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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贵妃身旁的侍女替她撑着伞, 挡住檐下飞溅的细雨,见她动气,连忙伸出手, 在贵妃背后顺了顺:“娘娘,小心身子。”
兰贵妃挡开她的手, 神情依旧不悦。
一旁的管家也慌忙弯腰拜了下来:“是啊, 贵妃娘娘, 您如今是身怀龙嗣的贵体,这几日已经如此操劳了,可万万不能再动怒, 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兰贵妃垂下眼睫, 抚上自己的小腹。
静了半晌,才道:“进去吧。”
身后的侍女亦步亦趋地跟着,房间里,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之前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觉得, 现在出去了一趟,再进来,才发现气味浓得刺鼻。
侍女忍不住蹙了蹙眉, 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管家忙道:“开一扇窗子通风吧,别熏着宫里的姑姑。”
先前黎夺锦一直昏着, 又在发高烧, 门窗全都紧闭, 下人们不敢让外面一丝一毫的寒气钻进来,就怕让他病得更重了。
此时人既然已经醒了,开一扇窗也不会碍事。
兰贵妃瞥了一眼身旁, 没有阻止,西窗撑开后,屋里的气味淡了些,兰贵妃身边的侍女神色才好了点。
她殷勤地笑笑:“娘娘,我是怕这屋里的药味,冲着您。”
兰贵妃扯了扯唇,没说话。
她缓步越过屏风,黎夺锦已经简单洗漱完,下床来。
原先根本勾不起黎夺锦一丝一毫兴趣的食物,如今被他拿在手中狼吞虎咽,眼神莫名透着股凶狠。
他吃得急,喉咙口噎得难受,黎夺锦却好似察觉不到似的,继续拼命地塞着。
兰贵妃坐到桌边,擦了擦他额角依旧不断渗出的汗珠。
她收回手帕,对屋里的下人道:“世子用膳,你们都下去吧,我照料着就行了。”
“是。”世子府中的下人很快鱼贯而出,将医师们领去偏殿歇息。
兰贵妃身旁的侍女却为难道:“娘娘,这,您也该休息休息了,更何况,您不应该靠这么近,谨防过了病气。”
兰贵妃仍是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这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身上的病气,不会不长眼地过给我。”
那侍女连忙要跪下认错,兰贵妃却道:“好了,下去吧,待世子用完膳,我自会去休息。”
这下,侍女才没什么好说的了,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二人,黎夺锦咬肌用力,腮帮动了动,牵扯着眼下那粒泪痣也晃了晃,转眸看向姐姐,目光中有着探究。
兰贵妃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讽笑:“没错,她不是我惯用的侍女,是宫里,让我带出来的。名为照顾龙嗣,实为监视罢了。”
黎夺锦声音嘶哑,开口道:“监视什么?”
“自然是监视我有没有好好照料腹中的孩子。”兰贵妃抚上小腹,笑容中讽意更深,“在皇家,怀上了孩子的女人,便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像一个器具,你懂吗?但,也多亏了这个孩子,否则我又怎可能被准许放出宫来看你。”
黎夺锦眼眸闪了闪,不说话,进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兰贵妃看着他,低声开口,语气认真道:“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已经把西部的兵安顿好了,我在宫中的地位牢靠了,你活不活着,都已经无所谓?”
黎夺锦的眸光又闪了闪,仍然没说话。
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兰贵妃闭了闭眼,似是掩去深深的疲惫,再重新睁开盯着他:“那现在呢?你看着我腹中的孩子,还觉得你可以那么轻易地去死吗?”
“阿锦,你是我唯一的血亲,我不求你能让我倚靠,但你在这个世上,我便不是孤身一人。我不管你曾做过什么错事,有多么厌恨自己,但我需要你活着。”
黎弱兰声声恳切。
她再度压低声音:“我怀的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便要叫你一声舅舅,要你一世庇佑。若是生不下来,我自然要来向你讨一个去处。”
黎夺锦微怔,倏地扭头看向黎弱兰,凤眼眯了眯:“生不下来,是何意。”
黎弱兰与他相似的凤眸幽深,面颊轻轻抖动了一下,没有言语。
黎夺锦猛然反应过来。
应当不是姐姐的身体出问题,那么,便是宫中出了问题。或者,即将要出事。
黎夺锦深吸一口气,放在桌上的手攥成拳。
“……姐姐安心,我不会寻死。”
黎弱兰幽幽道:“你醒来时,半梦半醒的呓语,我听见了。”
“阿锦,你要如何去向一个已逝的姑娘求得原谅,你就不能放过你自己吗?或许,你不曾执意寻死,可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送进地狱!”
