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寸芜

走入阵法内部，强大的光束隔绝了视野神识，咕噜的声音好像大海在翻腾。
  失重失声失感接踵而至，在顾仪安心中升起怀疑之时，阻隔视野神识感知的光束褪去，眼前哪还有什么海水，一片山清水秀映入眼帘。
  目光越过眼前的灌木，落入山脚下，热闹的城镇排布错落有致。
  蜿蜒的河水自山上而来，从城镇中穿过，没入远方天际。
  脚下泥泞的山路一头绵延盘山而上，另一头向城镇蔓延。靠在悬崖边上的篱笆还有新作的痕迹，结结实实嵌在泥土里。
  地上还有新鲜的车辙印。人的脚印、牲畜的脚印交叠在一块证明着这条路经人踩踏无数次了。
  折岱正想兴奋说什么，声音刚发出就捂着脑袋蹲下来。
  苏静见状忙问他怎么了。
  折岱一手抵着脑壳儿，一手捂住心口：“没事……我就是……呕……晕阵……”
  闻言，十一抬起手一把架起折岱，扶着他坐在旁边光滑的大石头上。
  苏静有些无语，她无可奈何地靠着大树，对着原地发呆的顾仪安揶揄道：“怎么？你也晕阵？”
  见自己被问及，顾仪安摇摇头，眉头蹙起，目光死死盯住泥泞的泥土里那根纤细发白的丝线。
  似乎是……头发。
  折岱打起精神，干净明亮的脸庞上有少年郎的朝气蓬勃，他兴致勃勃地告诉众人：“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到我家啦！”
  说着，也顾不得自己的晕阵，摩拳擦掌就要站起来。
  迫不及待归乡的模样让苏静有些动容，她搀起折岱，后者拉着她大步流星向山上狂奔而去。
  泥泞的小路并不能阻止回家的心。
  “主上，我们快跟上！”十一被这份情绪调动，看见顾仪安在原地不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路太脏了？要不属下背着你吧？”
  顾仪安摇摇头，迈步跟上前面跑出去老远的两人。
  此地，灵力稀薄，神识凝出去触及的距离也不及玄城……那位寸芜，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绕过弯处，视野骤然开阔。
  从这头看来是向上的路实则绕个弯后便蛇行向下，通往底下一大片向日葵花海，花海的后面，一栋朴素的三层小楼躲在树影里若隐若现。
  “看！那个红瓦顶的屋子就是我家！”
  折岱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拉起苏静一起往下狂奔。
  顾仪安怔了怔，在飞过去和走过去中间，最终选择了和折岱一样向下闭眼奔跑的方式，反倒让十一不知所措。
  四人穿过向日葵花海，折岱走到门口，拍开大门道：“婆婆我回来啦！我还带了朋友回来！”
  被爬山虎和葡萄枸杞蔷薇包裹的房子内响起略带沧桑的女声：“好~婆婆的小折岱终于回来了！快带你的朋友们进来坐~”
  紧随其后的苏静跟着折岱一同进屋，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在桌子上端着老花镜抱着一件衣物缝缝补补的老婆婆。
  折岱拉着苏静的手，扬起笑脸又带着罕见的羞涩：“婆婆，她是苏静。”
  苏静正欲行礼问好，老婆婆便笑着道：“你好你好。不必拘束，柜子里有你们小孩子喜欢的零嘴，坐吧！”
  折岱又看向门外，将在门口犹豫的二人拉进屋内，拍了拍十一的肩膀：“这个哥哥叫十一，后面的女生是顾仪安。”
  十一面对这么正式的见面场合显得很局促，磕磕巴巴道：“您……您好。”
  “好好好，都好都好。坐吧！”寸芜说着，将身后缩在桌子下方的椅子一一拉开。
  折岱轻轻拉开十一，让顾仪安得以出现在寸芜的视野内，开口介绍着：“婆婆，她叫顾仪安，是苏静的好朋友……”
  噔咚一声。
  寸芜抽拉椅子的手无声地松开，跌倒的椅子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满目惊骇地望着站在门口的顾仪安，话语中原本的平和被全然打破，颤抖的话语昭示此时此刻她的心境。
  “你……你是？”
  这如出一辙的气质……
  顾仪安像是早有所料地摇摇头：“我叫顾瑶，外人一般会叫我仪安尊者。您可以唤我顾仪安。”
  她想脱口而出的是景嫣，还是游子卿？
