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弥彰

许多渴望暑假永远延续下去的学生总会认为这个比一年的五分之一还要长的假期流逝得飞快；而教授们也未必在八月末完全准备好迎接新学年，包括一系列计划外的变化。

        “在地下室新建了一间办公室？”珊德拉讶异地复述了一遍邓布利多的话，“我以为您会让我搬到魔咒课教室附近。”

        据说这是霍格沃茨第一次由两个教授担任同一门课。黑魔法防御课的办公室将会被继任者接手，于是，珊德拉的去处成了问题。这个学年她负责一到三年级的魔咒课，但下个学年的工作安排还不确定。邓布利多先前还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教黑魔法防御课，明年可能会‘回聘’她，然后不出所料被西弗勒斯讽刺了一番。

        邓布利多俏皮地微笑着眨了眨眼：“我是想，或许你可以常去地窖关心西弗勒斯。”

        “教授，您误会了。”珊德拉和西弗勒斯的声音同时响起。

        而后他们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只是珊德拉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心虚，西弗勒斯则是用瞪的。

        邓布利多见状从桌上拿起两颗太妃糖分别放进他们手中，像在安抚两个孩童：“别担心，只是一个老人的玩笑。”

        西弗勒斯似乎想抗议，但没有做声。珊德拉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不想对和她有关的事情发表感言，也可能因为她在过去的假期里根本没怎么‘关心’他。

        尽管他们同在蜘蛛尾巷的屋檐下生活了两个多月，除了三餐或者各自外出之外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秉着尽可能避免麻烦的宗旨，二人培养出了不可言说的默契。他们深谙彼此的作息，也会交替准备三餐（珊德拉曾经提出由她负责每日的烹饪，被西弗勒斯夹杂着嘲讽拒绝了）。由此可见，他们共处的每一天都尴尬得恰如其分。

        然而对珊德拉来说，整个夏天随处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让她分外难熬。他会在书房专注熬药大半天，她却时长一天也看不进几页书，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静下心来研究魔咒。

        事实上，经过这一个假期的相处，珊德拉并不想再离他太近。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对自控力的高估。大约没有人能和暗恋了十年之久的人朝夕相处却不生出可笑的冲动，而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她又突然陷入了愧疚，心头就像被藤蔓缠绕。

        她已经拥有了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安宁，却在无意中想得到更多。

        ——仅仅因为眼前是她不曾放下的人，这份贪婪就可以被宽恕吗？

        西弗勒斯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拖了出来，“考虑到她是一名年轻女士，而无趣得可怜的学生们又偏爱无中生有，我想，除非你想把她赶出霍格沃茨，把她的办公室也安排在地下……显然不太合适。”

        说得好像他自己已经有好几十岁似的。

        鉴于他先前沉默许久却只给出了这样一套中规中矩的说辞，珊德拉有些想笑。

        “比起我，你这位年轻男士难道不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声誉问题吗？”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珊德拉耸了耸肩：“那就是了，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又不是和你用同一间办公室，放轻松点。”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你的继承人来了。”邓布利多对着珊德拉笑了一下，就像等着恶作剧揭幕的孩子那样，“请进，施瓦茨先生。”

        随着三人同时看向门口，推门而入的矫健身影停住了。邓布利多对来者说，“工作可以放一放，先好好叙叙旧吧。”

        有着金棕色短发和眸子的青年先是对邓布利多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阳光地微笑着朝珊德拉快步走来。他的声音饱满有力，带着略重的德国口音，“真没想到你也在霍格沃茨，很高兴再见到你，赞德拉！”

        “好久不见，拉斐尔。”珊德拉不改平日傲慢的语气：“你还是没念对我的名字。”

        拉斐尔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至少咒语我是不会念错的。”

        他稍侧过身，又微笑着对西弗勒斯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先生，我是拉斐尔·施瓦茨。”

        “我的荣幸。西弗勒斯·斯内普。”西弗勒斯的语调、声音和神态无一不透出冰冷的讥诮；他正盯着拉斐尔伸出的手，显然没有握手的打算。珊德拉想，这或许是同类相斥——施瓦茨的热情并不会阻碍优秀的巫师判断出他对黑魔法有着颇深的造诣。

        只有像当年的她那样资历不足才会在接到指令时感到惊讶，并且没能立刻把开朗的男子和黑魔法世家等等字眼联系起来。如今，珊德拉虽然知晓施瓦茨擅长防御，也并非通俗意义上的黑巫师，却不曾想到邓布利多会让他来到霍格沃茨。

