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灵

“嘶——”

        这毒素实在有些扰人，石愿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掐诀想要缓解心口传来的阵痛。

        愿灵食愿，完成许愿人的愿望后，愿果就会化作灵力自动被愿吸收，连不吃的机会都没有。因而，离开邱家后，石愿就被带毒的愿果追上了。

        说实话，这份愿果味道还不错。如果说叶青青与舒南的愿果似甜味的美食，邱意浓的愿果则似刚烹饪好的菌菇，新鲜美味，除了带毒，处处都合邱意浓的心意。只是，吃下去后毒素蔓延的感觉可不好受。

        需得多食几个良愿。

        石愿如此想到，继而主动掐诀开始搜寻起愿望的味道，这镇上的愿望驳杂，多是普通人对金钱地位的渴求，大多鸡肋，对净化毒素毫无益处。石愿需要的愿望，是那种最纯粹的渴求，以及最深切的欲望，因而她一般只接受许愿人的召唤。毕竟，付出时间与精力去筹备四时之极的笔墨纸砚后，对于愿望实现的需求才会更迫切。

        这里并没有能助她清除毒素的良愿，石愿微微一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好在这时，两行墨字先后浮现于半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更妙的是，这两个许愿人都在北地。

        石愿挥手拂去墨字，掐诀消失于巷中……

        中了愿果的毒素后，过多使用自身灵力会使毒素蔓延。因此与以往相比，石愿这次的速度慢了许多。

        两份愿望的地址在北地里不同的村落，距离很近，倒也方便了石愿。

        仁朝的极北之地冬日漫长又寒冷，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恒安镇赶到这边来，此地竟还是白雪皑皑。

        她一边慢悠悠地行云，一边卡着灵力过度的点清除自己身上的毒素。好在这个恶愿毒性不大，她只要再这么化上半个月，就能彻底解决，而且，这里还有两份愿望呢。

        希望都是良愿吧。石愿如此想到，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的村落轮廓，收起了行云。这里的房屋多用石头垒成，屋顶都被白雪覆盖住，只隐约露出一点稻草的痕迹。

        石愿这次隐去了身形，她不欲浪费时间，因而打算先私下看看许愿人合不合她的要求，再决定要不要与之接触。

        她缓步走近了这座名叫“黑石”的小村落。这次的许愿人是个男子，石愿走近他家的时候，他正坐在火边鞣制兽皮。

        石愿打量着男子，他身形高大，坐着犹如一座小山，许是常年经受北地的风霜，长相也格外粗犷些。他身边还堆了许多兽皮，墙上画着弓箭，看样子是个猎户。

        可这愿光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色，介乎于黑白之间，味道闻起来也一般，并没有勾动石愿的食欲，石愿蹙眉，心知这愿望也一般。不过到底是经时间酝酿过的愿望，石愿思虑了一番，最终还是伸手抽出了一缕愿光。

        她来到了一座雪山上。

        这段记忆里现下只有她，鞣制兽皮的猎户并未被她带进记忆。她四下观察许久，终于看到了深埋雪地只露出一张脸的猎户。

        他快要死了。

        没有前情，石愿也不知猎户遭受了何种灾祸，以至于整个人都被深埋在雪地，但她知道，濒死的猎户最终会被人救起来。她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陌陌等待着……

        记忆里的时间流逝没有定数，在猎户呼吸越发微弱的时候，远方出现一道身影，是个女子。

        来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纱裙，一头白发如瀑，及腰而垂，她光脚行于雪地，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类。

        石愿恍然，这猎户竟是被雪灵救了。人的记忆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昏迷时的事情，可愿族的愿光最特别一点就是，它能顺着时间补全记忆中的空白，所以石愿才直接出现在猎户醒转之前。

        这是一位成年雪灵。雪灵由冰雪化灵，依托风雪而存，一般而言，只有常年覆雪的雪山会诞生雪灵，又因其喜寒的特性，大多数雪灵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出生之地。

        她如何与人族有了交集？石愿眼见着这位雪灵熟练的掐诀将人从雪地中挖出来，并打出道灵光护住他的心脉，心头疑惑，雪灵也会这般热心肠？

        就石愿知道的雪灵而言，冰雪做心，用人族的话来说，他们是天生的冷心冷情，不关心外物。这种救人的举动，放到雪灵身上，和江南盛夏时下雪一样罕见。终归罕见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这是雪灵自己的事，与她无关，石愿稀奇一瞬就放下了。

        记忆中，就在雪灵掐诀想要将猎户送下山时，昏迷的猎户竟悠悠醒转，他一眼就瞧见了救他的恩人。只见他满脸震惊，又渐渐化为激动与狂热，“山神大人！”

