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惊雀定魂录 > 第34章 第三十三回花冠鬼多目神

第34章 第三十三回花冠鬼多目神


日丽风和决战天,花香鸟语激战时。

        孙望庭用手搭了个凉棚——“这风里有杀气。”

        纪莫邀抬头远望,见姜芍领着六位星宿踏马而来。

        两军相见,彼此都有些意外。

        姜芍见那惊雀山前一字排开七人,除去无度门五位弟子不说,还有两位白衣人佩剑立在当中。她不敢怠慢,策马上前问道:“不曾见过二位,可否报上名来?”

        其中一人,右眼戴着一枚紫蓝色的眼罩,款款出阵行礼,道:“在下素装山靛衣门高知命,这是我师弟欧阳晟,今日特地助阵无度门,与阁下切磋切磋。”

        姜芍指向身后待命的六位星宿,道:“我阵中合共七人,与你们一样。甚好、甚好。”

        高知命笑道:“知道少当家阵中有七人,我等鄙陋之辈不敢让阁下背负恃强凌弱之名,只好也勉强凑齐人数。还望诸位英雄手下留情。”

        角木蛟当即“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姜芍立刻瞪了他一眼,角宿才没再作声。同时,她亦留意到在七人背后,温嫏嬛正骑马立于树荫之下,远远地盯着自己。姜芍背脊上莫名一阵寒凉,忙朝脑后伸出手道:“虚宿,取我花来。”

        虚日鼠上前,向姜芍递上一朵盛开的芍药。

        姜芍接过花,熟练地将之别在右耳后。

        “她这是做什么?”马四革问。

        “姜芍戴花,就是来真的。”纪莫邀喃喃道。

        葶苈不禁称奇,“竟有这种说法?”

        “她是以芍药为名之人。鲜花在顶,就是将自己的清名美誉戴在头上,花落则名败。”纪莫邀答道,“她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要击败我们,是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更何况,还从来没人能将那朵花从她头上击落……”

        时人有诗曰:静安堂外雪亭旁,怒放留夷百艳伤。闭目不觉通体冷,梦中鬼圣满头香。

        马四革拉了拉筋骨,摩拳擦掌,“好一个刚柔并济的豪杰。”

        “废话少说,老四。”纪莫邀喝住他,“她不戴花,你打不过她;戴一朵花,你打不过她;就算她头上插满万紫千红,你依然打不过她。”

        “大师兄,别灭自己人威风啊。”孙望庭埋怨道,“我还救过她呢。也没那么吓人吧。”

        “你救她时,她还不是你的敌人。”陆子都提醒道。

        纪莫邀一抬手,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姜芍要布阵了。”

        只见姜芍飞身下马,从背后“刷”地抽出一把大刀——

        “那是哥舒鹫的胡刀!”孙望庭立刻认了出来。

        “纪莫邀!”姜芍朝他喊道,“我先行布阵,这是让你们一步。你可知为何?”

        纪莫邀笑道:“阁下是怕我们措手不及,反让你们背上胜之不武的名声。”

        “你只说对了一半。”姜芍顺手将刀插在地上,“就算我仔细将布阵之法相告,北斗七星阵也固若金汤。你那点小把戏,绝对撼动不了半分。”

        “还未开战,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少当家就不怕夸下海口,惨败之时颜面扫地?”

        “我原话奉还!”姜芍随即向星宿们下令——“七星汇斗!”

        六位星宿立刻下马,三人跟在姜芍背后,形成斗柄;三人排开在姜芍前方,组成斗口。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名阵。”马四革伸长脖子看了看,“光从形状上看,总觉得有些单薄啊,再站松一点,就像一条直线了,根本不像个阵。”

        “四哥别小看了北斗七星阵。”嫏嬛从树荫下走出来,“你所观察到的弱点,只属于寻常之人。姜芍与六位星宿都不是等闲之辈,又熟习阵法变化。眼前这个北斗七星柔韧无比,能屈能伸,可散可围。一旦被困,想逃出来就难了。”

        高知命提剑上前,道:“我曾设计过一个孤独流星阵,仅凭两人背靠背冲入敌阵作战,优势在于细小灵活。理想状况下,应该能轻松出入北斗七星阵的包围圈。不过一来登河山没和我们交过手,再者他们绝对不会接受七对二的安排,所以很遗憾不能在今日一试究竟。”

        葶苈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问:“咦,那我们今天这个阵难道就是——”

