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决定

难怪李大娘有底气诬陷，实在是这审讯官长得也忒纯良了，看起来像是大好人那种。林雪色当然不会也傻到这么认为，年纪轻轻能做到审讯官的位置，绝不会像他表面看着那么和善。

        “他就是市里派来的审讯官，好像姓溯。”季流在身侧低声说道。

        林雪色微微颔首，便避开那探究的目光，向着镇长拱手道歉：“镇长，冒昧进入审讯室，请见谅。”

        镇长似乎有些疲惫，摆摆手道：“没事，你来得正好。李大娘指控你杀害了他的儿子，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林雪色点点头，径直走到李素的面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灯光在林雪色的后方亮着，她的脸庞则成了晦暗的阴影。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莫名地，李素有点心悸。

        审讯室响起了林雪色不急不缓的声音：“李大娘，你说我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亲眼所见。就是你，闯入我的家，无缘无故将我的儿子杀了。你这个杀人凶手！”李素的声音凄厉。

        “李女士，您不妨冷静一下。先不论你的所见是否可以指控我犯罪，你可知道，你的儿子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李素拍桌，生气地站起来，与林雪色平视，叫嚣着：“你胡说！他不是！我没有！你妄想转移视线！”

        林雪色不动，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接着说道：“我为你感到不耻。当他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你没有投案，没有让他悬崖勒马，而是一昧包庇纵容，直到他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你依然替他瞒着！直到现在，哪怕他死了，你还在撒谎，将他的过错全推在他人身上，企图为他洗脱罪名。我问你！你是爱他才会这么做的吧，那你扪心自问，那三条年轻的生命，他们没有父母吗？他们的父母不爱他们吗？你的儿子是命，他们的就不是了？”

        清亮的声音落在审讯室的地上，四周寂然，目光皆聚焦在林雪色的身上。望着李素苍白的脸庞，林雪色淡淡一笑，继续说：“你凭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替你儿子的罪行开脱？凭你是他的母亲吗？别忘了，在最后一刻，他连你都想杀。一个连母亲都想杀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李女士，你在自欺欺人么？又或者，子之过，母不教……”

        “骗人！你住口……你骗人，他不会杀我的，他只是一时激动了……”李素再也坚持不住，被林雪色的一番话击溃心防，瞬间泪流满面，她以手掩面，呜咽起来。

        林雪色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她再也不想给任何多余眼神。转回身，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物件，将它扬起，面对着审讯的众人，说：“这是记录仪，里面有你们想要的证据。”林雪色自然不做亏本的买卖，在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才会动手。

        那件仪器圆状，顶部有两个小螺旋，打开开关便可无声飞行，进行画面的记录，是市面常见的一种记录仪。军官伸手接过，将它接入屏幕接口，一方屏幕呈现在众人眼前，缓缓出现了今晚不久前的那一幕。一切真相，皆浮出水面。军官确认记录的视频真实可靠后，便向镇长和审讯官点头致意。镇长看向林雪色的眼神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而那位年轻的审讯官则站了起来，环视着众人，说：“我们会持续深入调查这件事，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弄清楚，给大家一个公道。凶手虽死，但罪名难逃，剥夺其生前一切财产、荣誉，至于包庇凶手者，按帝国律法，严惩！”

        林雪色抬眼，见他向她走来，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微微低头，郑重地说：“林小姐，你好，我是帝国审讯官溯风，在此我代表审讯方，向你表达崇高的谢意。”他谈吐不俗，出声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缓，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优雅。

        “客气。”林雪色握上他的手，随即放开。

        “溯风？嗯，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呢？安琳，你呢，有没有觉得耳熟？”站在一旁的季流挠挠头，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还没有想起来，半晌也没听到安琳的回答，转头便见安琳正闪着星星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嘴里喃喃道：“我的天，太帅了！”

        季流：“……”

        市中心的一栋楼，房间亮起了灯。溯风将披风挂好，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有时间打开手腕上的智环，上方便亮起了一方小屏幕，屏幕里的人先开了口，带点懒洋洋的语气：“溯审讯官？终于想起我来了？舍得给我回信息了？”

        溯风轻笑：“我昨天刚到，今晚就被苏上校派去处理案情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那边的语气颇为苦恼：“别提了，他巴不得我早点走。交接的事项刚尘埃落定……”他自己嘟囔了几句，随即又振奋起来，“我这几天就出发。你和我说说，什么案情？还有，金鳞市怎么样？”

        溯风回忆了晚上发生的事情，嘴角勾起：“你来就知道了。”

        屏幕里的人手撑下巴思忖了一下，抬头，漆黑的瞳仁里便带了笑意，说道：“唔，听起来似乎很有趣。”

        将一束白色的菊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林雪色直起身，与身后的安琳、季流一起鞠了一个躬。

        飞鸟在天上飞旋鸣叫，远山的积雪一如既往，所幸日光高挂，和煦的光芒漫过广阔大地。季流抬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张开双臂，说：“我已经参加基地的入营报名，明天就离开雪褚镇了。”

