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万重瘴

茅草屋中，盘坐在床上的何潇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瞳孔里掠过一道一闪而逝的精光，眼神变得更为凌厉。
  他在凝神聆听，听着由远而近的细微脚步声。
  脚步看似轻缓随意，实则速度极快，短短两个呼吸，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斜射进屋里的阳光被遮挡大半。
  “哟，小子你居然醒了，这么多天了，我都以为你要挂了。”来人声音充满了随意，仿佛对何潇的生死丝毫不在意。他说完进门坐在一张木凳上，将杯中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微微皱眉咂了咂嘴，又满上一杯，细细品尝。
  “前辈，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何潇下了床，抱拳对着那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于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前辈，他抱着应有的感激与敬重之心。他深知，做人切不可无情无义。亲情、友情、恩情...既受人以情，于心、于理都应善待之。
  虽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但两年来以一己之力支撑着一个三口之家，何潇的成长和所经历的人情冷暖，绝对远超同龄人。
  他弱小的肩膀上担着令他寸步难行的重担。
  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捕捉到他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疲态，也会心疼。
  仅十三岁的花样年华，便已沧桑如垂暮老者！
  沐浴在晨光里的人微微眯着眼，一脸欣慰地受了何潇这一礼，微微沉吟，手指头有规律地轻敲桌面，颔首道：“你小子心性和韧性都不错，不错。”
  “前辈谬赞。”何潇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顿了顿，又道：“小子姓何单名一个潇字，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那人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眼中掠过回忆之色，透着一丝惘然：“莫超然，太久没听人提起，都快要忘却了。”
  “莫前辈，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来日若有机会必会相报！”何潇拱手，一脸郑重。
  “这个暂且不提。”莫超然摆了摆手，思量了片刻，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会落得这般境地，难不成你是某个家族出来历练而失散的弟子？”
  “家族？呵呵，我成这样，便是拜他们所赐，当然，还有更多的人。不过没有关系，我没死就还有机会，总有一天，我会用他们的血埋葬那段历史！”何潇的拳头握得咯咯响，眼中泛起浓郁的血腥戾气。
  “这股戾气......久经沙场的猛将也不过如此吧。”莫超然紧盯着何潇的眼睛，感到很震惊，此时他已知道，眼前这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与其他还在温室里玩泥巴嬉戏打闹的孩童不一样，他有太多不同寻常的经历。
  数十年来处事不惊的莫超然对这个少年很好奇，这种热血的青春，似乎让他自己那颗老态的心又蓬勃跳动。
  整整两个时辰，何潇大致地向莫超然讲完了他的经历......
  刀锋的碰撞、拳脚的搏杀，无一不令莫超然热血澎湃，正如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即便是何潇，对于自己的浴血之路也是沸腾不已。
  当然那些重要部分他没有说，现在的何潇，除了家中的娘和妹妹，谁都不相信！
  莫超然自然知道，他也没多问，道理他懂，就算朝夕相处的人彼此都会有不可侵犯的禁区，更遑论两个时辰前第一次见面的两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了何潇的故事，不知为何，莫超然对他多了一分关心，他也明白，这个少年虽然年轻，却是一个老江湖了，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
  “当然是先回家，我这么多天没回去，想必我娘和妹妹定然很担心，而且她们若是被恶人所害，我会悔恨终生。”念及此何潇暗自着急，这两人是他仅有的亲人，也是他的逆鳞，为此他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
  “回家？落日之渊我倒是有所耳闻，似乎在红尘大陆的西域，离这里实在太远。而且我只是在一本古籍上无意一瞥，并没有去过。”莫超然摇了摇头，红尘大陆实在是太大，坐落着数不胜数的大小势力，割据天下！他走过的地方只是五分之一？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他也不知道。
  “那本古籍可否借我一看？”古籍承载何潇回家的希望，他迫切想要得到。他已是知道，红尘大陆广阔无边，没有较为精确的线路，也许寻求一生，也找不到那个心灵寄托之地。
  “那是我早年之时在一个势力中随意翻阅到，那个势力早已烟消云散了，唉！”莫超然叹了口气，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惋惜、有痛心。
  “为什么？难道是被其他势力灭掉的？”何潇有些好奇。
  “被其他势力灭掉？这么说吧，那是整个大陆最强的超然势力，其他势力在它面前如同土鸡瓦狗，根本不够看！它是经历了大变故后自行解散的。”激动之余，莫超然突然暴躁，随后有些泄气，对着何潇一瞪眼，道：“你个毛头小子问这么多干什么！”
  “呃，我只是想回家。”何潇一愣，略微小声。
  “那古籍名为《红尘录》，不是什么稀罕物，大小势力家族中都会有收藏，你大可借来一阅。”平静下来，莫超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慵懒，多了一丝难以擦觉的暮气。

  “太好了，等阵子我的伤势痊愈便出去想办法借古籍一阅。”想到自己即将能回到家，有些激动。
  “出去？哼，你可知此地是何地？万重瘴啊小子。”莫超然给何潇当头泼下冷水。
  “什么！万重瘴？这里竟是万重瘴？”闻言何潇脸色大变。
  万重瘴他听华爷爷提起过。
  红尘大陆的最东端是每天朝阳初生最先照耀到的地方，紫气东来之地并没有展现应当祥瑞安和的气象。相反，正如其名，这里莫名滋生出无边毒瘴，覆盖了方圆十万里地域，且毒瘴毒性极为猛烈，即便天级强者，若是冒然闯入深处，也会在数息间化为一摊脓水。
  曾经有一位名震于世的强者，自恃其达到神级六阶的超凡修为，带着两位同为神级的好友在毒瘴最为盛烈的时候闯入万重瘴最深处，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三人的事迹。
  神奇的是，在这重重毒瘴中，有许多不沾染丝毫瘴气且灵力极为浓郁的区域，竟是一个个不俗的安居之所。这些区域被称为“灵境”。
  万重瘴中毒物遍地，物其必反，也盛产很多灵药，且成色极好，所以就招引来了很多人，久而久之，万瘴城慢慢形成，规模还不小。
  外围的毒瘴并不是常年存在，它会在每年十月底霜降开始慢慢减弱到极致，在来年年初之时瘴气又开始弥漫，规律地周而复始。
  所以有往来需要的人一般都会在这段时间里在外界和万瘴城之间往返，或者深入其中找寻灵药。
  “现在是几月？”何潇问道，它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嘿，你倒是来得巧，时值三月中旬。”莫超然幸灾乐祸，嘿嘿笑着。
  “......”何潇无语了。
  “你着个什么急，以你这点微末实力，即便能安然回到家，又能做什么？再被杀一次？或者带着家人远走他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莫超然语气愈加激烈，顿了顿，接着道：“依我看，你那个华爷爷可不是普通人，想必能护得你家人周全。你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你的实力，以你的韧性来看，你终会君临故土。”
  “提升实力，君临故土。”何潇看着门外热烈的阳光，深吸了一口气道：
  “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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