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虽然决定去找谢景安，苏浅易并没有立即就去。他刚和谢景安才见面，要是立马再去，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频率着实有点高了。

        谢景安心里肯定会泛嘀咕，所以，他缓了两天。

        这次苏浅易是早上去的，想着顺便拜见一下谢景安的爷爷。

        谢景安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吃过不少苦，老人家都不知道。现在有了机会，他总要对谢景安一家说一声谢谢的。

        苏浅易到了地方，发现谢景安不在家，眼前那个破旧到一脚就能踢开的大门落了锁。

        他站在门前拿出手机准备给谢景安打个电话，谢景安现在的电话号码和未来的那个完全不一样。未来的那个号码他闭着眼就能摁出来，现在这个号码有点陌生。

        这还是他们上次见过之后相互留下了自己的。

        苏浅易还没有拨通，谢家对门走出来一个妇人，妇人看到他站在这里，走上前来热情地问：“小伙子，你是找他们家的人吗？”

        谢景安带着苏浅易在永巷街头住过很多年，他们周围有不少妇人这样的人。平日要么在家忙碌，要么闲着没事时就三五成群的呆在一起聊家常。

        谁家有个什么事都知道，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对人很热情。

        谁家有个需要随手帮的忙，他们就会随手帮衬一把。

        永巷街头的张婶、王伯等人都是如此。

        谢景安偶然几次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带在身边，就会把他托付给这些人。他们称他小傻子，并不会欺负他，他们说谢景安把他养得极好，心智不全但很懂礼貌。

        此时见了洋溢着一脸热情笑容的妇人，永巷街头那些人浮在苏浅易脑海，让他有点怀念。

        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谢景安不需要带一个傻子生活。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多，所以应该是不会想去想人情味烟火气息比较浓，地段、环境和安全都一般的永巷街头住。

        那里的回忆，谢景安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他连同谢景安的一起记在心底。

        所以等事情处理完，他就去永巷街头把当初住的房子再次买下。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他不会让人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对他很重要的地方。

        这些念头几乎是瞬间在苏浅易心头过了一遍，面上倒是仍旧平静，他对着妇人点头，并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放回口袋。

        妇人笑着开口，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嗓门也高：“他们去医院了，他说自己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也没什么大事，他孙子非要带着他去医院检查。他不乐意觉得太耽误事，他孙子也不乐意，最后没办法只好一起去了。谁不知道他这是在炫耀自己有个好的孙子，不过小谢也是真的孝顺，成绩有好，要我有这么个孩子，我也炫耀，谢老头日后可要享福了。”

        “借你吉言。”苏浅易温声问：“那你知道他们去哪个医院了吗？”他长得好看，说话又斯文，端的是彬彬君子之态，谁看了不喜欢。

        他是不喜欢交集，并不是不会交集。

        如果他愿意，他能让和他说话的人都满意。

        这不，现在他身上的疏离不着痕迹的被掩盖起来，同妇人如何打交道，他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嗓门也更大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医院，听他们提了一嘴，好像是哪个人民医院。”

        “谢谢大姐。”苏浅易客气地说：“那我去找一找。”

        他并没有自己能用手机联系到谢景安，只是很诚恳的感谢了她。

        妇人因一声大姐，高兴的不行：“客气啥，那你快去吧。”

        苏浅易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等走出这条巷子，他才拿出手机打了个这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谢景安道：“苏浅易，你找我有事？”估摸是因为以前那些事，所以就算是在电话里，他避不可免的有点拘谨和诧异。

        苏浅易因这有些失真的声音微顿了下，随后他直白的问道：“你在哪个医院？”

        谢景安突口道：“第一人民医院……”

        得到想要的结果，苏浅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谢景安啊了一声，很惊讶他说的这些话。

        医院离这老城区有点远，苏浅易就算是打车过去，也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他付钱下车就听到了谢景安喊他的声音。

        苏浅易回头，看到了谢景安正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树下朝他招手。

        苏浅易快步走过去，谢景安刚张口说了一个苏字，他则道：“你爷爷呢？做检查了没？”

        谢景安又懵了下，然后他回道：“爷爷在里面排队等叫号，我们号排的比较可后，要等好一阵才能轮上。”

        苏浅易道：“我带你们去别的医院。”

        谢景安看着他，不明所以。

        苏浅易：“老人家还没吃东西吧，你们号那么靠后，说不定要到中午去了，万一中午排不上，那就得等医生下午上班。你年轻受得住，你爷爷年纪大了，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肯定不行。再说了，我带你们去的地方有熟人，也好给你爷爷做个全面检查。”

        不可否认的是谢景安心动了，不只是爷爷吃饭方面还有医院熟人。

        他犹豫了一秒钟，然后他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叫爷爷出来。”

        苏浅易点头，看着他朝门诊小跑而去。

        苏浅易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他记忆中的谢景安很是沉稳，说话的语气都不急不慢，现在身上倒是还残留几分这个年龄特有的活泼劲儿。

        没过多久，谢景安就带着爷爷一起出来了。

        谢爷爷脸上有些欣喜，他对谢景安说：“我说了没什么大毛病，在家附近的社区医院看看就行，你非要来这里。现在，咱们就去社区医院。”

        因为生活的压迫，他的年龄看上去要比实际上的大很多，脸上满是被岁月划过的痕迹。

        谢景安没有说话，他知道爷爷是为了省钱。

        他爷爷把当初欠下的债一笔一笔还清，就想让他能不受这份债务的拖累。

        直到走到苏浅易跟前，谢爷爷才停止唠叨。

        谢景安给他做了下介绍，谢爷爷先是一愣，随后又高兴又有些无措，他看向谢景安道：“小安，这是你朋友……”

