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结局）顾瑶的自白。

（第三视角）
  灾后重建很快被提上日程，苏静等人寻找顾瑶找了整整一年。
  在众人纷纷猜测仪安尊者是否以自身封印了暴乱的黑影怪物时，顾瑶却如同没事人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静的背后，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苏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哇！你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要不是苏囡囡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苏静恐怕会立刻扑倒在顾瑶面前放声大哭。
  重南月轻声说道：“尊者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差点都以为您……”
  顾瑶微微点头，若无其事地胡诌道：“天上不是破了个洞吗？我去补了一下，回来又检查了一下封印，耽误了不少时间，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完，她扫扫聚集起的众人，问道：“十一呢？”
  众人：“……”
  等不到回答，顾瑶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脑内探知什么，不过一息便如认命般：“我知道了。”
  他给的，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
  人群中忽然冒出来几个一两百岁刚成年的灵师，他们走到顾瑶面前深深低下头去，为首的那个说道：“对不起尊者，十一叔叔是因为我们几个……我们几个贪玩，背着大人们跑到防线前，十一叔叔为了把我们带回去……”
  说着，几人扑通一声跪下来。
  苏静的脸色不算好看，折岱只叹一口气。
  重南月想上前打圆场，却听见顾瑶问：“那你们回去了吗？”
  “当然……回去了啊。”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顾瑶不明所以地笑笑，言语磕巴道：“那就足够了。十一心思纯澈，也不怕死……你们能回去，起码他心愿是了却的。”
  虽是笑着，但眼眶中溢出的泪水骗不得任何人。
  苏静上前递去帕子，接帕子的手在空中顿了两秒忽地越来越远。
  那么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扭曲变形，苏静仿佛看见很久很久之前的罡风呼啸，在记忆中没有太阳的花海此时此刻再度浮现眼前。
  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鲜花枯落得仅剩焦黄的花茎，太阳自目光前方冉冉升起，照下来的光却是浑浊血红。
  “对不起啊苏静……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想做前路未定的自己。”
  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顾瑶意识涣散地向后跌落，扬起微尘，归于寂静。
  ……
  （顾瑶视角）
  人们都说，生命因为短暂而璀璨。
  小时候的我觉得说这句话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可以长长久久地活着，谁愿意早早死掉？
  就该把这群胡说八道的灵师剥夺掉灵力，让他们尝尝活百年就死掉的滋味。
  世间有那么多值得留念的东西，看不够的美景，尝不尽的佳肴，还有他和她……
  我发了疯地想要活下去。
  ……只是当我真正可以活着时，最想要的，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走火入魔，他说我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我没有放在心上，觉得这不过是他的花言巧语，意图继续蒙蔽欺瞒我。直到记忆的封印被冲破，错误地认为自己想要她活着。
  一千六百一十二年。
  对于顶级灵师来说也不是一份微小的年岁，对于普通人则是足足几十代人的时光。
  这么长的时间，我才想明白让我痛苦的根源是什么，我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太笨了。
  难怪追不上他的步伐。
  六百年里被无情地抛下那么多次，是我活该。
  ……
  帝玉珏曾说，我作为顾仪安的六百余年会如何如何，但帝玉珏不知道，我作为血神女顾璃嫣的五年，是那人穷尽一切无法弥补的疤痕。
  我以为我想活着，我以为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以为我想让顾璃嫣摆脱药灵假人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实际上，都不是。
  我只想有个安全的“家”，拥有可以叫我托付真心，理解我的“家人”。
  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孤独，像是封印在我心底的魔咒，促使我本能地去逃避去反抗。