        安琳撞了他一下肩膀，嘴里说道：“可以啊你小子，镇长被你磨同意了？”

        “那可不！他呀，总是跟我说，‘我尊重你的意见，想当什么都可以。但是，战士除外。’可我就是偏偏想成为一名战士。”

        “为什么？”林雪色默默地问了一句。

        季流想了一下，说：“因为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吧。”

        林雪色垂眸，心里喃喃道，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她抬眼看向墓碑上那一方小小的照片，是程书雅温柔娴静的模样。

        末了，季流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当战士很帅气啊，那军装，那武器，穿在我身上，拿在我手里，岂不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安琳连忙扯了扯林雪色的肩膀，企图把她拉走：“快走，有人又在做白日梦了。”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我跟你说，安琳，你别不相信。这样，你们明天有空的话，一起送我入营怎么样，你们就可以亲眼见证我的荣耀时刻了！”

        林雪色和安琳回头，异口同声：“不要！”

        “为什么不去啊？”季流不解道。

        “我要去帝都了。”安琳低头轻轻说道。

        见她轻语，林雪色和季流对视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吗？”林雪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下一秒，只见安琳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欢喜雀跃地宣布：“我被帝都医学院录取了！”

        “我靠！安琳你也太厉害了吧！”季流立刻扬起手，与安琳轻轻拍了一掌。“你这藏着掖着够可以啊，憋到现在才说。”

        安琳吐了吐舌，眼睛狡黠地眨着：“对呀，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几天前就收到通知了，家里已经准备好明天就启程了。”

        林雪色也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着，轻笑着说：“真好。”

        看着那张淡然的小脸，安琳逗趣地问道：“雪色，你呢？”

        “对啊，你有什么打算？我们两个明天都要离开雪褚镇了……”季流看了看林雪色，又看了看安琳，挠挠头道，似乎想到了三人以后的各奔东西，心里有点堵得慌。

        “我？”林雪色指了一下自己，她的眼睛微微失神，随即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大不了你和我一起入营，成为一名战士。不仅可以守护帝国，还有钱拿呢！”季流拍着胸口，豪情万丈。

        钱？！林雪色抓住了重点，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季流噎住：“你是说真的吗？”

        林雪色眼神狐疑地挑起，反问：“难道你说的是假的？”

        季流干笑：“当然是真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你之前上过军校吗？”鉴于林雪色是远处探亲投奔来的，季流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上过学。

        林雪色摇摇头。

        “这就对了。你并没有上过军校，不是正规的军校生，所以很难进入军队的。”季流正色道。

        林雪色也陷入了沉思，半晌她问道：“没有其他进入军队的方法了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有的。不是军校生的身份也可以进入军队，而且参军是有补贴的”

        补贴？！林雪色眼睛又一亮：“怎么进去？”

        “只不过职位可能与正规战士有很大的差别。”

        安琳叉腰问道：“有什么差别？”

        “就是……”季流挠头，望着林雪色期待的眼神，诺诺说道：“就是你进入的最大可能是后勤系，打杂的比较多。比如登记记录、维护器具等等这些。”

        “哪个补贴高？”

        “单兵系吧。”

        “那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林雪色默然片刻，问出了口。

        “有的，你可以申请到单兵系进行作战训练，前提是你需要足够优秀。”

        林雪色挑眉，自信地说道：“那就够了。”

        “可是……”季流挠挠头，“换系的手续很繁琐，而且考验程序多，时间也长。”

        林雪色：“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下轮到安琳错愕了：“你决定好了吗？雪色。成为一名战士不是儿戏，要上战场，直面各种威胁和危机的。”

        “嗯。”林雪色点头。

        林雪色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心，然后慢慢地握紧，如同握住一柄无形的利刃。季流和安琳望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林雪色嘴角上翘化为优美的弧线，浮现出浅浅的梨涡，说道：“既然我的战斗值不错，那我何不将之运用到有用的地方，发挥最大价值？”

        所得的金钱，可以作为报答林莫西对她的救命之恩。林雪色能做的不多，如果可以帮助林莫西改善生活质量，她十分乐意。

        况且……

        即使她的来处如迷雾般扑朔迷离，尚未知晓，但起码，此时此刻，她的现在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的前路，由我自己来开辟。进入更大的天地，获取更多的信息，兴许能知道，我——究竟是谁。

        林雪色的双眼放射出光芒，很快把季流和安琳的眼睛都点燃了。

        “好，雪色说得对！那我们一起努力，高处见！”季流伸出一只手，爽朗说道。

        “那怎么能少得了我！”安琳望了一眼程书雅的照片，伸出手，盖在季流的手上，轻轻说，“我要带着书雅姐姐的梦想，救死扶伤。”

        林雪色眉间暖意翩飞，她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说：“那第一步就从走出雪褚镇开始。”

        “好！”

        太阳的光彩笼罩在三人那年轻的脸庞上。谁也不知道这三人以后会走到何种地步，只是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让人心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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