        谢景安看了苏浅易一眼，他学习那么好，词语解释信手捏来，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苏浅易的关系。

        说朋友，好像关系没那么深。

        说是陌生人，好像关系突然还可以。

        想来想去，还是同学两个字最合适，虽然他们这同学关系也许因他的粗心大意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好在苏浅易是真的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谢景安这么想着，正想开口，苏浅易已经礼貌地说：“是的爷爷，我和谢景安是同学也是朋友。”

        谢景安闭了嘴，他就知道苏浅易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从来不会故意伤害一个人。

        谢爷爷有些激动，他的手不自觉地来回搓着，他道：“朋友好，朋友好……”他又对谢景安说道：“咱们回去，这天也不早了，你带你朋友一起去吃个饭……”

        谢景安小的时候有小朋友嘲笑他没父没母是个野孩子，两个孩子因此打了起来，当时那家人来他们家很是闹腾了一番，说话还很难听，就好像人穷一点就不配在这个世上活着似的。

        从那之后谢景安就不爱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没人玩的时候他就看书，连环画，故事书等等他都看。这么些年，谢景安一直没有朋友，谢爷爷是又气又心疼。

        气自己没有本事，让孙子跟他一起受罪。

        心疼谢景安太过懂事，从小就没让他太过操心，上了高中连生活费都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

        现在他有了朋友，谢爷爷自然为他高兴。

        他表达高兴的方式就是让谢景安带苏浅易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苏浅易明白谢爷爷的心思，他道：“我刚吃过饭还不饿，等爷爷检查完身体说不定就饿了。”

        “到时一起吃饭，我请客。”谢景安道。

        苏浅易：“好啊。”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把谢爷爷给带上了车。

        车子发动时，苏浅易说了医院的名字。谢景安的心跳得有些快，那医院他知道，是一家私人医院，里面无论硬件还是软件方面都很好，只是收费也高。

        谢景安默默算了算手中的钱，觉得应该能负担得起这次检查费。当然，如果实在是负担不起，他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他还会带爷爷来好一点的公立医院。

        做好决定，谢景安也就没在多想了。

        朝医院去的路上，苏浅易打了个电话，说得是给谢爷爷做体检的事。

        等到了地方，谢爷爷一看这地就不愿意进去。

        苏浅易道：“爷爷放心，检查身体花费不了多少钱。”加上经常往苏家跑的徐医生下楼来接他们，见此情况也跟着安抚他，谢爷爷看了谢景安一眼，这才走进去。

        徐医生问了谢爷爷最近的身体状态，谢景安说：“这两天没什么胃口，昨天吃过饭还吐了一次。”

        谢爷爷：“我这是老毛病了，天热就不想吃饭，又喝了一瓶凉瓶酒，这一折腾，能不吐吗？”

        徐医生一直含笑听着他们的话，手则毫不手软的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子。

        私人医院的钱贵，条件好，一切都会到位。在谢爷爷做体检时，苏浅易和谢景安只需要找个舒服的地方等着，有人专门带谢爷爷做体检。

        这里所有检查都会及时出结果报告，所以基本上谢爷爷这边做完检查，那边结果就出来了。

        徐医生看了所有的检查报告后，他不动声色看了苏浅易一眼。

        苏浅易轻皱了下眉头，他们家人生病都是徐医生来看，彼此都很了解。

        他这一眼看来，苏浅易确定谢爷爷的身体情况并不是很好。

        于是他指着谢景安道：“徐医生，这是谢爷爷唯一的孙子，体检做了半天人也饿了半天。报告要是没多大问题，我们就先去吃饭了。”

        “问题是有一点。”徐医生笑着轻描淡写地说：“胃上发现了个瘤子，没多大事儿，做手术切掉就行了。”

        他说得淡然自若，苏浅易点头点的平静无波，谢爷爷心里一直记挂着花费多少，一听这话忙问：“不切行吗？”

        徐医生看向他平和道：“其实真要留着它也没问题，但它有癌变的可能，到那时你再切花费的钱只会比现在更多。所以，趁此机会，切掉最好。一个小手术，叔叔是不是看我年轻不放心我主刀？叔叔放心，别看我年轻，我也是咱们医院数得着的医生。”最后那几句完全是玩笑话。

        不过很是调节了气氛，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谢爷爷忙连连甩手道：“没有没有。”

        谢景安自打苏浅易开口便沉默着，这时他一锤定音：“徐医生，这个手术我们做了。”

        徐医生看了他一眼：“那我给你们约时间。”然后他指着苏浅易：“你带着叔叔去拿药，顺便带他到护士那里测个血压，至于你，你是叔叔的孙子，那我就交代你一下我们医院手术流程问题，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直接提出来。”

        苏浅易和谢景安点头，苏浅易带着谢爷爷离开时，徐医生诊室的门被谢景安关上了。

        等一切结束他们要离开医院时，谢爷爷还惦记着检查的费用，苏浅易极为轻声地说道：“爷爷我给你说个秘密，徐医生是我家亲戚。所以今天很多项检查都是他让人悄悄检查的，除去这部分，也就几百块钱的检查费。这事爷爷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徐医生受处分。”

        谢爷爷也小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走出医院的大门，谢景安深深看了苏浅易一眼，当着谢爷爷的面他没有谈及别的，只是认真地说：“谢谢你，苏浅易。”

        你又帮了我一次，上一次事关前途，这一次事关钱财和生命。

        哪种，他都会记在心上，一定会找机会回报苏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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