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寻找灵魂之旅（下）

管半笙自然是想把所有的菜都尝一遍，但接待他俩的服务员却拦了下来。服务员是个中年妇女，一看便是踏实人，操着一口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对管半笙道：“妹陀，不要点这么多，太浪费了，你听我的，就点几个特色菜就可以了。”

        钟谷微微皱眉，这是他不喜欢的服务方式，他比较推崇顾客即上帝，从不干预顾客的选择。

        管半笙倒是不计较这个，她看服务员的目光真诚而朴实，管半笙微微一笑道：“好像是有点多了，怪你们家好好吃的太多了。这样吧，姐，你帮我推荐几个。”

        点菜的事儿上钟谷半分没参与，管半笙和服务员大姐聊的热火朝天，很快就定好了菜单。

        湘菜原本是讲究个香辣爽口，分量自然是实打实的够，尽管管半笙再三强调了要小份菜，送上来的小份菜分量却还是不小。

        剁椒鱼头、猪血丸子、白辣椒鸡胗、毛氏红烧肉……

        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来是地道湖南菜。

        管半笙象征性的客气了一下：“开吃。”

        说完，她瞬间埋头狂吃。这个吃相虽然不恐怖，但是进食速度明显快过了往日。钟谷愣愣地看着管半笙，半晌后终于问出了那句话：“请问，吃饭和寻找灵魂有什么关联？”

        管半笙吃的正开心，被钟谷突然这么一问，当下也愣住了，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她为什么要带钟谷出来吃饭。

        这话就得从管半笙还跟着师父那时候说起了。

        管半笙虽然体质特殊，但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封建社会时出生的女子，比起其他活不下来的婴儿来说，管半笙还算幸运，尽管她未出生时就丧父，长到五岁时丧母，寄养在舅舅家，不到十岁就差点被卖，她自己跑了出来，一直流落街头，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人只要活着，有一口气在，总是有个盼头的。

        年岁尚小的管半笙不懂为何而活，她只不过记着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就是为了这句话，她才一直在街上与人打架，只为了一口吃食。

        后来跟了丛浅，丛浅说她从小无人管教，连人情是非都辨不明，活的像个冷血动物似的，这样活着没意思。既然现在死也死不了，不如跟他学着如何去做一个人。

        丛浅说是这么说，但实际操作起来，就是带着管半笙去胡吃海喝了。从王侯将相的后花园，一路吃到普通农户的三分田，曾因为水土不服蹿过稀，也曾因为吃得太饱胖到两百斤，更多的却是挨饿挨冻。

        天灾人祸，朝代更替，这些都是管半笙避不过去的经历，她也一点点的开窍，开始学会流泪，学会悲悯，学会共情，学到后来丛浅不得已给她拉到山里面住着。

        管半笙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这谁顶得住啊。

        看见穷人饿死路边哭，看见皇帝驾崩也哭，看见人成亲，大红花轿和和美美，她哭的更凶。

        丛浅带她入世，从第一次流出眼泪开始，她才拥有了自己完整的灵魂。

        这也是管半笙带钟谷到处吃吃喝喝的理由。

        她想带他去体验人间的烟火。

        “你最缺的就是人间烟火味，但是这种东西我不能教会你，只能你自己品。今天也只是给你展示一下怎么去做，之后你自己去做就行了。”

        管半笙说完，又自顾自的埋头吃饭了，钟谷半天都没琢磨出来她说的意思，只是看她吃得开心，也不想再多考虑了，吃吧。

        这一餐，自然是钟谷买单。

        管半笙吃了个大饱，身上的血液都往胃里冲，脑袋也空空的，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上不想动弹。钟谷上了车，见她闭着眼，嘴边还有一丝浅浅地笑意，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

        睡归睡，睡之前系上安全带呀！

        钟谷也不作他想，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再抬眼时却看见管半笙直愣愣的看着他。

        “？”

        钟谷抬眉，展现了一张疑惑脸。

        管半笙瞅了他许多眼，最终把脸一扭：“走，我带你逛街去。”

        管半笙临时唱的这一出不仅让钟谷摸不着头脑，连管半笙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许是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钟谷占了自己的便宜，她得讨回来，又或许是她最近刷了许多工业糖精剧，剧中那些莫名其妙谈恋爱的环节让她产生误会，误以为只要花男人钱，就能让男人陷入沉没成本中，在得到你之前一直给你花钱……

        总之俩人就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这个点，商场的人流量一般，但还是有人逛的。一楼照样是美妆与珠宝，管半笙是懒得看，直奔二楼去了。

        二楼女装琳琅满目，虽然在疫情和电商的双重冲击下，实体店的生意不如之前，但还是有人来直接买的。

        管半笙和钟谷并排走着，管半笙专注地看着衣服，钟谷则专注地看着管半笙。

        距离钟谷上次和女人一起逛街，估计得有个五、六年的时间了，那时他母亲尚在人世，他本科毕业，回国休假，被母亲抓出来逛街，最后他自掏腰包给母亲买了个品牌包，外加一双鞋，直接把卡刷到只剩200块。

        想到母亲，钟谷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步子也稍稍慢了一些。

        然而管半笙却直接停下了脚步，盯着一套衣服不肯走了。

        那是早春新款，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裙子的剪裁非常棒，领口还做了盘扣设计，让她想起了从前她最喜欢的那套白色长衫。

