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前世的二三事

（第三视角）
  学院高处，一位无人瞧得见的灵体缓缓收手，她面色沉重向远处飞去。
  顾仪安，你继续当你多愁善感的小公主。待到真相揭开的时候，你撑不撑住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
  当天晚上，万俟温便将顾仪安同十一一起，带到一座僻静的小楼。
  这里原本是一处图书楼，但是后来在学院中心增加图书阁后就弃之不用了。
  远离教学楼和宿舍区，郁郁葱葱的，用来养伤倒也合适。
  虽万俟温说不用租金，但顾仪安执拗地按照市价付了钱，用她的话来说，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也无功不受禄。
  万俟温拗不过她，只好收下租金。
  一眨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顾仪安的年级考试在月底，苏静则是这周。
  这天天不亮，期待已久的戴慕晴起了个大早来到小楼。
  莫怪她起得早，谁叫这考试的观赛位得早点去占！不然就只能站在犄角旮旯里看别人的脑袋顶了！
  只是来了后看到刚睁开眼睡眼朦胧的顾仪安，戴慕晴顿时又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顾仪安以往都是用修炼代替睡觉的，如今她好不容易好好睡觉自己却那么早来……
  下次占好位置再叫顾仪安是不是更好些？
  她正纠结着，顾仪安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瞧见来者是她不由得朦胧问道：“怎么？”
  胡思乱想的戴慕晴被她拉回思绪，不由得柔声说道：“今天苏静秋考，她让我来叫你一下。抱歉我没想到你在睡觉，早知道我应该晚点来。”
  闻言，顾仪安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有眼下这等安全的环境里，她才敢睡觉的。
  倒无所谓打不打扰。
  顾仪安从被窝里坐起来，起身简单就着凉水洗漱了一下，顺便为自己盘个头，利索地穿上件浅粉色的襦裙。
  对于颜色顾仪安没有什么独特的偏爱，硬要说的话可能对各类浅色好感多一点。
  “你给自己装点一下，我给你盘盘头吧。”戴慕晴看着被顾仪安胡乱盘成一团然后粗暴插上簪子头花的发型，不由得上手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仪安根本懒得梳漂亮的发型！
  顾仪安嘴上说着：“弄那么精致干嘛。”身体很实诚地没有动弹。
  从镜子里看去，以往长裙短裙换着穿的戴慕晴今天着装洒脱不少，一件夹克衫配上超短裤，再一个利落的淡妆和单马尾，颇为精神。
  倾国倾城的人穿什么都好看，这话用在戴慕晴身上再合适不过。
  亲缘上，戴慕晴与顾仪安是表姐妹。
  只是戴慕晴容貌继承了母族的绝色，而顾仪安的容貌则更随父亲，是以大多数人第一眼看上去觉察不出她们的亲缘关系。
  ……
  顾仪安梳洗完，戴慕晴便忙不迭地拉着她前往斗法台。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不亮起床这种程度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毅力做到的，现在的斗法台里零零星星只坐着几十人。
  戴慕晴拉着顾仪安蹦蹦跶跶地选了个舒服的位置。
  二人坐下后，戴慕晴从空间灵器里拿出一把瓜子塞进了顾仪安夹在裙摆花样下的兜。
  对此顾仪安无语地笑道：“这兜你都能伸进来？”
  戴慕晴嘻嘻一笑，自豪地说道：“衣服款式我了解的可多啦！吃吧吃吧，吃完我这里还有。”
  若不是她手里拿着零食，恐怕会站起来拍拍胸脯。
  不给顾仪安迟疑的功夫，戴慕晴又补充道：“奶油味的，知道你嗜甜，我还拜托炒货师父多放了糖。”
  二人嗑着瓜子聊着天，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点升起。
  太阳光慢慢撒进斗法台里，高年级组的秋考也正式开始了。
  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们在下方的候战区里排队抽签，观众席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秋考多为同级班内的对抗，普通班的与普通班的抽签，精英班与精英班抽签，如此一来尽可能保证了对局的公平性。
  戴慕晴选得位置的确不错，在其他场地尚未坐满时这一片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了，后面一对小情侣卿卿我我，左边三个大嗓门姐妹花高昂说笑，右边一位略显油腻的男生邋遢地瘫坐在椅子上，前面一排打扮的如同拉拉队，有男有女不晓得是谁的迷妹迷弟。
  台上打得如何顾仪安并不关心，倒是戴慕晴一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喊出声来。
  秋考持续三天，第一天是精英班之间的对抗，因着都是灵师，所以中午并不会休息。
  与普通班对抗不同，精英班的对抗是有排名的，并且第一名会奖励一个天材地宝，其余依照排名不同给予不同的修炼材料。
  “有点像前世的盛典。”顾仪安缓缓说道。
  闻言，戴慕晴笑着摇摇头：“这可比盛典轻松多啦！”
  前世的盛典可是规矩森严，宗派弟子连情不自禁的叫好都是不被允许的，这样才能把自己和那些没有眼光的灵师分开。