        “臭小子总算有些悟性了。”纪莫邀笑道,“没错,今日阵型的灵感正是源自孤独流星阵。”

        “都被你改得面目全非,能别拉我下水吗?”知命苦笑。

        “闲话少说,既然他们蓄势待发,我们也该抖擞精神!”纪莫邀带着其余六人纷纷下马,提着兵器来到北斗七星阵前。

        姜芍守在北斗七星中点天权星上,见纪莫邀与高知命并肩立在最后方,马四革、陆子都与欧阳晟三人成三角之势立在她左方,而温葶苈与孙望庭则背靠背地站在她右方。“这是什么三角阵……不,二、三、二,这是什么安排?”她百思不得其解,立马问道:“纪莫邀,此阵有何名号?说来听听!”

        “嘿嘿,说出来的话,你就都会明白的了……不过无妨,就告诉你罢。别以为只有你们这个阵才是天上之物,我们也有神仙下凡!此阵唤作——真君逐犬阵!”

        姜芍再次仔细端详眼前这个陌生的阵型:既是“逐犬”,犬定在前。温葶苈和孙望庭站在最前方,想必就是哮天犬的首尾。只是中间这三人,还有后面的两个,哪一个才是二郎真君呢?不是真君的人又是什么呢?想到这里,她扭头问心月狐:“这个高知命是什么来头?”

        心月狐答道:“人云:东临三眼蛟,西遇独目高。说的正是纪莫邀与高知命二人。”

        “两座山间隔不过小半日路程,怎么就分出东西来了?”

        心月狐不屑地笑了一声,“好事者的戏言,少当家不必当真。”

        姜芍点点头,再往那阵中一看,恍然大悟:这高知命只有一只眼睛,加上纪莫邀的一双眼,就正好是二郎真君的三只眼睛——他们定是破阵之关键。她再看马四革所持之棍,与陆子都、欧阳晟手中之剑,立刻也明白他们正是比拟二郎神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一切明了,姜芍释然笑道:“纪莫邀,我已懂你阵中铺排,且看我如何破解。”

        高知命听罢,朝纪莫邀幽幽笑道:“这个阵的灵感虽来自我,但成形是你之功。无论胜败如何,都是你的名声,可别殃及我这个热心的帮手啊。”

        纪莫邀只是冷笑,又忽然朝前方高声喊道:“放狗!”

        他这一声令下,葶苈与望庭二人立即甩着钩与鞭旋转而来,直咬处在天玑之位的角木蛟。

        另一边厢,三尖两刃刀上的三员悍将也冲向天枢、天璇二星的空隙,试图冲散斗口。

        可北斗七星阵哪有这么容易溃散?

        斗柄上的三位寸步未动,连姜芍也没有要发起攻势的意思,哮天犬与三尖两刃刀却已被牢牢挡在斗口边缘上。

        角木蛟招招精准、亢金龙剑剑扬威、尾火虎刀刀血口,双飞龙,一兽王,将那狂犬尖锋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葶苈本来力弱不提,望庭功底也不比角宿。陆子都与欧阳晟都是底盘扎实、剑法娴熟之辈,但面对火气十足的龙虎双将,即使加上棍法如神的马四革,竟也有些吃力,更谈不上找到什么缺口了。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七星阵只动三员便已占尽上风之时,真君终于移步。

        只见纪莫邀与高知命追着神犬脚步而来,一路喝道:“哮天犬,前边去!”

        温葶苈与孙望庭立刻丢下角木蛟,退开数步,又突然转向,直冲摇光星上的虚日鼠。

        纪莫邀与高知命则正好填补了他们的空位,正面对上角木蛟。

        角木蛟见高知命单目,纪莫邀又左臂乏力,似有旧患,本来有些懈怠,可哪知这两人一动起手来就跟一个人似的。纪莫邀虚晃一叉,无需用力,高知命替他左臂迎剑接上;高知命视线受阻,露出破绽,纪莫邀做他右眼挥兵挡下。二人默契非常,合作得天衣无缝。角木蛟领教了两招之后,方知轻敌,不过这时想甩开他们,已非易事。