  顾仪安不知道，但无论是哪个名字，都是她不愿意听到的。
  寸芜发觉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颤颤巍巍要去扶地上的椅子，苏静连忙眼疾手快替她立起，好奇的目光在寸芜和顾仪安的身上来会打转。
  这位老太太看见顾仪安的反应不一般啊！
  顾仪安上前向寸芜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此番前来拜访，是想向前辈打听一些事情。”
  随着行礼的幅度，她眼底浅浅的试探被藏下，只留虚假的恭敬。
  “顾仪安……”折岱出声阻止她的矫情镇物，开怀道：“不必如此啦，婆婆不是架子大的长辈~”
  对此，她的回应只是个不明所以的笑意。
  这一抹笑意仿佛点醒了惊骇不减的寸芜，她忽然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折岱，摆摆手嫌弃道：“你还不领着苏姑娘去你宝贝屋里逛逛？在我老婆子面前晃悠什么！”

  如此明显的差使，别说顾仪安可就是苏静都能瞧得出来
  偏偏折岱丝毫没有察觉，他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哦！婆婆你不说我都忘了。走！静静！”
  被不由分说拉起手的苏静：“……”
  不，这明显在支走你啊！
  闻言，顾仪安如法炮制，将目光转向满脸写着期待想看的十一，轻轻道：“你要想看就去。”
  十一与折岱格外聊得来，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算比较纯粹简单之人。
  想到纯粹简单时，顾仪安的眼底泛起一丝嘲讽。
  十一是因为游子卿的手段，那折岱与身世年龄不符的天真孩子气又是为什么？
  她看得清楚，后面的柜子里琳琳琅琅堆满了药瓶，屋子的周围也是布满了滋养的结界，还有古怪的定位锚点……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一个事实。
  “对啊，十一哥，来来来。”折岱洋溢着兴奋的笑颜，右手拉着苏静，左手拉着十一，转头不忘道：“顾仪安你要不要一起来？”
  顾仪安摇摇头，“我想和你的婆婆谈谈。”
  见她拒绝，折岱完全没往心里去，或者说顾仪安不来才符合他潜意识里的期望。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害怕顾仪安不说话浅浅笑着的模样。
  ……
  折岱风风火火地引着二人去参观他的“宝库”。
  等吵吵闹闹的声音消失，寸芜像是松开一大口气，她注视着顾仪安的面庞，似是唏嘘似是疼惜：“好孩子，你想打听什么？”
  如此慈爱愧疚的神色肯定不会是对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顾仪安想着，心中隐约又着些许的猜测。
  她浅浅一笑，直白地表明来意：“我想知道，最初的一世发生过什么。”
  很多猜测，只差一个第三人之口的落实。
  譬如渊红宗与半神的关系、此局之中景嫣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口中的清疏是何许人也等等。
  寸芜怔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缓缓确认道：“你是想了解从上一代半神到你死后发生的事情？”
  你？
  顾仪安敛下眼眸，忽然意识到这位名叫寸芜的半神可能是将她当成了那个二十祭天的景嫣。
  藏在袖口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但对真相的渴望很快将抵触怼回去。
  “大概是吧。”顾仪安不动声色地应着。
  寸芜将刚才弄乱的衣物叠好放入篮子里，原本平和慈祥的面孔上笼罩层层愁绪，似是感叹又似乎是遗憾：“让我想想该从那里和你说。”
  被情绪不满的脸上，顾仪安读到了谎言的前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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