        管半笙定定地看了许久，钟谷无意识地走出一大截，扭头一看发现管半笙不见了，这才赶紧走了回来。

        见管半笙的神情，钟谷低头问道：“喜欢？”

        管半笙点了点头，伸手拉出价签一看，立刻改口道：“不喜欢，走吧。”

        钟谷是向来不看价签的，他稍稍扫了一眼裙子，见那白色长裙背后有一块镂空设计，不禁挑了挑眉：“挺好的，我买了送给你吧。”

        管半笙一叉腰：“不喜欢，不买，走。”

        管半笙伸手就要拉钟谷走，一拉之下居然拉不动，见钟谷打量着裙子背面，管半笙好奇的看了一眼，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走了走了，买了也穿不了。”

        一旁的导购见他俩拉拉扯扯，也不好上去，只能眼看着管半笙把钟谷拽走。导购拉着同事议论道：“你说那俩是怎么回事？男的都主动愿意买了，女的怎么还不要呢？”同事故作玄虚道：“这你还不懂？这就是结了婚的呀，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这年头，又不是人人都是土豪。”

        说真的，管半笙还是挺喜欢那条裙子的，背后那个洞虽然不大喜欢，但是咬咬牙还能接受，最让管半笙不能接受的就是价格，太贵了，赶得上她好几周的菜钱呢。

        两人一人一杯奶茶，从地下车库取了车回家去。奶茶钱倒是管半笙付的，加起来不到三十块，这个价钱管半笙还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吃什么？”

        车刚驶出地库，管半笙就来了这么一句，钟谷微微一怔：“你饿了？咱们不是刚吃完饭吗？”

        管半笙道：“所以要考虑一下晚上吃什么呀，钟老板，今天是给你找灵魂，你想想，你有什么想吃的？”

        管半笙要钟谷想想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是特别想吃的，就是平时没有意识到的，但是一直没吃到，所以一直馋着的味道。

        钟谷想了想，道：“我想吃你做的菜。”

        管半笙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行，但是你得包菜的钱。”

        “成交。”

        两人把车开到了管半笙家楼下，步行去附近的菜市场。

        对，就是钟谷把管半笙的蛮蛮蛋抢走的那家菜市场，也是一切的开端，要不是那俩蛮蛮蛋，管半笙也不会认识钟谷了。

        两人逛着逛着，便来到了熟悉的摊贩前，管半笙非常习惯地叫了声：“阿姨，帮我拿点白萝卜。”

        “小管呀，除了萝卜还要什么嘛？哎呀，这不是——”老板娘看见了落后几步过来的钟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那家米其林餐厅的老板嘛，怎么和管半笙在一起了。

        管半笙道：“这是我老板。”

        老板娘“嚯”了一声，笑道：“你也去那家西餐厅了呀？我就说这段时间怎么都是你爸来买菜。”管半笙笑着回道：“对呀，他比我闲一点，都是他来。”

        钟谷拎着好几个塑料袋站在管半笙旁边，他也不拘着买什么，眼神便自然而然地放在管半笙身上。

        老板娘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钟谷对管半笙的异样对待，她觉得今日看见的钟谷与上次看见的钟谷完全不一样，之前的钟谷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感觉，今天的钟谷却柔和了许多。

        到了家，还没喘上一口气，管半笙就开始准备晚饭了，她风风火火的拿了自己做的泡菜去和楼下大娘换了个猪蹄回来，打算做个黄豆炖猪蹄。

        但管半笙嘴上说今夜的主厨是她，可她忙着的时候，却不愿看钟谷在客厅闲着，硬拉着钟谷给她打下手。

        二人在狭窄的厨房中忙碌了许久，身体接触自然是无法避免，只是二人做起饭来都十分专注，也记不住她从他怀中穿过，他给她穿上围裙……

        所谓人间烟火，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若用心去体验，便能体会到这其中平凡地温馨。

        简单却暖心的三菜一汤端了上来，钟谷看了一眼，问道：“刚才买的那些大萝卜呢？我还以为你要做萝卜汤。”管半笙毫不心慌地说道：“那个我拿去腌酸萝卜了，今天吃不到，下次给你带点。”

        做菜是一件耗体力也耗心力的事，钟谷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做菜做累了，可管半笙却是个话痨，只要咽下了嘴里的菜，就会说起这道菜的典故，就拿她特意做的肉炒排骨来说，这道菜十分不合常理，因为大家习惯荤素搭配，这肉炒排骨却有着十足的肉量冲击，并且这道菜一定要够味，入口定要有小地方的那种土味，这土味并不是土腥味，而是来自地域限定的那种，从小吃到大的感觉。

        管半笙说的玄乎，钟谷细细品了，的确是有种别样的风味，仿佛小时候跟父母出门旅游，在街边小店吃到的特色地方菜的感觉。

        其实这也是管半笙想让钟谷体会到的，用菜的味道去描绘一个人的一生，中国味养中国胃，我泱泱中华地大物博，每一个地方菜系都有着独特风味，那说起来可是一辈子都讲不完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段人生。

        管半笙说的累了，喝了口水，抬头却看见钟谷微笑着看她，那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仿佛要把管半笙“就地正法”。

        管半笙慌了，她不是一点点慌，而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处可逃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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