        三尖两刃刀似乎也为了省却一番苦战,立即丢下尾火虎,侧往亢金龙一边,挑衅一阵后,又忽然全数集中到角木蛟面前。

        角木蛟自知无暇同时对付五人,立刻后退几步,将对手引入阵中。正在这时,方才还在虚日鼠面前绕圈的哮天犬忽地一个回头,目标正是——角木蛟。

        尾火虎与亢金龙见敌阵七人全部围住角木蛟,自然立刻来救,当即被纪莫邀与高知命分别挡下。

        温葶苈与孙望庭将角木蛟周遭人群冲开,反口又回来咬角宿。

        角宿疲于应付,只能维持现状,只守不进。

        那三尖两刃刀呢?正好撞上位处天权星的姜芍。

        姜芍似乎早有预备,一见三人袭来,便举刀应战。

        陆子都带头出招,一击挡下;欧阳晟骤然发力,轻松化解;马四革重棍压顶,挥刀打退。这三人算是二山中底子最厚的几个,论熟练耐力,难有出其右者。无奈姜芍招式稳健,防守缜密,三人竟毫无缝隙可钻。

        马四革见她惯单手持刀,心生一计,待欧阳晟与她制衡时,一棍敲在那胡刀面上——用力之猛,一下将大刀与欧阳晟的长剑同时击落在地。马四革立刻一个俯冲,将剑拾起,物归原主,随后就要来驱赶空手的姜芍,却听她朝后方喊道——

        “换月牙铲来!”

        马四革定睛一看,见心月狐将手中的月牙铲抛上半空,姜芍一手稳稳接住。然后就见氐土貉将手中短刀交给心月狐,自己再跑到姜芍背后,将大刀捡起。

        一切发生在行云流水间,仿佛三人早已为这一刻演练过千万遍。

        姜芍手执月牙铲,杀性更烈,轮番挡下三人进攻,久久不见疲累,反而越战越强。

        陆子都当初提醒得不错:不做姜芍的对手,还真不知她到底有多少实力。

        马四革后悔了:姜芍使月牙铲更加娴熟,自己更无优势可言。

        连默不作声的欧阳晟,也发现平时熟习的那一套招式开始失去效力。姜芍反应太快,不用几个回合便摸透自己的门路,凭借精准的预测,四两拨千斤,瞬间化解威胁。

        更要命的是,他们拼命合力也没能令姜芍露出疲态。

        马四革想起自己绑架姜芍的“壮举”,禁不住连连后怕——这人就是只打不死的怪物!姜骥老儿窝囊怕事,到底是怎么将女儿训练得这般凶悍无敌?她儿时的游戏,难道就是从二十八宿的獠牙中杀出重围吗?

        他并没有猜错。

        姜芍挥舞着月牙铲,几番将三人打散,不仅脚步未乱,那朵芍药也稳得像在她头上生根一样。

        梦中鬼圣满头香。

        马四革开始有点明白这种压迫感了。

        姜芍迎头又是一击。

        马四革匆忙挡下。

        兵器击打之声与姜芍的嚎叫交杂于耳。

        陆子都与欧阳晟未敢懈怠,双剑合璧来攻,可姜芍依旧坚守天权星,根本没给三人半点机会转移注意力,更莫谈推进。

        纪莫邀与尾火虎勉强周旋了一阵,自知左臂有伤,断然无法取胜,开始转攻为守。又见姜芍一人当下三尖两刃刀的攻势,心知不妙,便立刻变阵——“哮天犬取天权!看我挥刀来战三天星!”

        温葶苈与孙望庭领命,即刻丢下角宿,飞扑到姜芍跟前,这才让马四革三人有机会退后,与纪莫邀和高知命一同应对天玑、天璇和天枢。

        葶苈见姜芍杀得兴起,当下有些怯意,不敢过分上前。孙望庭身为师兄,自然不能露出惧色——明知山有虎,偏要鞭虎头。

        姜芍都费不上正眼看孙望庭,便“啪”地将蜥尾鞭打到一边。

        葶苈见机上前,抛出截发钩,试图牵制月牙铲的长柄。

        谁知姜芍一脚将钩子踢开,反手就将月牙铲往地上一插——钩与铲相互勾缠,两边都动弹不得。

        孙望庭不敢错失良机,再复挥鞭来迎,竟见姜芍松开月牙铲,往后一闪,朝氐土狢处把手一伸。“不要……”孙望庭话音未落,姜芍便再次举着大刀劈了过来。

        她头上那朵芍药晃着刺眼的紫红色。

        梦中鬼圣满头香。

        要不是孙望庭躲得快,手上的蜥尾鞭就被那胡刀劈成两段了。

        什么人啊……他心里怨道。怎么打都滴水不漏,还能临阵易武,我和葶苈哪有胜算?孙望庭瞥了后方一眼,见其余五人已拉开战线,与三天星不分胜负,忙朝最近的纪莫邀抛下一句——“求真君逐犬!”