  一群疯子暴力惩罚胁迫着我去向所谓信仰赎罪，掐断我与外界的所有的联系，不厌其烦地“教育”我，我是渊红宗的血神女，理应如何如何。
  渊红宗神殿之外，是其乐融融的家庭，是乐善好施的邻里。
  而神殿里，只有冰凉的信仰。
  我被三行字两扇门一个命格禁锢，失去了为人的权利。
  ……
  五年……
  一个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不算太漫长的年份，对于灵师更是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不值一提的五年，成为囚困我一生的梦魇，对孤独的极端恐惧催生出更大的孤独，除了将我从渊红带出的他之外，再容不下其他。
  害怕被抛弃害怕回到那段过去被刻进骨子里，以至于向人吐露都成为一件不堪的事情，尤其是对满心满眼喜欢的他，一切的灰暗惧意都无从言说。

  在他面前我装得太好，好到日渐长大的自己都忘记。
  落在她的眼中便是他拯救了我。
  所以在看清我的“变化”后，她不遗余力地鼓励我追逐救赎我的背影，哪怕未来遥遥无期。
  他看不见、她看不见、我也看不见。
  我对顾璃嫣的情感偏执过了头。
  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姐妹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好，无可厚非，但这种想法不该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嵌进我的生命中让我为之放弃自我。
  对他也一样。
  从穿越者写得话本子上，我看见了一个比苏静所说“恋爱脑”更适合我的词。
  叫“缺爱”
  因为幼时被置于过一个绝望孤独的环境，所以余生都在潜意识里抵触排斥那种环境。
  从他身上感受到救赎与温暖，便将之视为生命的全部，逼迫自己成为他理想的模样。迫近之后又因为他的占有掌控勾起过往，于是在潜意识里百般诋毁这份爱意。进而导致他更加倾向把我推上“王者之路”。
  深埋土壤里的种子，只要一点儿点儿的水分就可以破土而出……
  徒有其表的空心建筑，又怎能阻拦这株参天大树？
  一切无可回头我才猛然惊觉阴霾仍在。
  待到将它从土壤中连根拔除……所有的，都回不去了。
  他的过去促成了他的掌控欲，他的掌控欲又催生他的自负，他的自负又使得他不会信任所有人，包括被他亲手创造的我。
  出于对创造物的责任与期许，他付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情怜爱。
  自上而下，强硬又蛮不讲理。
  他的深情是对我的“存在”，他的冷漠是对“我”的存在。
  禁忌之地里，我朝着画卷干尸丢出一把火，站在一旁看着火苗蔓延，烧得通红一片，好似灿灿晚霞，随后灰烬层层落下，一幅幅画着我画像的卷轴逐渐枯萎。
  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解脱了。
  倒下的时候，眼前没有出现所谓的走马灯，停在脑海里的问题只是“我到底要不要起来？”
  站起来当光鲜亮丽的仪安尊者，还是……就此结束？
  我努力回想着，从苏静想到裴月长，再从裴月长想到戴慕晴与她，想来想去，竟是想不出来仪安尊者存在的必要性。
  若我是醉心权力名利地位之人，这条路当真是好极了。
  他给的王冠太重，将我压在这张不属于我的王座上，迫使我进入他的视角，看见了“我”过去的闹剧。
  明明性格脾气相差甚远，却总能从裴月长身上瞧见被我亲手否决的曾经。
  我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再留下来吧，再留下来观察一会儿吧，没准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再多想想吧，仔细想想是不可能的啊，他对你多绝情呐……
  再等等吧，没准时间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呢？
  将裴月长从荒谬的君主上拉回来时，我学着他可能的模样与口吻，问裴月长问题。
  他没有言语回答，但给出的答案和过去的我如出一辙。
  最终，我没能说服我自己。
  五百余年的关注思考都通向一个我不能接受的答案，而他的那张字条成为将一切拍案定板的证据。
  我第一次，如此厌恶“顾仪安”这个身份，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卑自怜自以为是的自己……
  对不起，游子卿。
  但，我也没办法让自己原谅你。
  你所设想的两条路啊，每一条都糟糕至极，我的脾气坐不稳这张王座，而你的无情也会掐灭我的痴迷。
  这一局，你我皆有错。
  我不愿再将错就错下去。
  左右……“顾仪安”就是不该存活于世的生灵。
  让“顾仪安”成为一个遥远的名词，让“仪安尊者”这一虚名成为一个符号，停留在此时此刻。
  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抱歉啊苏静……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我想逃离“顾仪安”，去做前路未定的自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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