  等了许久，终于是轮到苏静上场，她的对手是一位秀气腼腆的男生。

  十九岁五觉巅峰，光属性。
  简单开完破解一看后顾仪安摇摇头，整整低了苏静一级，恐怕会输得很难看。
  苏静的踏地印骤然显现，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的天，这可是闭关生才有的六觉巅峰！”
  “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天才！她是谁？”
  “苏静！那个十八岁的苏静！”
  “什么？十八岁六觉巅峰？这也太厉害了吧？”
  ……
  “苏静也很厉害。”戴慕晴如实说道，“你也不要总是瞧不起她。”
  作为苏静和顾仪安之间的旁观者，戴慕晴看得明白，顾仪安不是很喜欢苏静。
  被莫名其妙训了一句的顾仪安瞥了一眼台子上的苏静，轻哼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她实力不俗，但是你也别忘了，她师父是游若君。”
  “你很讨厌游若君吗？”戴慕晴掏出一把瓜子，看也不看顾仪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正在比试的苏静，边嗑着瓜子边说道：“他就是说话笨，其实心底里对你还是喜欢的。”
  在她看来，周围的人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互相敌视。
  “戴慕晴，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喜不喜欢就能解决的。”顾仪安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其中的掺杂的利益远比情爱多得多。
  闻言，戴慕晴白了一眼她，啧道：“你们啊，总是喜欢把事情严重化。好好一起做朋友不好吗？”
  顾仪安一笑不置可否。
  她对于游若君，最多只能处于点头之交。若不是游子卿留信与她说可以和游若君做朋友，她甚至还在敌视游若君。
  虽不是她所提防的天道，却是天道摆在明面上的利刃。
  其中隔着的是何等的天堑鸿沟，岂是两言三语能与戴慕晴说得清楚的？
  “其实我真的觉得，我若是你，我就选游若君了。”戴慕晴无聊八卦着，“出身不低，天赋不差、有实力，有责任心，表里如一。最主要的是有事业心，没事不会来烦你。”
  顾仪安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嘴角一抽。
  果然，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喜欢男性。
  斗法台上打得火热，灵力波动一阵一阵涌过来。
  戴慕晴一把瓜子磕完，拍了拍手，又从空间灵器里掏出两包薯片，一包给顾仪安一包自己打开，边开边说道：“哎，改天有空我们去逛逛街吧，秋天了我得添点新衣服。”
  顾仪安嗯了一声。
  “不过……”戴慕晴凑近了点，探究地问道：“你真对游若君喜欢你这点没感觉？”
  咔嚓
  顾仪安撕开薯片的袋子，面无表情：“他喜欢我，与我何干？况且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屈从于命格，所以喜欢我。”
  戴慕晴没有多说什么。
  除开游子卿，其他人留在顾仪安心中的感情似乎太少了，少得甚至有些不那么正常。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总觉得……现在的顾仪安和过去她记忆里的顾仪安不太一样。
  变得冷漠、悲观。
  许是发生太多变故，把她的心性磨得凉薄了吧！
  场上的苏静连召唤兽都没有用便制服了对手，惹得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天哪，我没有看错吗？召唤师用本体战斗？”
  “还赢得那么轻松？这不可能！”
  “瞧她的模样便是有备而来，赢得轻松合情合理。”
  “她有备而来别人就不是？承认人家天才那么难吗？”
  “哎你是不是想和我打架？”
  “你们别吵，我都看不清苏静她长什么样了！”
  观众席上的顾仪安轻浅一笑，漆黑的眼眸里包含着欣赏，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薯片，咀嚼的嘎吱声混在人群里完全听不见：“你说若是换成前世，会有如此景观吗？”
  被问到的戴慕晴一愣，她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肯定地摇摇头：“不会。”
  顾仪安有点恍惚，在那个有游子卿陪伴的前世，其实是个无趣又压抑的世界。
  那时候也会有这种青少年间的比试，却没有惊心动魄激动人心的氛围。就好像现在无数学生站起来摇旗呐喊，看见华丽的招式惊呼羡艳的场景，在前世万万不会出现的。
  他们只会用眼睛默默记下来台上的每一招每一式，然后带回家去反复咀嚼，甚至在学院里每次比试都会用专门的录影石记录，再放出来逐步解读
  血脉僵化的世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他的一生便得按照排好的轨迹去走。
  “慕晴，我想起了一些人。”顾仪安轻柔地说道。
  戴慕晴回头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火宗宗主嫡长子炎洛非、土宗宗主嫡幼子石望、木宗宗主独子木?威。”顾仪安喃喃地说出来一些名字，“还有神族少宗叶涵芷……”
