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周一，顺子坐在办公室，整个人都是晕的。

        周五晚上接洛池，周六密室加唱歌，周日睡到下午才醒。

        而今天是她的生理期第一天，或许是熬夜带来的副作用，现在她手脚冰冷，小腹坠痛，像是有人伸了手进去扯子宫。

        她就着快冷掉的水吃了一片布洛芬，正准备去茶水间倒杯咖啡，突然想起来布洛芬和咖啡不能同吃。

        顺子拿一个熊猫形状的抱枕按着小腹，上半身靠在办公桌上，试图缓解痛苦。电脑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是上个月的工资条。

        她打开邮箱，看到工资条，感觉小腹更痛了。

        绩效那一栏，明晃晃地写着c。

        公司绩效分4档，由高到低分别是s、a、b、c，入职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拿c。

        绩效和奖金挂钩，因此，她这个月的奖金全扣，工资几乎少了30。

        顺子点开pm的聊天窗口，敲下一行字，又删掉了。

        有什么好问的呢，这次活动没有做好，总需要一个背锅位，不会是提出活动建议的主策，不会是通过活动的制作人，所以是自己。

        顺子环顾工位上的其他人，他们应该也同时收到了工资条，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不知是麻木了还是装的。

        20岁出头的时候，如所有人一样，她花了很多时间迷茫未来，后来她守着自己的小目标蒙头前行，现在才发现，自己就像一头驴，有人在前面挂了一个胡萝卜，她为了那个胡萝卜走啊走，走啊走，最后才发现，她追逐的只是幻影而已。

        水已经全冷，顺子去茶水间倒了杯温水，回到工位，微信群聊显示有103条新消息。

        她粗粗扫了一遍，全是关雎和何浪两人在骂公司。

        关雎和何浪是她在魔都时的主策和主文案，现在两人一个在首都大厂，一个在沿海大厂，三人关系一直很好，他们的合照现在还摆在她的床边。

        虽然平时也会聊聊工作，但大多是讨论和吐槽，很少像现在这样，几乎到了破口大骂的程度。

        顺子把聊天记录翻到最上，终于明白了两人义愤填膺的原因。

        关雎所在项目的制作人是个有孩子的已婚男人，从关雎入职开始，制作人就常常单独叫她去小会议室，一开始还只是聊工作，关雎也没多想，但前两天部门团建，制作人喝多了，先是上手搂她，还差点亲了上去。

        第二天，制作人不仅没道歉，甚至厚颜无耻地发消息，问关雎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关雎：脑子瓦特了？老娘和他在一起无痛当妈？】

        何浪遇到的事情也挺离谱，他所在项目仍在研发阶段，制作人之前是某热游的策划，跳槽到何浪公司当了主策，接着内斗斗走了制作人，小策划摇身一变成了制作人。

        过快的升职导致他能力不足，对游戏上线标准没概念，何浪一个世界观改了6遍了，每次提交给他，他张口就是“不是我要的”，何浪问他要什么，他甩下一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何浪：不会做就不要做！没有金刚钻揽他妈的瓷器活。】

        【关雎：傻逼制作人真让我恶心！】

        【何浪：傻逼制作人真让我恶心！】

        群里是被倒霉星人降临了吗？

        顺子几乎苦笑出声。

        【关雎：顺子出来吹水】

        【顺子：……】

        【顺子：来了来了】

        【关雎：对了，老徐来找你们了吗，他好像准备做一个新项目，在拉团队了】

        顺子喝了口温水，刚想说没有，聊天窗口就弹出一条消息。

        【老徐：顺子，还在江城吗？】

        【老徐：我这有个项目，先发你看看】

        【老徐：per项目介绍pdf】

        她立刻切回小群里，就见何浪也发了和老徐的聊天截图。

        老徐：何浪，还在海城吗？

        老徐：我这有个项目，先发你看看

        紧接着，就是发给自己的那个文件。

        好吧。

        原来老徐是群发。

        【关雎：我前两天就跟他聊过了，是个单机arpg的项目，我挺感兴趣的，打算年后离职了。】

        【何浪：就你这性格能坚持到年后？】

        【关雎：呵呵，老娘在收集证据了，年后拿完年终就发给人事抄送老板，解决不了我直接发到网上，买几个营销号转发，我看他怎么在这个圈子混。】

        顺子在群里跟大家聊了会儿天，才回复老徐的消息。

        【顺子：项目在哪里启动呀？】

        ……

        下班时间，布洛芬已经失效，桌子上很乱，但顺子没力气收拾了，她恹恹趴着，正打算叫车，通知栏弹出一条新消息。

        【luo：下班了吗？我到你们办公楼停车场了】

        【顺子：不是考试吗？】

        【luo：考完了，下一堂周四】

        【顺子：好！马上下来】

        腹痛在暖宝宝和洛池的双重作用下变得微乎其微，顺子拿起包包，经过实习生工位时瞟到她的桌面。

        她似乎是去洗手间了，微信页面没来得及关，对话窗口上显示着一行小字。

        【她自己也才c，装什么装】

        或许是因为生理期，思维也变得很慢，顺子走到公司门口，才意识到实习生说的是自己。

        如果是往日，或许她会因此失落，或反思是不是自己和实习生的沟通出了问题，可现在，她通通不想在乎了。

        该死的工作滚出生活！

        顺子抓紧了挎包的链子。

        现在她的头等大事，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地下停车场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顺子循着洛池发来的地址，快步往d区走。

