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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狼旧梦六:白玉州中忆前事


一个多月以后,大秦崇煌二十二年,四月十五,大秦蜀地西边境。
此处被唤作白玉州,在很久以前,曾产生过一个小国家名为白狼国,彼时西北关外各部族并未被统一,连年混战不已,战火连天,白狼国当时的首领呼延白玉是个有抱负的豪杰,眼见西北关外群雄并起,便存了一展宏图的想法,带领白狼国的精锐,远赴西北,一头杀进了这个混战的角斗场中。
而呼延白玉则在此期间结识了一个叫拓拔荒天的勇士,意气相投的两人带着自己各自部族的精锐联手征战,历时多年,历经无数恶战死战,终于将整个荒原的敌人都逐一消灭殆尽,完成了荒原史无前例的大统一……
后来,新国建立,论功行赏,除开首领拓拔荒天,就数骁勇善战的呼延白玉战功最为显赫,所以新国的八大氏族,唯有呼延家族可以拥有一万亲兵编制,这是和狼王的亲兵一样的编制,其余大氏族的家主,包括当朝王后,亲兵编制都只有三四千人数。
而且呼延家族的成员虽然历来无人在朝中做大臣掌管朝政,可因为当初祖先的余荫,呼延家族特地被赐予了一块巨大的封地,位于整个新国的最富饶的东部,而这块封地的面积至少是原白狼国的十倍。
以上便是荒狼国曾经除拓拔以外最强大的家族呼延氏族的发家历史。
但后来呼延氏的结局却极为悲惨,前文也有提
及——两年前的秦荒大战前夕,呼延氏临时反叛,先锋军被包括拓拔逐鹿在内的一支敢死队冲散,首领呼延泓也被拓拔逐鹿斩下了首级,其余残余部队则被随后赶来的拓拔志大军扑灭。
呼延氏被灭后,家族中的剩余成员则纷纷作鸟兽散,向着四面八方逃窜而去,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而有一部分就流亡到了他们祖先发迹的地方——白玉州。
这白玉州,位于大秦蜀地之西侧,荒狼国之东南部,自从呼延白玉离开此地去往荒狼后,原白狼国的居民们也纷纷来到了大一统的荒狼国,于是一连几百年,此处都再也没有人踏足,而这里也成为了一个对后世来说极为神秘的地界。
直到秦荒大战即将打响的前些年,荒狼军师纳兰元基通过地图和推演,断定此处往东定能进入大秦蜀地的边境,拓拔志这才派人来此打探。
可是到来此处的探子却发现,这个本应当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来了一群人,于此建立了村庄和简陋的小镇——这些人自称他们来自于极为西面的一条叫做央恰布藏布的河流,那是世上最高的山峰流淌下来的河水,而这条江也叫雅鲁藏布江,故而这群人自称藏民。
藏民们告诉荒狼探子,他们十余年前离开了家乡,四处宣扬自己民族所信奉的佛法,意图普度世人,到达白玉州后,众藏民建筑了一些落脚点,日积月累之下,这片
早已荒废的地方就成了藏民的一个聚集地。
他们又说,的确这儿往东翻过群山,就能抵达大秦西蜀边境,藏民重建白玉州之后,便时不时有西蜀的中原人来此做生意。
那探子喜出望外,正欲将这个好消息禀告回朝,哪知道那藏民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让他气馁不已——这里通往大秦的道路,只有一条系悬在山壁之上的一条狭窄的栈道,只堪堪可容一人通过,根本没有可能行军。荒狼探子这才回去禀告,此处没有进攻条件,拓拔志这才作罢。
而为何此处会有一条联通大秦的栈道呢?这是因为大秦在大概七八年以前,便从一些曾经迷路的西蜀采药人口中知道了此处的存在,大秦当朝皇帝秦政安存了开疆拓土的思想,命人修筑栈道,欲派人前往占据。可是栈道刚修好,便遇上了秦荒大战,一来二去,这一事就被暂时耽搁了下来。
直到两国交好,这件被搁置了有些年头的占据计划才开始继续执行。
所以现在的白玉州,有传道说法的藏民,有流亡至此的荒狼族人,有大秦派遣的军队,有大秦前来筑城的工匠,有做生意的商人,有闻风而来猎奇的江湖人物,也有逃避追捕而来的通缉犯……
此刻的白玉州,被称为全天下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毫不为过。
而此刻,白玉州外又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作荒狼族人的打扮,首领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
的少年,这少年长相甚是英武,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散发,胯下骑着一匹甚是神骏的良驹,背着一把黝黑的角弓,腰挎长刀,正骑马缓缓而行,身后跟着几位随从。
这少年自然便是此时荒狼国内上下都疯狂寻找的拓拔逐鹿了。
拓拔逐鹿此刻望见了远处白玉州白玉城城池的轮廓,终于松了口气。
