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宁府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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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夫人果然携了宝玉和薛螭,会同刑夫人,凤姐到了,贾珍和尤氏忙接进去,因见薛螭眼生,皆笑问是哪家的孩子,王夫人笑说:“是我外甥,今日来玩一日。你们别操心,诸事使他随我就是。”
说着到了厅上,原来尤氏继母也在,众人彼此客气让了坐,王夫人把薛螭安排在她身边坐着,又让宝玉随凤姐坐,她自己又请刑夫人上座,左算右算,尤老娘离两个孩子都远,她才安坐。
贾珍尤氏亲为奉茶,问起贾母今日怎么没有来。素来卑不动尊,贾敬与贾母儿子一个辈分,他的生日是不该劳动贾母的,因此凤姐忙拿话扯谎岔了过去。
王夫人又问起秦可卿,只道:“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儿媳妇儿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
薛螭顿时眼神亮晶晶看过来。
尤氏想答的话都停顿了下,她斟酌了一下,只道:“他这病得的也奇怪,原来还好好的。从上个月二十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常困乏无力,又懒待吃东西,到今日,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
噢?上个月不是玉渡山之事后吗!难道秦可卿是为这个死的?不会吧!秦业那老头子还天天上朝都没吓死,她有什么好忧虑过重的啊!
刑夫人问道:“经期来过没有?听这症状,别是有喜了吧?”
薛螭顿时去盯贾珍和尤氏。
偏偏这时候有人来回禀:“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
贾珍连忙出去招待客人了。
薛螭望着他匆匆的走远,心里想,果然有猫腻啊!他婶娘都坐着,他一句“告退”不说,就跑了!
这里尤氏方说道:“冯紫英荐了来一个好大夫,瞧了说也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侯。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她头眩倒略好些,别的困乏无力等病状仍然是一样,倒还不大见效。”
此时薛螭插话道:“我这个丫鬟医术也不差,不如让她去瞧瞧,说不定又治得了呢!”
只会迷药和毒药的柳月立刻自信一笑,屈膝道:“是二爷抬举我,太太若不嫌我医术浅薄,奴婢倒愿意一试,若侥幸治好了府上大奶奶,也是奴婢的善果。”
尤氏不言语,笑望王夫人,王夫人只得道:“多少太医瞧了也不见好,你才学了几年。”
薛螭打断她道:“姨妈,有志不在年高,叫她去瞧瞧也不妨事,说不定她就看好了呢!”
凤姐也帮衬道:“我还想去见见蓉哥媳妇呢,到时我领了她去看看,也便宜。保不准这丫头有些见识,合该她的病要在这丫头手上除了。”
说的尤氏也不好劝阻,因说:“先不说这里,到时候再去吧!”
正说着,贾蓉进来请安。薛螭仔细看了他好几眼,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
若论容貌,多少明星比他也比不过——没这份青春又少出众的仪态气质。对比下刚才坐这的三十,四十多容貌老成的贾珍,秦可卿只要不瞎,就不可能拣那个油腻老大叔喜欢啊!
薛螭又开始动摇了,或许秦可卿就只是嫁入豪门世家,心思太重,所以重病去了?
这时候贾蓉说完话,正是要走了。
凤姐儿忙道:“蓉哥儿,你且站住。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
只见贾蓉皱皱眉,薛螭立刻盯着他看,贾蓉发现了,也惊诧不解看了眼薛螭。薛螭一点没移开视线,就是正大光明看他!
倒是贾蓉先移开视线,只说道:“今日病还不太好!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说着他就出去了。
不对劲,这家伙不对劲啊!你看他开始那眼里的厌烦之色,还有看见他坐这,那收缩的瞳孔!还有那心虚的小眼神。难道他认识自己不成?
那里尤氏忙问饭,王夫人刑夫人都愿意在这里用了,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送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一时,摆上了饭。
薛螭心里想着这件事,也不过胡乱用了几口。漱口净手毕;尤氏正请众人往园子里去听戏。
凤姐忙请示王夫人说要去看看蓉哥儿媳妇。王夫人应了,宝玉也闹着要跟了凤姐儿去瞧秦氏去。王夫人皱眉,却见薛螭带着柳月默默站到了宝玉后头,这意思是也要跟了去玩。
王夫人倒不好说了,只道:“你们瞧了一回病,可别再扰人清净,赶紧回来!”又对凤姐道:“你看好他们,别叫他们胡闹淘气,水边高地都别让他们去。”
那里尤氏忙叫一个婆子领她们去。
凤姐赶紧应了,一手携了一个,媳妇婆子们簇拥,方到秦氏这边来了。
才进的里间的房门,谁知贾蓉坐在椅上,见了几人忙让坐,又命倒茶来。薛螭捧着茶,没往内室去,凤姐跟柳月去了。这里薛螭跟贾蓉聊天,也不过闲扯天气,茶酒,招待不周之类的话。
不多时凤姐和宝玉也出来了,只留柳月在其中看诊。
一时柳月出来,一脸的纠结,告罪道:“奴婢医术不精,有负二爷所望。”
薛螭听到贾蓉呼吸一轻,他不便贾蓉说话,微笑道:“怎么了?是治不了吗?”