        纪莫邀立刻领会,与高知命一同回身,跟哮天犬交换了位置。

        姜芍依旧摆出阵势,淡定迎敌。

        前两番攻势都被姜芍一人化解,纪莫邀清楚自己与高知命合力也难以令她示弱,只求能打个平手,待其余几人杀出点眉目来。而更严峻的现实是,虚日鼠、心月狐与氐土狢三员女将至今寸步未移、分毫未损。所以就算他们能突破斗口的包围,柔韧多变的斗柄也能轻易耗尽他们最后的战力。姜芍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场恶战实在难打,而胜算正一点点地流逝。

        梦中鬼圣满头香。

        怎么办才好呢?

        纪莫邀飞快确认阵中势态,心中盘算:也许回归孤独流星阵的精髓才是办法,应多加逐犬,绝不能让七星阵任何一人保存体力。他想了一阵,便再次下令道:“哮天犬,取开阳星!”

        神犬领命,正要转身前进,竟见那开阳星之后无端冲出好几人,不由分说便闯入阵中。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举枪便朝手足无措的葶苈而来。孙望庭慌忙飞身将葶苈推开,自己肩膀立刻被枪尖刺中。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便被对方一手提到马上,呼啸出阵。

        莫说温葶苈被吓得不轻,那阵中更无一人预见这突如其来的人马。就连姜芍也猛然停手,定睛一看——那领头之人,竟是井木犴。“井宿何来?为何闯入七星阵中?”再看仔细些,井木犴马后跟着的,正是鬼、柳、星、张、翼、轸,合为朱雀七宿。

        井木犴高声答道:“少当家莫怪,我等奉当家之命,来此助你一臂之力。此处不便说话,还望少当家回营中详谈!”说完便赶马长驱而去。

        葶苈急步往前追,“望庭哥!”但立刻被马四革扯了回来。

        七星阵一下聚到姜芍周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纪莫邀见井木犴二话不说便取了孙望庭,厉声喝道:“姜芍,你这是何意?”

        姜芍显然对此全不知情,目瞪口呆。

        大家都打得面红耳赤,对望之际,只听得到彼此的喘息声。

        还是心月狐先回过神来,一把拉起姜芍,道:“请少当家上马,回营再议!”

        纪莫邀哪肯放行,“且慢!你们要如何处置我师弟?”

        姜芍依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错愕地望着纪莫邀。

        亢金龙举剑挡住无度一众,道:“我们自会定夺,你们千万莫追。”

        “混账!”马四革骂道,“我们一个大活人被你抓去了,听你们定夺,还有命吗?你们今天不好好解释,就别想走!”

        但纪莫邀似乎改变了主意,伸手拦住马四革,“老四,先由他们去。”

        马四革见大师兄出声,便不再言,忿忿退下。

        亢金龙也无意久留,领着其他星宿簇拥姜芍上马,狼狈离去。

        陆子都忧心忡忡地问:“望庭不会有事吧?他肩上本来就有旧伤,现在又……”

        “如果不是望庭哥,被抓的就是我,受伤的也会是我!”葶苈上气不接下气,语气中满是不平。

        高知命上前扶着他飘摇的身躯,安慰道:“别怕,我们自有办法将他要回来。是吧?”他望向纪莫邀。

        纪莫邀的目光依然锁在渐行渐远的姜芍身上,没多加议论,只是摆了摆手,道:“先回去。”

        众人动身往回走,正撞上急步赶来的嫏嬛——“他们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纪莫邀答道,“井木犴带着人忽然冲进来,两边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望庭还在他们手上呢。”

        纪莫邀坏笑道:“姜芍应该也很想知道答案。”

        “井宿,这是怎么一回事?”

        井木犴见姜芍气得耳根发红,忙俯身下拜,答道:“少当家息怒,我等奉当家之命,前来助阵。当家有令,当活捉无度门一名弟子,以雪少当家遭掳之恨,我七人不得不从。”

        “那我的命令呢?我没让你们来,更没允许你们搅乱我的战阵!”

