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个家我是不想待了！”噼里啪啦的响。

        东西碎了，人也吵起来了。

        “那你最好永远也别回来！！”尖利的几乎可以划破人耳膜的女声顿时戳破了家属院小区的宁静。

        一楼那户正安然睡觉的橘色肥猫被闹醒，脑袋抬起来。抻长脖子不住的向发出声音地方那儿瞅。

        几个正在做饭的大妈，探头探脑的，从风吹雨打成半锈不锈样子的窗户栅里头的推拉窗户开了条缝，暗搓搓的看热闹。

        “踫————”很重的声开门，又“哐————”重重的关门。

        “我是不得回来了！！！永远也不想回这个家了！！！！！”气急败坏的男孩单手拎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箱，行李箱破的可以，也看得出来，收拾的很仓促，拉链处还隐隐约约露出内衣裤边角。

        男孩一边走一边骂，全是河南话。

        “瘪犊子！信球！去他二大爷！求我我也不回来了！！！！”

        “妈的个吧子！！！！”

        碎碎念着骂着，男孩提着行李走出了家属院，再也没有回来。

        ————

        饥饿，困倦，难过，愤怒，悲伤，自怜。

        江海在离家出走的这些天，把这些情绪尝了个遍。

        他是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在这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在这里念了小学，初中，高中。又从当地的二流大学毕业，之后，住在家里，在本地也找了份小职员的工作。

        谨小慎微的干着。

        结果疫情来了，公司直接倒闭了，江海也就失业了。

        待业在家，和父母的关系变得尖锐起来。逼婚，逼就业，逼他出门。

        在人毕业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羞耻心和自尊心总是莫名其妙的膨胀起来。

        成年之后仍被父母养着的羞耻心总是会时不时的爆发。

        再加上父母的不理解和谩骂。

        使这个毕业才几个月又失业的男孩彻底崩溃了。

        江海选择离家出走。

        干了这个，他中二时代都没有干过的傻事。

        买了一张车票，从河南省北边的家乡跑到河南省最南边的另一座城市。

        冲动过后，是穷困潦倒。

        工作几个月的他积攒下的积蓄也不多，连在这里租一个房子都不够。

        拖着行李箱，乞丐一样风尘仆仆。

        走呀走呀。

        不由自主的走进了繁华的商业街。

        商业街人来人往。

        灯红酒绿。

        没有人在意一个风尘仆仆的行客。

        疲惫，瘦弱，不堪一击。

        行将就木。

        “喵呜——咕噜咕噜——”一只布偶猫倒在了他的鞋边。

        粘满灰泥的鞋，曾经拔涉了上百公里的鞋。

        脏污，黄泥，灰尘，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这双原本是白色的运动鞋，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

        江海就像是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瘦削，脏乱，身上沾满了已经酸臭的汗水与灰尘。在路上，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的避开它，捂着鼻子，斜着眼，眼睛里满是嫌弃与恶心。

        如果没有这一路跋涉的艰辛与同为人类的、看异类的目光。江海是不会低头的。

        会像所有物欲横流的都市里忙着生忙着死的人一样，他不会低头的。

        可现在，他走投无路了。

        便低下头，看向这只踫瓷的布偶猫。

        猫咪湛蓝瑰丽的双眼，一身被打理的飘逸顺畅干干净净的长毛，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护着的。

        它吃得好，睡得好。被抚摸，被娇惯。养成了副见人就黏上去的小性子。

        柔软干净的长毛黏在鞋子上，一下子就被沾惹黑了。猫咪美丽天真，仍旧在鞋子上裤腿边蹭来蹭去。一副要摸摸要抱抱要举高高的撒娇样子。

        它太好看了，太亲人了。

        江海蹲下身来，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布偶猫的小脑袋。猫咪快活的“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享受的眯上了眼睛。