地狱?
黎夺锦摇摇头。他终有一日死后会去哪里,他不知道,但醒来之前,他才是置身于真正的八寒地狱。
阿镜被他的剑穿透心脏,这画面好似一根硕大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脑中,然后在其中不断地翻搅。
他在梦中看见了阿镜,才刚刚开始高兴,却猝不及防之间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如同遍历八寒地狱之苦。
是阿镜把他扔下地狱的。
阿镜恨他。
果然,是因为阿镜已经对他感到厌恨,所以五年了,阿镜始终没有回来看他一眼。
在他决定要改变自己梦境的那一刻,梦中的阿镜也变了。
她从把黎夺锦救回人间的佛女,变成了一句话便能将他扔进梦魇旋涡的修罗魔女。
她的模样未改,仍然是阿镜,却又不再是从前那个阿镜。
黎夺锦在梦中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黎夺锦心中苦涩,可他更加明白,他唯一的出路便是改变梦中阿镜的结局,他决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阿镜死在自己眼前,否则,他心中的业火会日日夜夜地灼烧他,他只会恨自己没有早些下地狱。
送别了姐姐,黎夺锦叫佣人进来收拾碗筷。
他经过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青黑,形如枯骨,长达几日的昏厥和轮回般的梦魇反而使他变得更加疲惫,黎夺锦知道,自己需要吃饱饭,好好地睡一觉。
仆从退下,黎夺锦忽然腹中一阵翻搅,手撑住了门框,手背上浮出游动的青筋。
他干呕了一阵,好在没有真的吐出什么。
几日未正常进食,只靠药剂汤水吊着,腹中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激。
黎夺锦用力地咽了咽喉咙,将那股呕吐感狠狠地吞咽下去,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
他若是不撑住,没有人能替他救梦里的阿镜。
卧房内,重新点起许久不曾点过的安神香。
这种香,曾经被黎夺锦用来减缓每月一次的头疾症状,后来有了阿镜,他再也没有点过。
阿镜离开后,黎夺锦仿佛是为了维系某种错觉,依旧坚持不肯用香,仅仅靠拼命回忆与阿镜有关的点点滴滴来撑过去,其余一切安排,与阿镜在时别无二致。
好像只要维持这样,就能不磨灭阿镜在他身边曾留下的痕迹。
阿镜最后的遗言,曾经祝他:达成所愿,再无梦魇。
可如今看来,这仿佛是一句诅咒。
他最大的愿望,早已经不再是查清父亲的死因,为父报仇,而是要阿镜留在他身边,与他共度一生,就如同他曾经在幻想中闪回过的画面一般,阿镜与他平分世子府,每日清晨日暮,阿镜都在他的身侧,迎来送往。
他为了这个奢望,简直几近疯魔,甚至虔诚地信了在别人眼中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老道之语,将头磕破,膝盖跪破,只为招回阿镜的魂魄。
可是整整五年,他一丁点希望都看不到。一边在绝望中煎熬,他却一边连一丁点怀疑都不敢生出,只怕万一惊扰了阿镜的魂魄,让阿镜更加不可能回来。
他的愿望,或许穷其一生也无法达成,但哪怕用尽一生,他也要一直追寻。
至于“再无梦魇”,黎夺锦更是输得一败涂地。
曾经他对阿镜说,没有阿镜在,他总不得好眠,可阿镜真的离开之后,黎夺锦甚至觉得连入睡都成了一种罪恶。
他维持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迫不得已地闭上眼,也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疲惫至极昏了过去。
再强健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一日日亏空下去,黎夺锦的梦症只会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看似理智平静,可事实上,他潜意识中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异。
安神香幽幽燃烧着,这里面有药物的成分。
几年不用,黎夺锦对这安神药的耐受性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强烈,他双手微合,搭在身上,合目进入梦乡。
梦中,他在沅镇别院的书房。
他回到了上一场梦开始的时间点,就是在这间书房内,阿镜问他——“可是阿镜已经死了,怎么办呢?”