        “少当家是知道的,当家的号令高于一切。一来少当家不曾明确指示我们不能到场,二来就算曾有明言,当家的命令也可以推翻少当家的指示,我们终究还是会到。”

        “父亲就叫你们来做这事?没讲别的?”

        “没有。”井木犴答道。

        “没说要跟我打声招呼,或者等我们决出胜负了再行动?”

        井木犴依旧摇头。

        “连怎么处置捉回来的人也没有说吗?”

        井木犴答道:“当家说无论捉到了谁,一律带回登河山发落。”

        “混账!”姜芍一脚将跟前的兵器架踢翻,愤然离去。

        她顶上戴着的那朵芍药早已蒙尘,全无方才日光下那般艳丽。

        “由我去跟姜芍谈吧。”

        温嫏嬛说出这话时,所有目光都聚了过来。

        “说来听听。”纪莫邀托起腮,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嫏嬛道:“如果真如你所料,姜芍本来对此一无所知,那我就有办法说服她放了望庭。”

        “二姐,我和你一起去。”葶苈道。

        嫏嬛摇头,“只我一人就好。你们都别跟来。”

        “可那太危险了。”陆子都不无忧虑。

        嫏嬛又道:“诸位星宿刚跟你们交过手,你们去了,只怕控制不住两方的情绪。我不是无度门的弟子,又不会武功,对他们没有威胁。何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们会对我客气些的。”

        马四革也有担忧,“你既然不是无度门的弟子,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有失诚意?”

        “不,望庭是为了救葶苈才身陷敌阵的。由我这个做姐姐的去救他出来,再适合不过了。既然不能跟我单挑决胜负,只论唇舌功夫,他们未必说得过我。”

        “我同意。”高知命第一个首肯,“我觉得二小姐去得。”

        嫏嬛见纪莫邀不语,便上前探问:“你怎么看?”

        纪莫邀回过身来,直接问:“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嫏嬛淡笑,道:“可以借你披风一用吗?”

        “要披风做什么?”纪莫邀一边问,一边已经将披风递了给她。

        嫏嬛接过黑沉沉的披风,“唿”一声裹在身上,道:“穿成这样,显得庄重肃穆一些,也比较吓人。”

        纪莫邀对她笑笑,不再多言。

        姜芍立在帐外,木面不语。

        心月狐小心翼翼地从背后凑近,问:“少当家可有别的吩咐?”

        姜芍没转头看她,而是问:“孙望庭怎么样了?”

        “井宿已将他绑了起来。”

        “他可有激烈反抗?”

        “一开始还在大吵大闹,可见我们人多势众,如今已不出声了,正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他怎么骂我们?”

        心月狐面露难色,“少当家真要听吗?”

        姜芍冷笑道:“我们做得出这种事,难道还听不得这种话了吗?”她随即烦躁地挥挥手,“也罢,你退下吧。”

        心月狐刚走开几步,就见星日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通报道:“少当家,惊雀山温嫏嬛求见。”

        姜芍一听温嫏嬛来了,肩膀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她在哪里?”

        “正在营外等候。”

        姜芍立刻启程往外走,却见亢金龙冒出来,提醒道:“有闻这温嫏嬛工于心计,巧舌如簧。少当家不可无防备之心,切记要谨慎行事。”

        姜芍脸一黑,反问:“你被纪莫邀吓傻了吗?温嫏嬛手无缚鸡之力,能把我怎样?”

        “少当家别忘了,无论是绑架还是嫁祸,温嫏嬛可都是个巧言令色的骗子。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千万别当真了。”

        “亢宿多虑,我自会定夺。”话毕,姜芍命令众星宿莫再跟从,随后独自踏出营寨,来到嫏嬛跟前。

        “少当家别来无恙。”

        “温姑娘有话直说。”

        嫏嬛见她无意寒暄,正中下怀,“你们仗着人多取了望庭,打算将他怎样?”

        姜芍答道:“我们会带他回登河山发落。”

        嫏嬛皱起眉头,“你的战书里,可没说得这么详尽。”

        姜芍又道:“世事无常,有甚稀罕?何况当日你们鬼鬼祟祟地绑架了我,我尚且不再追究。如今日光日白活捉个孙望庭,又没要他的命,你们何必太过在意?”

        嫏嬛笑道:“你是真的这么认为,抑或只是为星宿们辩解?”

