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雪深春尚浅 > 第82章 第82章

第82章 第82章


少甯见齐萱急出了细汗,上前拉住她道:“我同庞嫂子也随你去瞧瞧。”

        沈莹纯点头,劝她道:“府上也不是第一次置席,你先别急,便算是有小娘子不慎落水,寻个会水的婆子不难,不会出事的。”

        待三人到了碧湖这一头,远远便瞧见,碧波溶光中,一如海棠般盛放的女子裙角,若一片云渐渐没入了水下。

        潋滟的水波中,正值妙龄的小娘子仰面换气,仿佛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甯一眼望见了人,胸口猛然一窒。

        正值三月里,她的后背竟出了一层细汗。

        那落水的小娘子竟是原本应在庄子上禁足的程立姝。

        少甯蓦然转头,见距她不足一丈的距离,着月牙白锦服的郎君,正张着双臂,如游鱼一般奋力靠近她。

        待近了,先是抓住了她的右肩,紧接着又用遒劲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腋下,转身往岸上来。

        程立姝因面朝湖心,又被冰冷的湖水打湿了发丝,贴在额颈上,若非熟悉她的人,一时还真看不清她的容貌。

        但郎君很好认,已有一旁的女使喊了出来:“是端王殿下!快!快去给殿下取斗篷和干巾子过来。”

        少甯掐紧了手中的锦帕。

        这种时候她是走是留都不对。

        程立姝被拖着上了岸,仰面躺在青石地砖之上,双眸禁闭,樱唇发紫。

        端王对着她胸口一连摁了四五次,这才助她挤压出了腹中的冷水。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连在花厅听着歌舞的福宁县主也在一众贵妇人们的簇拥下,脚步凌乱地过来。

        待看清了地上情形,脚步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种事任谁都会后怕,自庄王谋逆后,宫中对太子和端王两位殿下愈发看重。

        陛下年过四十方登基为帝,这种岁数,再生出皇子的可能性根本不大,王室子息单薄时,仅有的皇子便显得弥足珍贵。

        况且不论陛下,单说宫中那位得宠的端贵妃,若儿子在齐家稍有差池,只怕齐家上下也不能被轻饶。

        “娘。”齐萱开口唤她,她这才回过神。

        握了握女儿冰凉的小手,朝四周围观的婆子和女使叱道:“都看什么,还不赶紧去客房准备热水。”

        她上前一步接过斗篷亲自给端王披上,又拿了巾子盖在程立姝身上。

        程立姝身上这件粉裙不知是否为湖中碎石所勾,自脚踝处,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一截冰玉似的小腿。

        福宁县主看的眼皮直跳。

        端王瞥见,目光一沉,紧接着将身上的斗篷也披了上去。

        “殿下。”福宁县主劝他,“你也受了寒,还是先去客房稍作休息,换身干净衣衫来。”

        端王点头,“姑母,我没事。”口中随着说话,带出一圈白气,望着地上的程立姝道,“这个季节落水可不是小事,还是先寻个大夫来瞧瞧她吧!”

        早有健妇在他们谈话间,俯身下来,一个婆子扶着,另一个将程立姝背在了背上。

        “去最近的一夕居。”福宁县主吩咐道。

        随着婆子起身,端王的目光正好落在程立姝一张冰玉洁白的芙蓉面上,眸色一沉。

        福宁县主转头吩咐其他围观的女使去请大夫,又对着端王道:“殿下,这里有人伺候,你也受了寒,还是赶紧下去也让大夫瞧瞧才好。”

        程立姝意识却在这时清醒过来,润眸半睁,娇身微颤,若一株刚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小花。

        她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朝端王惨白笑了笑:“多谢殿下。”

        端王周身一颤,蓦的抬头,便见眼前之人白得似光,唯一张小脸隐隐露出青色,清秀夺目的脸庞上,柔柔看过来一双浸过冰水的润眸,颤颤的,似带着无限娇柔。

        他舔了舔唇,看向别处,口中道:“举手之劳而已。”

        又吩咐一旁的女使,“记得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务必让她将汗发出来。”

        若当真是随手为之,大可将程立姝交给一旁主家去安排,可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便都反应过来。

        这是上了心的意思!

