挂在堂上……贾赦心想，他住的是荣国府旧园，和这牌匾不太相称，本该挂在荣禧堂……

        “这……”贾政听了后也是一滞……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两位世叔意下如何？”贾雨村察言观色，他是贾府常客，自然知道两房的龃龉之处，遂拊掌笑道。

        “雨村有何高见？”贾赦面色不善。

        贾雨村却顾左右而言他，“自甄太妃去后，太上皇与皇上已是剑拔弩张，不知两位世叔作何打算呢？”

        想起贾琮的嘱托，贾雨村颇有些头疼，如今见了这牌匾，正可借题发挥。

        “这……”贾政看了假设一眼，见他垂眸不语，遂皱了眉头，“皇家的事情，怎容我们置喙，只忠君便罢了。”

        “世叔想差了，皇家的事，便是国事。忠君……”贾雨村想了想，“这么说，世叔是偏向皇上了？”

        “这……”贾政又有些迟疑，又看了贾赦一眼。贾赦轻叹了一声，“我们家和别家不同……虽然世家旧族，俱都依附太上皇，可我们琮儿是皇上亲点的状元，还有一位娘娘在宫里，若是能诞下皇嗣……”

        贾雨村听了点头，“如此贵府便可再上一层了。”

        “和这牌匾又有何干系？”贾赦疑惑道，难道雨村想说，两房要互为倚助，不要在小事上生分么？唉，虽是老太太偏心，但如今儿子儿媳管家，也不必在住处上计较了。

        “赦叔且想想，四王八公同气连枝，都是太上皇的旧人，这让皇上如何放心，将来将重任委于琮儿之手呢？娘娘又如何能安心诞下皇嗣？”

        “依你之见呢？”贾赦忙问道。

        “要想个法子，既能让皇上看到贾家的忠心，又不能违逆了太上皇。”

        “还请雨村赐教。”贾政也追问道。

        “如今只有忠顺王爷是皇上心腹，所以才这般嚣张跋扈。其他四王八公，皇上先前掣肘，不得不多加安抚。面上虽荣宠，内里却远得很。如今甄太妃去世，接下来只怕是血雨腥风……”

        贾雨村你一言未毕，贾赦和贾政便都打了个寒噤，“可我们家有娘娘在宫里……”

        贾雨村听了后摇头，“听说皇上要查抄甄家了。”

        贾赦和贾政大惊，“这消息可确切？”贾政又补了句，“甄家和我们家是世交，可有法子帮一帮他们？”

        贾雨村依旧摇头，“我劝两位世叔莫要轻举妄动，这甄家是救不得了。”

        “那以你之言呢？如何才能取信于皇上？你不是说琮儿得了状元，往后就可权倾一时了么？”贾赦一连问了几句，怎么权倾一时没见到，反而要忧心会不会抄家灭门呢。

        “琮儿说林家五代列侯，虽祖籍江淮，京中尚有旧宅，何不改作状元府成亲呢？”林家的资财，贾雨村也心里有数，贾琏送来的嫁妆虽不少，但不见银子和田产，想必都被变卖了，只剩寥寥两三张房契，其中一处便是琮儿说的京中祖宅。

        不等贾赦和贾政说话，贾雨村又开口笑道，“如此一来，琮儿和府上分房另居，皇上看在眼里，不是更添信任么？”

        见贾赦和贾政犹豫，贾雨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他临时编造的这些话，可能瞒过贾赦和贾政二人，什么忠心不忠心，不过是琮儿那小子，嫌府里规矩大，怕委屈了玉儿罢了。

        “这……府里又不是没屋子，若是搬出去……”贾赦心想，旁人应不至于说，府里连个状元郎都容不下，“住了林家的宅子，只怕外人笑话。”

        “赦叔多虑了，你们家状元郎娶了林家孤女，任是谁议论，都要夸赞一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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