  最后一个名字让戴慕晴为之一顿，一直明亮的面庞上骤然挂上了一层阴霾。
  她略微犹豫，咬着嘴唇看向顾仪安一字一句地问道：“当年，叶涵芷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仪安没有避让戴慕晴的目光，她将手中的薯片合拢，缓缓说道：“游子卿告诉我的是，叶涵芷死于神族嫡系内斗。过于善良心软，又是个乐观主义者，她那些庶出的哥哥姐姐们，只要使点小手段便能让她轻易上钩。”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当年，他们应该是用我留在神族没拿走的一些贴身物品，诱骗叶涵芷出来，然后杀了她。”
  多么常见的把戏，多么屡试不爽的欺骗。在嫡系的世界里，天真是原罪。
  戴慕晴别过头去，紧抿着嘴唇。
  良久之后。
  “那你第二世为什么要杀她？”
  顾仪安反问：“第二世我谁不敢杀？”
  戴慕晴一时间噎住。是啊，第二世的顾仪安连顾铭枭与戴雪竹都敢杀，她又还有什么不敢杀的人呢？
  对她颇为照顾的游若君、恭维讨好的渊红宗、还有险些死在牢狱里的自己……
  “戴慕晴啊，我与你不一样的。你是从黑暗里奔向光明的天使，我是生于光明心向黑暗的……废物罢了。”顾仪安说着。
  她想要的得不到，她想护得护不住，她想杀得杀不了。
  明明有着最独一无二的天赋，却窝窝囊囊得像个废物。
  闻言，戴慕晴抬手就是一个扣头，她凶巴巴地说道：“就你还敢自称废物？还让不让其他人好好活了？”
  好好的一个天才，天天觉得自己是废物，是不是想凡尔赛？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表情严肃了起来：“顾仪安，你与苏静去夏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学院旁的典坤阁与其他的宗派缠斗被人灭了满门，只有阁主唯一的女儿逃了出去，现在生死不明。”
  顾仪安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一副“闲着没事听点热闹玩”的表情。
  戴慕晴继续说道：“万俟先生只是加强了学院的戒备，并没有别的动作，这让我感觉很奇怪，典坤阁对学院其实有蛮多资助的，从人情世故上说，万俟先生不应该在典坤阁出事后如此行径……”
  听到这里，顾仪安抬起眉毛来：“谁灭的典坤阁。”
  戴慕晴摇摇头，说道：“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了，从实力上来说，典坤阁在十八宗里能排前五，此次却毫无动静地被抄了满门。至今也没有调查出凶手来自于谁家。”
  顾仪安沉吟片刻后道：“我与苏静在森林里遇到了典坤阁阁主的独女，看天赋是个废物。起先她被一波雇佣兵一样的人追杀，而后又差点被一伙白衣人带走。”
  她这么一说，戴慕晴来了劲，追问到然后呢。
  “然后那伙白衣人对我起了杀心，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戴慕晴：“……”
  大意了，忘了顾仪安只要开战就从不会留活口。
  “十八宗是哪十八个？”顾仪安忽然问道。
  待在愣神的戴慕晴思绪被拉回，她掰着手指给顾仪安数到：“分布在东边的是实力最强的两个宗门，一是万象门、二是千夜宗。其次也就是学院附近有典坤阁、若水门、凌霄派。再往西分布的宗门就很多了，像什么月川宗、端昆宗、景袼宗、风羽门、乾齐宗、华睿宗等等等等，名字太多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就算西边适宜居住，这挤在西边的宗门未免也太多了些，十三个宗门都在难怪经常打起来。
  “应了那句老话。”顾仪安评价道，“驴驮的人都会往西边跑。”
  戴慕晴一愣，随后笑笑。
  这话是这个世界的俗语，兽族与人族一样，都是有灵力与无灵力之分的。而能修炼的兽族里没有驴，驴子也是很多平民百姓常用的坐骑与运货物的工具。
  玄城东高西低东险西平，许多灵师喜欢打着隐世的幌子来西边的平民堆里作威作福。
  久而久之就产生了这句俗语，用来形容贪图安逸的灵师不去追求更高的境界而喜欢窝在角落里享乐。
  前世二族四家八宗为面子都是拼了命的往东边各种天堑里挤，西面人多？人多又怎样，你今天往西增加人手，明天就得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不上进。
  “也不一样，人的确都在西边，在人多的地方更好敛财，对于他们那些宗门来说越大的土地越多的百姓越能给他们创造财富。”戴慕晴说道。
  顾仪安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不信真的有灵师对于普通百姓生产出来的东西是刚需，他们看中的估计是平民里会变异出有点灵力的孩子，占据越大的地方，可能出现的能修炼的孩子也就越多。”
  前世里，比起灵师与百姓的区别，灵师内部的血脉分层才是最窒息的。
  多少人被灵师内部严格的血脉分层泯灭一生？
  今生起码每个天赋伶俐的灵师都有机会被栽培，虽然说血脉的作用开始变得稀薄，但是对于大多数本就血脉稀薄的灵师来说，他们还有天赋这块敲门砖。
  不知怎的，顾仪安想起早些年游书旭来问她这乱世好吗？
  恍惚间她有了一个简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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