        端王和程立姝分别被引着去了客房。

        福宁县主回过头,试图安抚众人道:“是鄙府招待不周,扰了各位雅兴。”

        人群中,不知哪位夫人道:“说起来也是奇怪,这碧湖四周都用木作栅栏围得好好的,怎么这程小娘子竟无缘无故落水了呢!还有,她是同谁结伴而来,也不照应一些。”

        她的话正正说出了在场夫人们的心声,年轻些的小女娘便罢了,诸位上了岁数的贵妇人,哪个没经过几桩龌龊事。

        这种钓金龟的下作手段,能瞒得了爷们却瞒不了后宅这些成了精的女人。

        福宁县主亦是眉间凝雪。

        在她的门上发生这种事,她自然也是气愤难当,若遇上不讲理的人家,只怕会认为是她从中牵线,传出去,名声都要毁了。

        偏现在她和女儿同程家关系走得近,是发作也不是,不发作又没法给宫里那位交代。

        有人推了少甯出来:“这不,程家大奶奶还在这呢!想来那位小娘子是跟着嫂子来做客的吧?”

        眼看着众人目光看过来,恍然有之,嘲讽有之,少甯简直羞愤难当。

        这样拙劣的手段,在场之人,又有谁看不出?

        这盆脏水,她身为程家女眷只能共担,若她想将自己摘出来,且不论人家信不信,即便否认,只会让大家更指摘程立姝的人品。

        她的名声不打紧,可程家其他几个姐妹怎么办?

        只怕名声也全毁了。

        好在一甲堂后,程立姝被禁足,连商议婚事都是暗中进行的,是以燕京城内,众人还不知道。

        不然,身上背着一桩亲事还出来钓金龟,简直要被众人唾弃死。

        少甯忖了忖,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承认落水是有意为之的,只得强忍着羞臊笑了笑,“三妹妹想是吃了酒,一时头昏,往湖上吹风,不小心才掉了下去。妾身在这多谢县主的款待,日后待妹妹好转,定让府里郎君们亲自到二殿下府上去致谢。”

        先头推她出来的那位夫人笑了笑,“程大奶奶,不是我说,令妹既身子不好,便少出门吧!这次是碰巧遇到咱们二殿下,将她给救了,若是哪日出门再摊上事,再遇到些贩夫走卒的,那可如何是好?”

        她虽明面上劝慰,但话中的嘲讽,在场之人,谁都听得出来。

        有人顺势笑道:“那估计咱们程三姑娘会忍着,到了自家府里再晕了。”

        人群中传出笑声。

        这时,忽有哭泣声从人群后面传来,“都是我没照应好,险些害了三姑娘。”

        众人朝人群中看,见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娘子,正蹙眉掩嘴哭泣:“我实在是对不住三姑娘,方才玩闹呢,我手贱推了她一把。”

        少甯顿觉松了口气,她这一揽罪责,至少明面上将程立姝摘了出来。

        这就是一场意外。

        少甯抬头去瞧人,见这娘子身穿青色褙子,梳着圆髻。

        福宁县主道:”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夫人是何许人,又同我们齐家有何交情,你是收的谁的帖子,进来的内院?”

        圆脸宽额的贵夫人终于不哭了,抬起头,道:“妾的夫君是杭州观察使麾下一名校尉,姓冯,叫做冯季。”

        杭州、观察使,少甯猛然抬起头。

        她竟是苏家一系。

        那么今日程立姝的落水之举,岂非是与苏文英有关?

        福宁县主打量了一番,不确定道:“我们齐家同军中一向没什么来往,我记得也从未给你下过帖子,方才席上也没见到你的人。”

        她面目一冷,“你到底是谁?”

        贵妇人道:“妾是岑柔,前些年妾闺中时曾随着我娘过来给您磕过头。”