柳月惭愧道:“奴婢倒有个法子,若依我的方子,再照我的法子养,也还有四分治得。”
“什么法子?”凤姐忙问。
柳月便笑道:“贵府少奶奶是叫人冲了,如今母体孱弱,腹中之女也难保,若要他们母女均安也容易。听说东城有个清安观,里面的道姑乃有为之人,请少奶奶住下祈福三年,此劫必可过。”
薛螭表情复杂。
贾蓉因低头沉思道:“此事晚辈只怕不能作主,上则父母健在,没有长媳往观里祈福三年的道理,况还有宗祭之礼。”
薛螭冷漠脸:“她不去,死了也孝顺不了你父母,主持不了祭祀之礼!”
贾蓉道:“此法果应验否?若真有成效,小可这便回禀父母。”
柳月:“不敢说十分灵验,七分还是可以保证的。若不信,可先一试我开的方子。”
凤姐忙吩咐:“取纸笔来。”门外有人答应着去了,不时便奉上笔墨纸砚。
柳月伏案写就,先递给了薛螭,又道:“原来那方子不知可否一观?”
薛螭不懂药理,但头上“安胎白术散”几字还是很认识的,他不免看柳月,柳月却未看他,她只逼视贾蓉,眼里分明有剑影刀光。
贾蓉愣了下,忙命:“取原来的方子来。”
薛螭看一回,完全看不懂,又递给柳月,柳月忙接手看: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
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
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
真阿胶二钱(蛤粉炒)
延胡索二钱(蛤粉炒)炙甘草八分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
柳月来来回回看了几次,脸色凝重。因此众位也不出声。贾宝玉因问:“这位姐姐,可是这药方开的有误?”
柳月随手将药方叠了,只笑道:“这方子很高明,只是不对诊,我倒可惜了的。”
薛螭注意到她没把药方还给人家。只见柳月走近接过薛螭手上方子,把自己开的方子给贾蓉,笑劝道:“贾少爷还是尽早禀明家父母,莫要耽搁了,小事成了大事。”
正说着,珠帘之后,秦可卿却挣扎了起来,向薛螭拜了一拜,又欲下跪,那里柳月迅速搀扶住了,凤姐等人也忙拉忙劝。
只见瘦的能见支出来的骨头的秦可卿有气无力道:“多谢殿下善心,实不敢烦殿下费心,都说治得了病治不得命,我自家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又何必又搬去观里扰人清修,来日又添晦气,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薛螭尚未张口,柳月笑吟吟道:“少奶奶这话从何说起,你自家瞧一瞧,也是丫鬟婆子们照顾,又不烦人家观里照料,又添了香油钱,一则礼敬了神佛,二则她观里施粥济药又有所出,岂非少奶奶的功德?怎么倒说起罪过的话来。”
凤姐也劝道:“她既说出这个法子,说不得又有几分把握,试上一试又如何?况且又是在观里,住上三年也不打紧,若我们家是那贫门小户,只等着儿媳孝顺公婆,你要住三年也难!
如今家里现放着这些人伺候,实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又挂心什么,只当清清净净养好了身子,才回来也是一样的。”
贾蓉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在一边也劝了几句。
秦可卿只是摇头不肯。薛螭道:“若要我见死不救,我并没有那样狠辣心肠,秦姑娘也不必十分苦恼。我是有一份痴念头在这里:我想人是很难的,从小生难生,养难养,一点小病或许就夺走了一个孩童的命,十分可惜。
而养少年一直到十几岁才能干活,人力资源既少又宝贵,每一个不做贡献而死,就白费了吃的米,用的布,那都是民所耕耘收获,辛苦纺织而成。
农户种田,妇人纺织,医者医人,商者走商。诸人皆对家国有付出,理所应当受国庇护,与民休养。秦姑娘养至今日,水米布衣,耗了多少,今者无献而死,徒与虫蚁所食,与人无益。
这是我所想的,你随意一听,若实不愿去养病,我也并不会勉强。”
秦可卿沉默了一会,笑挽了挽头发:“殿下话很奇怪,女子除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顺父母,掌家理事,还能有什么贡献呢?”
“如果你织布,看破纺车构造,能造出更快,更好的纺车,难道不是造福众人吗?这是工业上的。
如果你识字,为蒙学作一本蒙书,不也是启迪众学子吗?这是文学上的。
如果你会医术,编撰医书,堪订谬误,不算是活人之德吗?这是医学上的。
如果你会管家,管理人才,也可以记作经验之谈。这是管理学上的。
如果你会记账,也不妨写本书,就叫会计学好了。
更不必说教书育人,哪怕你现在只能教导一些姑娘,告诉她们古有花木兰,今有我们,谁说女子不如男?焉知来日,骄子不从此出?”
“最重要的是,你千辛万苦学到的东西,可以传授弟子。女子弱不就弱在与男人体力悬殊,且男子鼓吹男尊女卑,拒绝向女子群体传授更高深,更专业的学问吗?
贵族社会,上流阶层除非武将,谁还以体力较人优劣,既然男子可以做,女子有何不可呢?多少束带顶冠的男人还比不过一些裙钗。”
房间里几人听的目瞪口呆,秦可卿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殿下居然是这么想的吗?”
凤姐大起知己之心,忍不住蠢蠢欲动之心,问道:“我们也可以作书,说出去其他人岂不生笑?再则也没有人看,也没有人肯买”
薛螭正色道:“是你们该笑,天下多少男儿皆是碌碌无为,你们强出他们多少?纵一时褒贬,他日青史自有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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