就那么一句话,让他失去对自己梦境的掌控,陷入无尽的噩梦轮回,在睡梦中休克昏厥。
现在,他回来了,黎夺锦不知道他下一次还能不能再回到这个由自己构建的梦境,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黎夺锦大步走到桌前,展开舆图,抽.出专用信笺与毫笔,飞快地写就数封命令。
而此时,他桌旁还散乱着一些其它的展开的信件,若是对比一下,便能看出他现在正在心尖上写下的命令,与之前他以同样笔迹写就的内容,完全相反。
曾经按照计划,黎夺锦故意设下陷阱,不设防地让那个真正的奸细触及到核心机密,引得有心之人到世子府来反咬一口。
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去追踪其余那些势力的踪迹,看它们投向了谁,保护了谁,真正的奸细和他背后的势力,便能水落石出。
真正背叛黎氏、背叛将士、背叛金朝的人,必然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一个替死鬼。
黎夺锦将节奏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故意去配合,让这些人在他府中翻找出一个所谓的奸细,他也很清楚,此时被揪出来的,一定不会是真正的叛贼。
但是,他们却捉住了阿镜。
黎夺锦事先,确实没有设想到这一点。
他终究是过于自负,阿镜是他已经圈入亲近范围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阿镜就如同他自己。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保护圈中的阿镜,会成为目标。
但,仔细想想,这背后之人一定是有所预谋,既然要找一个替死鬼,不如找一个对黎夺锦有重要意义之人,若是事成,既可以隐瞒自己,又可以重重挫伤黎夺锦,岂不是一石二鸟。
如此一来,黎夺锦更加无法插手,否则只会暴露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自负地相信,只要他能在最后关头护住阿镜,就无损于计划,也无损于阿镜。
可后来,他的计划确实成功了,却错估了阿镜。
为了救城中百姓,阿镜用他的剑受死,他的佛女在那一日普照了上万民众,却独独遗弃了他。
这是为了惩罚他的狂妄,他的欺瞒,是他先用自以为周密的心机和计算背叛了佛女。
阿镜一定是不再信任他,否则,不会在那种时候决绝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杀死阿镜的剑,是黎夺锦亲手递过去的。
黎夺锦指尖颤抖,几乎无法再完整写下一个字。
他用左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右手腕,才勉强止住了这种颤抖。
他继续写下新的布置,终止之前所有的计划。
门“笃笃”敲了两声,黎夺锦回过神。
上一次梦境,同一个时间点,阿镜是在门外,赌他会叫人开门。
这一次,进来的是侍女。
侍女先进来,福了福身,紧张地扭头看看身后,一边对黎夺锦道:“世子爷,阿镜姑娘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还、还说……请世子爷去查看。”
黎夺锦凝了凝眸。
又不一样了,自从他决定改变梦境之后,每一次梦中,阿镜的反应都跟记忆之中不一样。
阿镜怎会故意砸坏屋里的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他放下笔,大步走出了书房。
阿镜的房门,被婢女从屋外闩上,似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逃跑。
黎夺锦打开门,就看见当着门口的一张长桌上,阿镜束着高高马尾,坐在上面,纤长灵巧的双腿架在空中微晃,双手撑着桌面,偏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中的一个角落,还哼着听不出曲调的歌谣。
她看起来,很轻松,甚至有些开心。
黎夺锦顿了顿,没有立刻说话。
阿镜发现了他的动静,转回头,定定地看着他,朝他扬起一个笑容。
那笑容弧度完美,又甜又自然,让人如见春风。
但,阿镜是不会这样笑的。
他曾经教着阿镜微笑,阿镜始终没有学会。
她像是不需要这些情绪表达方式,所以永远学不会。毕竟,她有一双那样澄澈清润的眼睛,就已经足够让人了解她所有的情绪。
黎夺锦后退了两步,似是有所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面前的修罗魔女歪了歪脑袋,马尾晃动,用阿镜的声音开口甜甜道:“来捉奸细呀?”
黎夺锦立刻屏住呼吸。
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一定会再一次被这句残忍的话扔进深渊。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沉湎于自己的痛楚,对他来说,是太过奢侈的做法。
他必须抓紧时间,改变阿镜接下来的命运。
黎夺锦脚步踉跄了两下,几乎是奔逃地回到书房。
他执起笔,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写字,心中只想着,快一点,为什么不能更快一点。
这之前布置过的程序太复杂,即便是计划着一切的世子,想要全盘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门扉吱呀一响,轻轻的脚步声踩了进来。
黎夺锦握着笔杆的指尖一紧,微微抬头,看到阿镜投在地上纤细的影子,便又立刻低下头,咬牙继续书写。
阿镜走到了他桌案前,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看不明白,黎夺锦这是在做什么。
她发现自己再一次进入到这个梦境里后,并没有再急着去找黎夺锦。
而是尽己所能地寻找着出口。
人的梦境只会根据自己的意识和了解构建,这个梦境无论看起来多么像现实,也不可能完全复刻现实。
毕竟,一个人的大脑再怎么强悍,也总会有疏漏的地方。
正如黎夺锦不可能记得清楚他每天的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饭菜,黎夺锦也不可能记得阿镜房间里每个角落是什么尺寸,用的什么木材。
只要找到了他的疏忽之处,他记不清的模糊之处,那一块地方应当就会尤其脆弱。
她若是将那脆弱之处击破,梦境或许就会出现裂痕,进而崩塌。
不过,在阿镜还没有找到破解口的时候,黎夺锦便来了。
阿镜从从容容,将自己准备好的那句话对黎夺锦说了出去。
倘若按照她的预料,黎夺锦应该是要受不了刺激,再一次崩溃,如同上次那般,将她弹出梦境。
哪怕她预估错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刺激到黎夺锦,她也可以借机试探黎夺锦的新底线。
可谁知道,黎夺锦只是晃了晃,便拔腿就走。
而且他走的地方并不远,就是在书房里。
他伏案写字,仿佛就是一个公务繁忙处理不完的忙碌世子。
这是做什么,无视她?