        齐家一共三房,齐老夫人年轻时疼爱幼子甚于宣平伯这个长子,因长子与福宁县主结为秦晋,齐老夫人愈发不能容忍自己的幺儿婚姻不如长子,放出话来,她的幼子非王室贵女不娶。

        可那齐三老爷却并非多出挑的郎君,文不行,武不就,兼又优柔寡断,性情轻佻,是以一直蹉跎到了三十岁,也没等到王室贵女愿意委身于他。

        齐老夫人一着急,便舍了几千两银子到寺庙为他求姻缘。

        姻缘灯点了一日夜,却因瞌睡烧着了禅房的床帏,险些命丧火海,还是一位恰巧经过的小官之妻救了她。

        老人家糊涂,但宣平伯夫妇却很知恩,当即将那娘子请进来府中,奉茶致谢,又让齐老夫人将那娘子认了做干女儿。

        后来两家来往渐多,那娘子再进齐府时,带进来过一个八岁的女儿,便是岑柔。

        “父亲死在任上后,母亲很快也得了重病,我在族中耆老的做主下,嫁了冯季,目下,随着他回京省亲,昨日正好听到县主您要举办寿宴,我想来为您祝祷献礼,又恐身份低微,入不得大宴,观察使夫人见我为难,便拿了帖子,想让我偷偷过来见您一面,这程三姑娘同我乃是闺中之友,这才带到宴上来,本意也只是让她见见场面,哪知竟闹成了这样。”

        福宁县主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她拉过她打量,“我还说后来怎么再也收不到你这孩子的来信。”

        岑柔一笑,再次俯身拜了拜,“方才我同程三姑娘在此散步,一时玩笑,推了她一下,正好撞到了前面的木作栏杆上,三姑娘不识水性,我有些着急,便扬声叫了人。闹成这样实在是我的罪过。”

        有女使上前查看,叉着手过来,“县主,那边栏杆确然有些松动,奴婢这就到外院叫管事安排修护。”

        少甯拍了拍沈莹纯,朝她使个眼色,躲在她身后往后退,直往客房来。

        而此时,抄手游廊上,端王更衣后带着护卫往花厅去。

        “殿下,方才实在太过冒险,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交由小人来救,若您有所闪失,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端王挥挥手,“无妨,本王也想瞧瞧,这程明礼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护卫恭谨道:“今日这事实在蹊跷,小的听您吩咐离开碧湖时,见有陆续而来的婆子和女使被错引到了别处。”

        端王:“她是特意等着本王过去相救的。”

        护卫:“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过去,万一被赖上身…”

        端王道:“本王刚开始忍着没出手,不过想瞧瞧这程家究竟玩什么花样,程明礼长女前些日子已入东宫,他摆明是投靠了太子,再舍出一个庶女来拉拢本王,究竟所图为何。”

        护卫顿了顿。

        “说!”

        护卫抱拳道:“若此事非程明礼授意呢?”

        端王笑道:“那就更有意思了,这小庶女胆子不小,倒是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多了几分胆色。”他转过头,看着持刀的护卫道,“你说,如今本王与大哥比,差着什么?”

        护卫垂下头。

        “恕你无罪!”

        护卫道:“太子占着大义名分。”

        “非也,”端王打断他,“无论谁在这个位置,都会占着大义名分,本王不及他的,不是这嫡庶之别,而是肱骨。太子身后有谢家,有秦大学士,有程明礼,若本王也纳了程家女,你猜程明礼兄弟二人和程之衍会扶保谁?”

        “既如此,不若选程家嫡女,不是更好?”

        端王一笑,“本王早打听过了,这程家嫡女骄奢霸道,愚不可及,若为美色,可纳之为妾,却不可为妻。”

        少甯到一夕居时,程立姝已在下人服侍下更换了衣衫,正在喝姜汤。

        退了下人,坐过来道:“你赔上程家所有女眷的名声,就为了这么个机会?”

        程立姝放下瓷碗,抬头冷冷看她道:“我说过,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少甯本就与她没什么可说的,当即站起身,让齐府下人去叫自己带来的婆子和女使。

        “你既得救,在人家府上叨扰总是不妥,还是回府休养吧!”

        说完,头也不回出了一夕居。

        她去同齐萱道别,让婆子将程立姝背到马车上,亲自送她回了程家。

        她只是兄嫂,并无教养之权,将人交给江氏,相信江氏自会安置妥当。

        她刚登上马车,素瓷掀帘,悄悄附过来,“夫人,园里传话过来,曹婆子动手了。”

        少甯脸色一沉。

        少甯手指搓了搓衣衫上的褶皱,“尽快回府吧!”

        回到宁园,已是华灯初上,方一进尺素,曹嬷嬷同窦婆子、齐婆子便带着几个心腹婢子闯了进来,乌泱泱一群人,朝着廊上一跪。

        少甯止步,抬眸望向内室,见漆黑静寂之中,传来窸窣的动静,似是有人正在紧着穿衣的声音。


  (https://www.xblqugex.cc/book_82859167/1727049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