        光是想到马上能见到洛池，就已经足够雀跃了。

        看到熟悉的888车牌，顺子拉开门，驾驶座上的洛池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看上去很温暖，往下是露出的一节手腕，手背上青筋分明，手指松松握在方向盘上，有股难言的性感。

        “借个抱抱。”顺子关上门，燕归林般投入洛池的胸膛。

        一整天的闷气，在男孩毛衣好闻的冷松香中一秒就退散。

        洛池轻轻笑了笑，胸腔震动，声音也像是从留声机里传出来的，他俯身抱住今天格外粘人的顺子，说：“不用借，本来就是你的。”

        顺子平复下来，又有点难为情，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大了他好几岁的姐姐……

        洛池就着这个姿势，一下一下地抚过顺子的头发，“今天怎么了吗？”

        她从前下意识不愿同洛池说起工作上的事，觉得他没有经历过，也无法感同身受，说了，反倒从自己一个人的烦恼成了两个人的。

        可今天，洛池在寒冷的冬季，温暖得像是可以无限包容自己，顺子一五一十将最近遇到的事说给他听，说到老徐来找自己时，顿了一下。

        “嗯？那项目在哪里启动？”洛池顺着她的话问。

        “我还没有确认要不要去……”

        “所以不在江城吗？”

        “在魔都。”她声音一滞。

        洛池没说话，顺子觉得，他大概是不开心了。

        回家路上，两人陷入难言的沉默，脱离了洛池的温暖，小腹似乎又一阵阵地痛了起来，顺子装作在玩手机，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像是被打了太多气的气球，一根针就能让它爆炸。

        车开到小区外，洛池在路边停车，说句“我去买点东西”，就开门下了车。

        暖宝宝依旧兢兢业业发热，顺子小腹暖和，四肢却依旧冰冷，她闭眼靠在椅背上，没有睡意，只是觉得睁眼都累。

        车门传来“咔哒”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的关门声，冷气裹挟着一阵清香飘进车厢。

        顺子睁眼，驾驶座上的洛池抱着一捧花，绽放的双色玫瑰和向日葵上，是比它们很灿烂的男孩。

        “你……”顺子眼眶发热，一时失语。

        “我常常期待你把我放在考虑的第一顺位，”洛池将花放进她怀里，垂下眼帘。“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第一顺位。”

        “我也会想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缠着你，所以你忍耐和包容我。”

        洛池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像一个试图剖开肚子自证清白的犯罪嫌疑人，每一刀都掺着筋骨和血肉。

        “不是的。”顺子下意识否认，对上洛池悲伤的眼神，心底一颤。

        他们的恋爱本来就是在纠结和拉扯中开始，像是被猫咪扯开再玩乱的毛线团，而现在，他们终于要追根溯源，将线团一点点理清了。

        这个过程漫长又冗杂，甚至痛苦，但无论是顺子还是洛池，都不得不去面对。

        “我不想把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但更怕你在卑微的位置，上次我说你不能审判我，是我错了，你可以审判我。”洛池没有发动车子，车窗外行人往来不断，牵着孩子散步的父母，下班后匆匆回家的白领；便利店里在煮关东煮，花店老板翘着二郎腿打了个呵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

        哪里是自己的归处呢？

        顺子找不到答案。

        “以前你问我为什么会来江城，我没有说，因为原因很傻也很世俗，”顺子低头看花，过了会儿才接着开口，“我们的项目组搬到江城，制作人承诺了我很不错的薪资和职业规划，所以我来了。”

        但现实和她想的并不一样，她没有成为一位不错的玩法策划，反而被困在日复一日的氪金活动里，跟着走下坡路的项目一起，被钉在这个游戏的耻辱柱上。

        “但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都很坏，甚至更坏了，除了你。我当然喜欢你，喜欢到……看到周可和李晓棠都嫉妒得要死。”顺子声音哽咽，她不想让洛池看到自己流泪，用力把头别到另一边。

        她好讨厌剖析内心这种环节，讨厌把脆弱的丑陋的不堪的自己摆在人前，讨厌被看透，更讨厌游移不定的自己。

        “我不知道怎么改变现状，我讨厌这样，可我就是这样。”顺子几乎自暴自弃地抹了把眼泪。

        洛池没说话，默默帮她拿纸巾擦干眼泪。

        他的手干燥又温暖，侧目间，顺子闻到淡淡的烟味。

        “这样就很好了，去做你想做的吧。”

        “什么？”顺子愕然。

        “我可说不出第二遍让你去魔都这样的话了。”洛池笑道，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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