        正撸着猫，下雨了。

        雨点滴落下来，又渐渐成了气势，汹涌的被云层倾倒。

        “哗哗哗————”雨下下来了。

        布偶猫呆着淋了会雨，终于后知后觉似的甩了甩毛，发现是天上下雨而不是毛上有水后，小猫咪一个扭身，俯冲动作完上栅栏进了身后的店。

        在玻璃门外喵喵喵的叫。

        江海也跟着起身，抬头。

        “九尾猫咖”。

        蓝底的招牌，白底的字，大大的店名，工工整整的字体，以及有着九只尾巴的猫的店标。

        玻璃门上一张纸歪贴着:

        招聘男保洁。

        诚聘。招人，月薪面谈，要求会做饭，会铲屎，会喂饭。对宠物不过敏，喜欢小动物，能够接受超自然现象存在，胆大心细。

        看到这张告示，江海想也没想，就推开了木栅栏，进入到店外的小木板地面上。

        布偶猫还在叫，细声细气，喵呜喵呜，嗷呜嗷呜。

        “叫什么叫啊！甜甜！每回都是你！都是店长惯的你！天天在外头奔，搞的一身乱回来，好了吧，会开门出去不会开门进去是伐？”个子极高的、足有一米九的少年不耐烦的抱怨着，推开玻璃门让猫咪进门。

        布偶猫趾高气昂的跑进去了。

        少年还在抱怨，一把抱住欲跑的小猫咪，边检查布偶猫的皮毛边说:“你还想跑！等着洗澡吧今个儿，又搁哪儿蹭的灰啊你这是！”

        “那个”江海吞了下唾液，艰难的开囗:“你们这儿是招人吗？”

        “嗯？”一米九少年似乎这才注意到江海，愣了一下，公式化的开囗“是的，我们是在招人，月薪3000-10000，可以同店长面谈。

        签合约需签一年以上的，会做饭的优先考虑，会烧豫南口味菜的会做甜点的更加优先考虑，然后需要吃苦耐劳，需要形象好，气质佳。每天工作时间是从早九点到晚八点，要铲屎，打扫，洗猫洗狗。一周休周二一天，不过请假是可以接受的。”

        “要胆子大，能接受超自然现象存在。”

        “你跟店长面谈吧，店长在后花园。”一囗气说完这么一长段子话，少年有点踹不上气，又深吸几囗气,才缓过来。

        “嗯…………好。”江海说。

        跟在少年身后，在换鞋区套上了鞋套，江海走进了玻璃门里的世界。

        猫咖里装修是森系田园式，偏轻日式，却没有那种大片原木色。

        带着点混杂的港风。

        入目是大片大片浅色系，墙壁色系很多，有种小块的温馨。猫咪墙，猫爬架，猫窝，贴着猫咪贴画，生动又可爱。温暖的灯光打在墙壁上，小清新的装修，很容易就让人陷入到猫咪的世界当中。