        他翻身跪伏雪地，感激地说道，“多谢山神大人救命之恩。”

        雪灵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了句“我是灵族，不是神”后猎户便消失在原地。

        石愿跟着猎户出现在山脚，她眼见着猎户兴高采烈地跑回村落，逢人就说自己受山神青睐，性命垂危时被她搭救，他还接到山灵指示，“山神说她是灵族，我们日后得称呼她为‘山灵’！”

        这断章取义的功夫，实在有些高强。石愿觉得好笑间，又对这个人族有了不一般的认识，这胡扯的功力，怕是比钱盛那厮还要深厚。

        然而这人活蹦乱跳，并没有人印象中大难不死的虚弱模样，自是没人信他，只当他在发癫，并未搭理他。猎户见这话取不到想要的效果，也再没说什么自己受山灵青睐的话。

        猎户的生活日常并不吸引石愿，她行走于他的记忆中，一时有些走神，想到“山神”的称谓，她还有些恍惚，这世上早就没有神族了。魔族覆灭后，神族也开始消逝。三千年前，父神以神丹馈世，换来了灵族诞生的机缘，他也因此殒身，天地间最后一位神灵，就此消亡。

        是父神赐予灵族生命与名字，因而，灵族从不肯叫人误会为神。少有人族知道，仙妖为他们虚构，神魔却曾真的存于世间。

        思绪纷纷扰扰，直到猎户的吼声响彻耳畔，石愿这才惊醒，她看到了雪崩。

        ……这人什么运道？

        猎户今晨来雪山上采摘雪莲，她没在意，反正她会自动跟在愿光主人身侧，倒也不怕错过什么信息，孰料这人遇上了雪崩。

        大自然的伟力叫人恐惧，雪层浩浩荡荡向此处奔袭而来，带着吞天噬地的威势，仿佛要吞没一切。猎户慌不择路，石愿只听他大吼一声，“山灵大人，请您救救我。”转眼间就被扑面的雪雾吞噬掉，没了声息。

        他似乎极不得这座雪山的欢心。石愿觉得这人可怜又好笑，但她又不能做什么，只好无聊地待在原地，等着雪灵来将他挖出来。

        那位雪灵果然来了，她这次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照例掐诀挖出猎户并用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倒也不知道这猎户究竟是倒霉还是幸运了。说他倒霉吧，每每生死攸关之际，总能碰到这个好心的雪灵将他救出来；可若就凭这说他幸运，好像也不对，很少有人会如此频繁地被埋于雪下，这可才半个月不到。

        这人身体比较好，加上他刚被埋不久，所以这次也很快醒转。不一样的是，他上次还只敢在醒来时看几眼雪灵，这次便大胆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雪灵。贫瘠的村子里很少会出现这种绝色，石愿皱起眉头，她能看懂猎户眼中的惊艳与色欲。

        “山灵大人，我上回回去传你神谕，叫村人改了您的尊号，您可还满意？”

        雪灵没搭理他，又掐诀将之送回了山下。

        这人回了村落，立马与人吹嘘自己又了遇见山灵，他果然极受山灵青睐，村人只当他又发癫。猎户也不在意，只洋洋得意山灵待自己的特别。

        他陷入绝境两次都被风灵搭救！两次哎！她还与我说了话，想到临别时山灵瞥他的那一眼，他就“嘿嘿”直笑。

        她一定是舍不得我吧？

        她一定是时时刻刻关注我，才能两次都这般及时地救下我。他是不是，要有一个仙女老婆了？

        “嘿嘿，没错，她一定是喜欢我。”猎户乐出了声。

        捕捉到他想法的石愿翻了个白眼，再不想在这儿耗费自己的时间，抬手挥散了这片愿光。

        愿光消散之时，坐在火边的猎户没有在鞣制兽皮，而是捧着一张纸上下打量，“怎么还不来？莫不是那个秀才骗了我？写错了字？”

        那纸上赫然是几个大字：

        我之愿，一笔丰厚聘金。

        这愿望确实真切与深刻，是这猎户的全心所求，倒也不算恶愿。但石愿却无现身将就将就的意思，只厌恶地望了那张纸一眼，转头便离开了此地，临走前，她朝猎户打了道愿光。

        痴心妄想、不知所谓！这便当你的教训吧。

        她离了村落，只觉自己因为想要快速净化毒素，就想试着尝尝以往这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愿望的行为实在愚蠢，她必不会再犯！

        她向第二个村落行去，只希望，这能是个良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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