        姜芍恼了,“那你为何要来为孙望庭做说客?你又不是无度门的弟子。”

        仿佛一直在等她这句话,嫏嬛淡然答道:“望庭与我情同骨肉,虽不曾金兰结誓,但义字当头,当中任谁有什么差池,其余人就算上天下海也不会犹豫。今日落在你们手中的人若是我,他们也一定会为我奋不顾身。你难道就不会为自己的至亲出头吗?”

        姜芍无言以对。

        嫏嬛继续道:“所谓信义,多说也只是空话,只有到了患难之时,方知谁人真意待你。望庭与我未曾白纸黑字写下什么盟誓,可我也绝对不会弃他不顾。少当家当日一纸战书送到山上,我即便与你为敌,读起来也倍感振奋。你胸怀宽广、为人坦荡,我等无不由衷敬佩。无度门惜阁下是这样一个热血无畏、顶天立地的真君子,才会明知无力与北斗七星阵匹敌,也依然严阵以待,不敢白费少当家的一番火气。我想你也看得出来,今日再打下去,我们定然惨败。但如此贤敌可遇不可求,我们就算毫无胜算,也不敢怠慢了你。谁知你们占尽上风,却连一场堂堂正正的胜败都吝啬施予。敢问少当家眼中的信义,又是何物?”

        姜芍听罢,久久不能言,只能空洞地望着嫏嬛——没有眼神交换,目光只是一直停滞在一个不存在的点上。

        嫏嬛也没再讲话,默默地等着。

        过了好久,姜芍才迈出几步,行至背对嫏嬛的位置,长吁一声,道:“这话由你口里出来,我心痛如割、羞愧难当。”

        嫏嬛细声道:“我也许无权说教……”

        “不,这不是问题。任何人都有权说实话。就算你真是毫无信义之人,也不代表我有借口去违背当初许下的约定。只是……”姜芍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害怕与嫏嬛四目相对,“温嫏嬛,原谅我身不由己。”

        嫏嬛颦蹙不语。

        “井宿一行是父亲遣来的。父亲的指令高于我,他要井宿带孙望庭回登河山,我受家规所限尚且无法悖逆,星宿们更不敢不从。何况众星宿对姜家忠心耿耿,我不能因他们听命于我父亲而多加责备。你有你的情义,我也有我的责任。身在其位,不由得意气用事。我不同意父亲的行为,但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他还好吧?”嫏嬛转移话题。

        “还生着气,但没有大碍。”

        “他肩膀有旧伤,还希望你们好好照料他。”

        “这我知道,我会留心。”姜芍终于回过身来,见嫏嬛忧色未散,又补充道:“父亲没说抓到他之后要如何处置。何况如今他不在,星宿们还是要听我的。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人损孙望庭一根汗毛。”

        嫏嬛如释重负,“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交差了。”

        “父亲想必只是一时不顺气,但他并非蛮横无理之人。回去后,我会力劝父亲放孙望庭归来,你不用担心。”

        “望庭有你护荫,我很放心。”嫏嬛微笑道,“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

        姜芍似乎不太自信,“出了这种事,你为什么还要相信我?”

        嫏嬛答道:“当日我们无理,你也依旧信赖。今日你许下诺言,我又怎敢多疑?劳烦跟望庭说我来过,叫他息事宁人,不日就能归山。他这人赖皮,又没些节制,若是有所冒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姜芍点点头,“我会看好他。星宿们也不敢瞒着我对他动手。”

        “好,那我也不多废话了。”嫏嬛说完便飞身上马,“望庭归来之日,还望能捎信通告一声。”她在马上朝姜芍鞠了一个躬,“有劳。”

        姜芍只能投以一句“保重”了事。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都无法学会不失风度地与温嫏嬛交谈。

        其实嫏嬛还想跟姜芍道声谢,但实在不好开口,只能在回程路上放慢马步,将披风揉在手中,狠狠地吸了一阵——薄荷味,是他的气息,这让人上瘾的气息。

        “望庭我是带不回来了,不过姜芍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他。”嫏嬛除下披风,依依不舍地交还纪莫邀,“我相信她,你们意下如何?”

        纪莫邀问:“她有亲口承认,姜骥是瞒着她命令星宿突袭吗?”