“奔波了一个月有余,总算是勉强抵达了大秦境内,这下子可总不用担心他们来追我回去了。”,拓拔逐鹿心中暗道。
“阿史那勋。”,拓拔逐鹿向身后叫到:
“你上前来,我有话说。”
随后一个鹰钩鼻的随从策马赶上前来——这人便是那日向拓拔逐鹿禀告狼王狼后死讯的使者,阿史那勋,南将军阿史那安的侄子,从中都天池城离开到抵达此处的这一个多月时日,便是他与另外几人一同侍奉拓拔逐鹿。
阿史那勋欠身道:
“陛下请吩咐。”
拓拔逐鹿说道:
“前面就是白玉州的主城白玉城了,马上就要进入大秦境内了,你去附近找一个能暂时歇脚休整的地方,我们做好准备后,便进城去。”
“是。”,阿史那勋领命退去。
拓拔逐鹿刚回身转过头,便感到一股淡淡的危机感——荒狼人天生直觉敏锐,而拓拔逐鹿自信他见过的所有人的直觉都没有自己准确,所以他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感受危机的
能力,正是凭借这种能力,他才在无数次的险境中活到了最后。
于是拓拔逐鹿猛的扭头往他感受到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刚刚领命而去的阿史那勋正在眼神古怪的盯着自己看。
拓拔逐鹿的突然回头让阿史那勋吓了一跳,阿史那勋连忙不断谢罪:
“抱歉陛下,我刚刚走了一下神,没能及时去做您交代的事,罪该万死,望陛下责罚。”
拓拔逐鹿却皱了皱眉头,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阿史那勋,你想害我?”
阿史那勋听见这话,脸色忽的一下白了几分,然后他立刻翻身下马,急促的跪地叩首,然后道:
“狼王陛下,小人绝不敢对您稍有二心,还请您明查。”
拓拔逐鹿此刻却又忽的又感觉那种淡淡的危机感不存在了,于是他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道:
“第三次了……”
跪伏在地的阿史那勋不明所以,问道:
“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三次?”
拓拔逐鹿却摆了摆手,说道:
“嗯……此处没有你的事了,去办我叫你做的事罢。”
“是是。”阿史那勋领命而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后。
拓拔逐鹿与另外几位随从已在阿史那勋的引路下,来到了大路不远处的一个半荒废的村落。
为何叫做半荒废呢?这是因为此处原有的藏民已经各自离开,本可算作荒废,可是藏民走后,一群乞丐、亡命徒和流浪汉,便鸠占鹊巢,将此处当做自己睡觉御寒的
居所。但是这群人占据了这里后,却既不生产也不贸易,更不修缮房屋,原本还算整洁的村子现在已是遍地污秽,臭气熏天,房屋也倒塌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有极大一部分摇摇欲坠。
拓拔逐鹿的卫士给了最干净的那间房屋的主人一块碎银子后,便走进这间相对干净的碉房中——此处的房屋都是来到此处的藏民们修筑的一种用乱石垒砌或土筑而成的房屋,高有三至四层,因外观很像碉堡,故称为碉房。
进入其中后,却发现这碉房虽然外表看着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内里却与其他的那些破败房屋一样,四处漏风,满地污秽,臭气熏人,再听着外面不远处的几栋房子中许多犹如喉中含着一口老痰的破粗嗓音在那儿吆五喝六,体验感观属实是差到了极点。
几个随从赶忙将此地打扫冲洗了一番去除污秽,又找出火盆生了一堆火驱散臭气,这才让人觉得勉强可以歇个脚,只是那些破锣般的叫骂斗酒吆喝声,却怎样都没法避免了。
几个随从诚惶诚恐的请拓拔逐鹿来歇息,生怕自己某处没做好,引得主子不高兴,可是拓拔逐鹿却毫无顾忌的往火堆前一坐,盯着火堆出神。
拓拔逐鹿命其他人都坐下,阿史那勋没坐,而是说外出去寻找些食物来充饥,然后离开了。
拓拔逐鹿盯着火堆心中不禁又浮现出了一个数字——三。
他心中暗暗思恃道:

真是奇了怪了,三次了,我的直觉居然连续错了三次,这……嗯,让我想想,第一次是在宫中。”
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晚和叔父拓拔哈尔的密谋:
“逐鹿,三日之后出发,你先向东而去,并让尽量多的人看见,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你直闯玉门关去了,然后你东行一日之后,便一路往南而行,途经吐鲁番、南都典合城……最后抵达白玉州,我找人看过天象,你此行的前半程几乎都有大雨,放心,没人能看到你的足印,而在到达白玉州后,你从西蜀栈道入秦,无论是我朝大臣还是大秦那边的人,任谁也猜不到你在何处,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为先王报仇了!”