阿镜微恼地蹙起了眉。
黎夺锦知道眼前的人在不高兴,但是,他只能装作没看到。
他感觉到修罗魔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悠来去,似乎是菜市场上挑选精肉的买家,在寻找着,从何处开始着手。
黎夺锦明白,自己的防线在眼前这人面前不堪一击。
他只能尽力加快手下的速度,写的信一封盖过一封。
终于,停在他脖颈上的目光移开。
桌案前的脚步也走远,却又并未完全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屏风前停了下来。
她好像一个感觉到困倦的捕食者,守着即将再次下手的猎物,打算等猎物不设防之时,再伺机而动。
黎夺锦趁着无人说话的间隙,终于抬起头,悄悄地看了阿镜一眼。
阿镜坐在美人靠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眉眼依旧纯澈见底,偏头看着窗外,依然像是某种小动物。
在她不说话、也不看着黎夺锦时,她并不像个魔女。
而只是阿镜。
她就是阿镜。
黎夺锦再一次地确认了这一点,无论梦境如何改变,无论梦中的阿镜如何对他,世上都只有这一个阿镜。
黎夺锦看向阿镜的目光不由得变长,长过了一阵风的时间。
阿镜有所察觉,倏然扭头,却又只看见黎夺锦低下头去研墨的身影。
阿镜轻嗤一声,又重新观察起黎夺锦的动作。
直到黎夺锦收起了所有东西,并且一封又一封地将之前作废的书信撕毁,阿镜才起身走了过去。
这回,却是黎夺锦主动向她搭话。
黎夺锦看向阿镜,尝试着想要找回之前相处的模式,“你对方才来我这里的侍女说了什么?让她不敢通传于我,还将你锁在房中。”
阿镜回想了一下,回道:“我说,我不属于世子府,当然要离开这里。”
这里是黎夺锦的梦境世界,除了她和黎夺锦,其余人都不是真人。
那个侍女拦住她的行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侍女自身的行径,只不过是黎夺锦本人知道梦中发生的一切,潜意识指使梦中角色做出的反应而已。
只不过,这种事情,此时梦中的黎夺锦当然不清楚。
他闻言,有些急了,沉声道:“你当然属于这里,你忘了?我对你承诺过,这一次,那个承诺不会再失效。”
不论是佛女还是修罗魔女,黎夺锦只知道,这一次,他一定要获得阿镜的信任。
阿镜愣了愣,似乎是也回想起了那个承诺。
那是他们多么好的日子,亲密无间,相依相偎。
他不会再让阿镜死在自己面前,会和阿镜回到之前那样的日子,若真有那么一日,他甘愿将神魂永葬梦中,只在世间残留一具行尸走肉。
阿镜的面容也浸了柔水一般,似是被他说动,怀念起了从前,相信了他的话。
她用这样给人希望的神情,慢慢地,反问:“真的吗,世子爷?”
黎夺锦脸色忽地煞白,浑身僵硬,耳中传出尖锐嗡鸣。
他听见他自己在求救,乞求的,卑微的语气。
“不,求求你,不要这样叫我……”
阿镜一生,只叫过他一次世子爷。
就是她死的那日。
黎夺锦身躯变得佝偻,慢慢地跪倒下去,眼前的视线又在逐渐崩塌,面前的人影似乎也在逐渐消失。
他最终整个身子匍匐在了地上,在那人消失之前,伸手拽紧了修罗魔女的裙摆一角。
世界的坍塌停止了,他用这微弱的力道,勉强再一次困住了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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