        “没亲口说出这几个字,但事实八九不离十。”

        纪莫邀忍不住弯起一丝笑意,“有好戏看了。”

        高知命翻了个白眼,朝葶苈打趣道:“你大师兄又妖气侧漏了。”

        “你别打岔。”纪莫邀喝住他,“假如姜芍真有强取之心,姜骥也不必绕过她,偷偷调遣星宿。如今姜芍与姜骥父女意见不合已是定局,我们只等着看他们哪天分道扬镳而已。”

        嫏嬛叹道:“这样期待他们父女决裂,好像有些过分。”

        纪莫邀冷笑,“我若是盼望姜芍与那姜骥老儿同流合污,才是真的不安好心。既然她有言在先,我们也不必强行救望庭回来,只等她日后兑现诺言便是。何况这么多星宿在此,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

        “直接示弱,还真不像你。”嫏嬛失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左臂又没完全康复,不必自讨没趣。”

        高知命见事情有了眉目,便起身道:“既然用不上我们,我和阿晟也该回山向师父复命。劳烦替我跟师叔陪个不是,知命就不亲自拜别了。”

        “别急、别急。”纪莫邀叫住他,“明天再走也不迟,今晚先留下来喝两杯。”

        “你师弟刚刚被活捉,你是要庆功吗……”

        纪莫邀笑道:“那你留不留?”

        高知命扶了一下眼罩,无可奈何地笑了,“也罢,天色不早,我也不想赶夜路。阿晟,你觉得呢?”

        欧阳晟眨眨眼,低声答道:“如果师兄想留下的话……”

        “那我们就多打扰一晚了。”

        姜芍来到关押孙望庭的帐前,命守卫的鬼金羊和柳土獐退下——“我要和孙望庭单独说话。”

        二位星宿不敢不从。

        姜芍步入帐中,见角落点着一根摇摇欲坠的蜡烛,内里十分昏暗。

        囚徒手脚被绑,躺在一层薄薄的干草上,没了声气。

        “孙望庭。”

        孙望庭睁眼见是姜芍,这才吃力坐直身子,“你终于来了……”

        姜芍立刻单膝跪下,问:“他们打你了吗?”

        孙望庭苦笑,“哪里?只是将我五花大绑的时候用力过猛而已。”

        姜芍伸手想碰孙望庭的肩膀,他却警觉地往后一缩。

        “他们有替你包扎吗?”

        孙望庭不耐烦了,“少当家,我是你们的俘虏,不是贵宾。我本不指望你们能对我关怀备至,所以你也不用突然来慰问我。我受不起,懂了吗?”

        姜芍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孙望庭不解其意,但也没出声,只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本是我与父亲之间的事,今日却无辜连累了你。早前嫏嬛来见过我,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

        “那你怎么还关着我?”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星宿们只听父亲与我的号令行事。父亲下令要活捉一位无度门的弟子,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听命。请你不要怪罪他们。我是他们的少当家,是我没能遵守诺言与你们公平对战。如今星宿们冒犯了你,也是我之过。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姜芍说完,又肃然朝孙望庭鞠躬。

        孙望庭忙挪到她脚边,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我刚才那是气话,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但姜芍依然低着头,“众星宿如今要回山复命,我不能让他们夹在我父女之间做磨心,唯有暂时遵从父命,带你回登河山。但请放心,我一定会劝父亲放你走,也会让星宿们小心待你。若是有丝毫不周之处,请务必告诉我。我答应了嫏嬛保你毫发无损,就一定会尽力做到。我担负不起再次背约的恶名。”

        孙望庭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乖乖地跟你们回去的,你别这么内疚啊……”

        姜芍这才抬头,道:“就算你怪罪我,也是应分的。”

        “不怪你、不怪你……你看吧,我们又绑架你、又嫁祸于你家。而你居然跟我们打一架就算一笔勾销,我们已经捡大便宜了,这点小苦头又算什么?”

        “你们绑架我的事,我早已决定不追究。嫁祸的事,本来今日要一战清算,谁知出了这种事,反而让我又欠了你们人情……”

        “别这么想。”孙望庭道,“如今我们彼此都骗过对方一次,就算打平手,大家互不拖欠了。等你放我回去,那就新仇旧账全数抵销,好不好?”

        姜芍依然无法释怀,“圣贤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我们有理在先,也不能用这种手段来报复你们。”

        “总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孙望庭挤出一个笑容,“现在我知道你的苦处,你就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不会逃跑的。”

        “孙望庭……”姜芍仍愁眉不展,但四肢似乎也没原先僵硬了。

        究竟孙望庭能否安全归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https://www.xblqugex.cc/book_83915316/1646797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