        几只猫懒懒的躺在地板上。

        有肤白貌美的布偶，胖墩墩的橘猫，活泼好动的美短虎斑猫，十几只猫站卧在店里各处。

        一楼中央是一株原木猫爬架大树，顶部枝条上面装饰有丛丛樱花。

        圆型灯挂在那里，把这一窝照的极像黑夜中的路灯区，灯火虽小，亦可以照四方。原木大树造型台搁在那。上面有几只藤萝猫窝，原木大树很明显是猫猫青睐的地方。

        上面的几只猫窝，挤挤挨挨的全是猫。

        原木大树下圈留圆型平台，人也可以坐。

        两边的墙，一边贴着猫照片，一边是猫爬梯墙，头顶巨大的猫爬架，一只狸花猫正俯视着愚蠢的人类。

        再往后，是上个世纪式的日式木质格子玻璃门，大敞着，门上贴着人们手写的卡片。吧台紧紧靠着木格子门。

        而墙下面呢。

        一边有吧台，椅子较高，一边有类似咖啡厅的沙座，座椅极软，中间围着一个小桌子。

        沙座旁还散放着书柜，里面搁满了书，漫画，杂志。

        人一伸手就能够着。

        可以边喝咖啡边看书，还有小猫咪可以骚扰。

        真的是理想的生活了呢。

        几个沙发看上去也软软的。很棒的样子。

        几个长条桌摆放着，长条桌下面则是储物柜柜门，被牢牢的锁住。

        店里散放着不少藤席坐垫。人可以卧坐在上面，简约小茶几放在旁边，随手就可以放东西。

        玻璃门后边则是封闭式的后厨，做咖啡的地方，有烤箱，一些厨房用具。

        再向后则是猫咪休息区。

        玻璃柜，储物柜里还休着十几只猫。

        宠物店的布局很有意思，一面的玻璃门是正对步行街，另一面则是竹门则是对着公园。

        绿树茂密，鸣声遍地。这地方地势又较高。向外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峦和山峦下奔流不息的淮河支流。

        后面是公园内湖，平静无波的水面栖水了几只天鹅，黑白兼有。

        落叶知秋，湖面安逸。

        店后面圈了一个小花园，建成了个花园系猫咖。

        花园靠近大湖，公园，倒像是公园的一份子。

        花园上有平台，上面也有几只猫在那里卧坐。

        蜿蜒曲折的深木平台与竹子行道，可以在上面行走。

        满园的落叶。

        盛放的花朵。

        江海从竹子甬道中走进后花园。路上他就心想，这个地方当成一个落脚地，干个几个月就行，现在穷，至少找个地方干活攒点钱，攒到钱了就出去找个办公室里头的工作啥的——

        江海正计划着好好的。

        抬头，竹子的甬道的尽头。

        满庭芳华。

        如火的红叶。

        楠竹躺椅上，有人发如雪，鬓如霜，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正抚摸着金吉拉的皮毛。

        白猫与白头。

        听到声响，男人转了头，冷若冰霜的脸，眸色很高傲。一半的侧脸，也足够让人惊艳。

        他像古时人们所称颂的妖精，一个回眸，足以让商纣王耗尽国力修建奢侈的鹿台，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让吴王夫差为他亡其国。

        如果古代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是他这般样子。

        那么，那些君王的荒诞与淫逸，将是多么颠扑不破的真理。

        “你谁呀？瞅我干哈呢？”美人发声，声音挺好听，人也挺美，就是带着一种东北大碴子的味道，听着，很有些欠揍。

        “呃——”江海突然噎住了，很想回一句我瞅你咋滴，但想到这个人很可能成为他的老板，以后自己还得从他手里拿钱，江海便愣是靠着一种装孙子的毅力憋住了。

        “我是来应聘的。”江海老老实实的说。“我看到外头贴个纸说正在招人，就进来应聘了。”

        “我们招男保洁。”美人店长说“要招形象好，气质佳的。”这个人明明坐着，却斜眼撇着人，上上下下的扫视“你看上去……”他顿了顿。

        “像个来我店里乞讨的。”

        江海:…………我tm拳头硬了。

        江海:…………那你tm的在这招人招个鬼，应该直接去表演学院门口招！

        “怎么这么看着我？猫咖嘛，出售的不仅有猫咪们的美色资源，当然还有店员的赏心悦目——这也是种创收的方式。”美人店长不紧不慢，以一种甲方爸爸的理所当然，对着老乙方江海指手画脚。

        “你上去收拾收拾再下来，四楼，最尽头有个房间，里面有个衣柜，你找找里面有没有你能穿的，换身衣服下来。”

        江海:……成吧

        江海在另一个店员的帮助下，找到了楼梯。

        楼梯的设计也很有妙趣。

        阶梯是深木质地的，采用半悬空的设计，人走在上面，好像是走在山林野路之间，颇有野趣。

        江海上了四楼。

        四楼是宠物服务区，里面装有宠物货架，与宠物洗澡区，还有宠物检查区，有不少检查仪器，也放置了不少宠物用药，满当当挤了一个货架。

        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两只刚被绝育的公猫，歪着嘴巴，露出舌头，神情恍恍惚惚，脖子上圈了个塑料圈子，惨兮兮的躺在透明猫别墅里。