“这几人都是我手下的忠心死士,逐鹿你若是用的上,不妨一并带去中原。”
“逐鹿你武艺高强,此行定然能将那秦贼的头颅砍下慰藉先王的在天之灵……”
想到叔父对自己的支持,还有他的忠心,拓拔逐鹿心中感到一丝安慰。
可是……为什么后来会、会?
思绪拉回临行的前天,那一天,纳兰娜甫来找自己。
拓拔逐鹿现在仍记得纳兰娜甫说的话:
“陛下,娜甫有句话必须给您说。”
“什么?”
“先王和玲珑姑姑惨死秦城,您心中定然是悲痛万分,难以自己,可是娜甫希望您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疏忽了重要的事或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
“此话怎讲?”
“别
的不说,就说先王的遗体,您一定要亲自迎回。”
“这自然是一定……”
“不,陛下,娜甫说的除了尽孝之外,还有就是先王的狼冠。”
“狼冠?”
“没错,先王的狼冠上有我荒狼世代相传的右牙,您一定要将狼牙永远紧紧的带在身上,切不可让任何人得到。否则根据遗令,那个拿到右牙的人,甚至连你都得被迫接受他的号令,万一他命你去做违背本心之事,就麻烦了。”
“嗯……好的,我知道了娜甫。”
然后是叔父在自己收拾好行囊后与自己的一番对话,正是在这时,自己的直觉出现了第一次偏差:
“逐鹿啊,你一会儿就要出发了,你看看还是否有没安排妥当的事情。”
“嗯……行囊收拾好了、你给我的随从也都待命于此、信我也写好了留在桌子上了。应当是没有遗漏了。”
“额……逐鹿,你不如把右牙给叔父吧?”
也就是在那时,拓拔逐鹿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和杀气,于是他凝神看去,目光与拓拔哈尔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直直相撞。
拓拔哈尔连忙将头歪去一旁,右手抚着下巴,讪讪的说道:
“逐鹿啊,我是这么想的,你此行要去很久,这右牙属实非同小可,你带在身上恐怕会有什么闪失,你不妨将它交与我保管,待你归来后,叔父再还你怎么样?”
拓拔逐鹿没回话,只是微眯着眼看着拓拔哈尔,然后他说道:
“叔父
,好奇怪,我刚刚感觉你想害我。”
拓拔哈尔本来想继续说话解释,可听到这一句话,忽的就住嘴了,只见哈尔双唇紧闭,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双手向着背后的刀鞘摸去……
拓拔逐鹿此刻忽的想起日间纳兰娜甫对自己说的那句“万一得到右牙的人他命你去做违背本心之事。”,于是他摇了摇头,又对拓拔哈尔说道:
“叔父,你不会是想得了狼牙之后,再用狼牙号令我不许去报仇吧?”
“啊?”,拓拔哈尔听到这句话,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他脸色立刻恢复正常,回答道:
“哎,还是瞒不住陛下,说实话,叔父的确不希望你去冒险啊。”
拓拔逐鹿见自己的猜测好像灵验,于是说道:
“不必再说了,叔父,虽然你是为我担忧,可是我意已决,不必再多言了。”
“好……好罢。”,拓拔哈尔随后就匆匆告退了。
……
想到此处,拓拔逐鹿摇了摇头,小声自言自语道:
“嗯……那天直到叔父告退之后,我心中的那种危机感都未曾退去,可是叔父所表现出的忠心却不可否认,他真的会加害与我么?”
然后他继续自言自语道:
“第一次错误是在叔父那儿,你二次呢?我想想……对,那天来了一伙不长眼的盗贼,平时都是阿史那勋他们打发的,可他们的那个自称‘龙汉’的首领,却带给我非比寻常的压力与危机感,所以我出手了,可
谁曾想他却一拳便倒、不堪一击、分明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贼罢了……就在刚刚,我甚至连对着阿史那勋,都产生了这种感觉……我这是怎么了?”
拓拔逐鹿使劲晃了晃脑袋,扭头从破败房屋的缝隙往东看去——那是白玉城的方向,更是大秦的方向。
他回想起自己上次来白玉城的经历——那是在四年之前,自己当时才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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