        尼娜的父亲没有说错，还真是要让黑巫师来教防御，珊德拉腹诽道。

        或许是这个职位实在太缺人了。每年一换，并且据她所知曾经担任过这份工作的巫师有很大概率遇上各种意外，她听说去年返乡的朗萨姆先生在家人的陪伴中突然离世。

        “邓布利多，”西弗勒斯把视线扔回到笑盈盈的老校长身上，毫不留情地说道，“我没想到你愿意从德国千里迢迢请这位先生过来，却忽略了你面前最明智的选项。”

        珊德拉不敢想西弗勒斯为何执着于担任这门课程，他不可能看不出一年一换人显然是出于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原因，一个诅咒。这种说法早在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盛行，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核实此事。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已经自暴自弃到甘愿在一年后死于非命，另一种则是他想到了破除诅咒的方法，只是需要亲自尝试。

        “西弗勒斯，你很想要这份工作吗？“拉斐尔熟络地问，“可是黑魔法防御课只有一年的契约，哦，你可能不知道……”

        “关于这份工作，我想我比你知道得要多。”他稍微提高了声调，语速却是一如既往地平缓：“也别以为你对黑魔法足够了解，施瓦茨先生。还有，和某位同事相熟并不能使你在这里成为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珊德拉愣住了，思绪也忽然被扑灭。

        如果类比劳伦以前暗恋别人时的反应，这有可能是嫉妒的表现。但她身旁这个人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不是耿直可爱的劳伦，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为了谁争风吃醋。只是，就算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她也还是觉得现在的他有些不同。或者说不太对劲。

        “现在，请允许我的失陪。”他缓缓地说。

        ——准确来说，是很不对劲。

        珊德拉见状，在留出足够自然的停顿之后对邓布利多和拉斐尔说，“我也想起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还没等她说完，西弗勒斯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珊德拉在慢悠悠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后立刻小跑着追上了他。好在这是开学前一天，楼梯和走廊上没有学生的身影，否则关于他们之间的传闻只需要两节课的时间就会发酵，并且内容和现实偏离的幅度不亚于预言家日报的八卦新闻。

        “西弗勒斯。”她叫住他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楼的楼梯前了。

        “我想说明……”

        “——你不必说明任何事，”他回过头注视着她，目光和声音一样漠然：“事实上，我对你和施瓦茨的往事并没有兴趣。”

        这反而激起了珊德拉想要说明的意愿。

        “听着，”她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邓布利多叫我调查过他，这就是你说的‘往事’。”

        他没说话，也没有表情，看起来随时准备走人。

        “我正好想找你，珊德拉，”穿着崭新的燕尾服的弗利维正用漂浮咒控制着一摞厚重的书籍走下楼梯，“……等等，我是不是打断你们聊天了？”

        “没事的，弗利维教授，我们已经聊完了。”珊德拉瞥了眼快步离开的西弗勒斯，“是课程的事情吗？”

        弗利维指挥叠在最上面的一本笔记飞到珊德拉面前，微笑道：“这是我整理的教学笔记，一到三年级的，虽然没有它你也能做得很好。”

        上面还放着一小袋饼干。

        劳伦说过她们的院长心情好的时候会送饼干给学生，珊德拉那时还打趣说弗利维是邓布利多二世，笑点低的劳伦莫名其妙地笑了好几分钟。

        “我会认真参考的。谢谢您。”

        珊德拉接住藏青色皮革封面的笔记本，没来由地想起劳伦以前连看魁地奇比赛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文具。一丝不苟的态度大概是拉文克劳的独特品质。

        在她的认知里，不是所有的拉文克劳都有着过人的智慧，但许多人的求知欲与创造力都很强，且对认准的行为准则非常执着。这种执着有时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古怪的，珊德拉第一次看见劳伦在考试周摊开素描本的时候也曾感到惊讶。后来她逐渐发现劳伦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允许出现纰漏，开始画画也是因为她复习的量已经远超考试范围。

        “你不去追一下西弗勒斯吗？”弗利维问。

        她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旋即在心中大喊不妙。弗立维肯定看到了她和西弗勒斯僵持不下的场景，她的反应显得欲盖弥彰。

        弗利维嘀咕起来：“唉，难怪阿不思总说年轻人爱冲动，我对这种事本来没什么感悟的……”

        珊德拉恍然想起她和西弗勒斯的办公室位置，弗利维此刻意味深长的表情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意味着什么。

        其实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暑假时西弗勒斯答应她去蜘蛛尾巷暂住，现在却又要开始纠结他为什么最终默许她也搬到地下室。也可能是因为施瓦茨的出现让他没有了反驳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根本逃不开他。

        “我需要去一趟地下室，教授，”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即她必须先找到西弗勒斯把施瓦茨的事情解释清楚，然后开始习惯自己的新办公室。

        弗利维神秘兮兮地推了下眼镜，“噢，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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