        路过被绝育的猫之后。

        江海心情微妙的继续往后走。

        四楼占地面积还算广。

        再往后走，像是人住的地方，有简易的床，厨房，卫生间，浴室，还有电脑。

        居住区店里专门设计了宠物没法进去的门。

        江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

        终于找到了店长所说的衣柜，江海没有先换衣服，而是找到卫生间，准备先洗把脸。

        经过这么多天的流浪生活，江海整个人已经变成了黑色柴犬，又黑又瘦，就一双狗狗眼闪闪发亮。

        卫生间里，江海看着自己的脸。

        全是灰尘污渍。

        拧开水龙头，就着流动的水，江海抹了把脸，把边边角角的灰尘全部擦干净。这才回到衣柜旁边，打开衣柜挑衣服。

        衣柜里面装着不少衣服，江海从里面挑了一件带着小碎花的白衬衫，江海人本来就长得白净，白衬衫很容易搭人，穿上白衬衫以后，江海整个人都精神了，加上很长时间的流浪生涯，头发也长长了。

        眼睛圆圆的，瞳仁是黑色，就是那种狗狗眼，无辜又天真。碎发不经修饰，半长不长的。脸盘不大，看上去很秀气。

        身量又不高，就更显得秀气了。

        江海现在就像一只雪白的马尔济斯犬，看上去很洋气。

        但江海自己觉得自己是只吉娃娃。

        逮谁咬谁。

        非常神气的那种。

        江海神气活现的从楼梯上下来，觉得自己棒棒哒，要去狗甲方面前溜个一圈。

        狗甲方在楼下躺着，看到江海走下来，波澜不惊，摸着猫咪，懒洋洋的扫了一眼，说:“行了，就你吧，凑合。”

        江海:……tm的老子想咬死你个瘪犊子！

        “上去做顿饭。”狗甲方不紧不慢的说。

        “我要吃饭。”

        “做三个人的。”

        江海愣在那儿，这就任职了？这么快？

        “愣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啊？”狗甲方说话非常难听。

        气的江海马上就上楼了。

        江海上到了四楼。

        迅速的找到了厨房。

        然后尴尬的发现，厨房里真的没有什么食材，几个带泥的土豆，几个黄瓜，冰箱里还有块冻的死僵的猪肉。米倒是有。调料很齐全。

        豫南菜偏炖菜，卤菜。

        家常菜，一到炖汤，江海那是可以把锅炖的鲜香。

        可一个小时以内上菜，必须得是家常菜。

        那就得炒菜了。

        寻思了一会儿。

        江海开始行动了，先是洗米，下锅。

        找到煮饭的锅，插电，按下快速煮。

        弄完米饭。

        江海又利落的削了土豆，黄瓜。土豆切的极薄，黄瓜是剁，剁成小块状。把猪肉用清水给融了，半冰不冰的时候切成了小段状。

        又找到蒜瓣，姜块，切了一点，备着。

        准备先整个凉调黄瓜。

        黄瓜本身味道就是清鲜，放蒜瓣儿，加醋，酱油，生抽，老抽，八角，胡椒，盐，用筷子拌拌。

        那味道就出来了。

        江海点了一筷子尝尝味儿，觉得味道正好，脆咸脆咸的，带点儿黄瓜本身的清鲜清爽。

        江海在蔬菜袋子里扒了扒，找到了调味的香菜。

        香菜摘了两个，放进盘子里去，再用筷子拌拌。那味儿可是真的出来了。

        整完了这道菜。

        江海准备再炒一个土豆炒肉丝。

        先是炒肉，锅一洗一热，火一开，水分蒸发完了就倒油，油热了，江江切了个辣椒壳子调味儿。又下了蒜瓣，姜。炸开。

        这时候就可以下肉了，段状的肉丝一下，油锅一炸，及时的放八角，胡椒粉，提味提鲜，加点盐，放点醋，酱油上色。

        就可以出锅了。

        肉炒完，是土豆，加点子油，还是姜和蒜，放在锅里炒一会儿，出烟了得加水继续煮。煮的差不多了，下盐下胡椒粉，酱油。又下肉丝。

        一道土豆炒肉就炒完了。

        正好，米饭那边也报警了。

        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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