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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以家中长辈的荣耀起誓!


  此时此刻,张辅的心中就好像有一面小鼓,一直在“咚咚咚”的敲着,汗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家奴以低价强行收购绸缎庄子、粮铺,二十余间。

  这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也算不得是强行收购,只不过是从地方官手里暗自运作过来的。

  他张辅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老皇爷憎恶的是什么,所以他从不欺压种田农民。

  他只是从地方官府那里,花了一些银子,让其属下衙役每日骚扰那些商铺,逼得那些商铺无法经营,不得不转卖给他而已。

  哪有强买强卖,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

  再说了,是那些商贩主动找上门,提出售卖店铺的,又不是他主动去抓着别人的手,强行按地契手印的。

  可是负责收购商铺这些事,平时都是府中的管家负责。这数十人受伤一事,他实在是不知情的啊。

  最要命的是,这些事情还被那些御史知道了,还捅到老皇爷那里去了!

  张辅心跳加快,手足无措,脑里一片混沌,心里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这次大祸临头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老皇爷饶过我。

  正在沉思着,耳中忽然传入一句话,就如五雷轰顶一般,将他心神拉回到现实中来。

  “除此之外,你还纵容家奴买卖私盐,从盐矿山偷运万斤精盐到应天府售卖,是与不是?”朱瞻基怒声呵斥道,只见他神色更加的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没有……没有啊……臣冤枉啊!”张辅听了,只觉心跳越来越快,脸上、头发上都是密集的汗珠,声音有些发颤。

  但是,随即又默默地低下了头,似乎自己对此事是否有做过,也有些不确定了。

  其实,这是别人的罪过,只是被朱瞻基直接拿来按在了他的头上,主要是想着吓唬吓唬他。

  但是这些从靖难之役走过来的功勋武将,哪个敢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自己绝对没有做过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别人做过的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张辅不一定是没做过的。

  不过还真被朱瞻基说对了,此时的张辅正在不断回忆着以往的记忆碎片,自己家这些年来,到底有没有贩卖过这么多的私盐?

  好像是有那么几次。因为这些收购、贩卖的事宜平常都是家中夫人管理,由府中管家出面来做。

  他本就慌乱,一时半刻之间,他根本想不起来有没有做过这些事。

  只听啪的一声,朱瞻基拿起桌案上的奏折,随后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声音响亮透彻。

  “你还有脸说你冤枉?这上面是督察院御史大夫亲笔所写的奏折,这一桩桩一件件,违法乱纪的罪过,在何时,在何地,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朱瞻基的脸色骤然大变,怒容满面,大声的呵斥道着。

  顿了顿,继续怒斥道,“冤枉?你觉得是督察院的御史大夫冤枉你,还是孤冤枉你,还是认为皇爷爷冤枉你?”

  “臣......臣…….”张辅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都发白了,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些就算了,你看看这个!”朱瞻基紧皱着眉头,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蹭的一下,打开了奏折,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张辅眼前不停的晃悠着。

  张辅看了两眼,心里更加着急,着急中还夹着一丝丝的害怕。

  上面第一行的名字,居然是不久前在北伐战争中壮烈牺牲的丰城候,李彬。

  等他再想继续往下看的时候,朱瞻基又啪的一下,把奏折摔在了桌案上,那声音就像用鞭子抽打人一般响亮。

  “强占了别人的商铺也就罢了,你还要伤人!”愤怒如同潮水在朱瞻基的胸中汹涌起伏,他忍不住了,不禁厉声喝骂道,“你的家奴,私下里殴打那些不肯屈服于你家的商贩。数十人啊,都被你的家奴殴打至伤残,至今仍不能起床,这些人里说不准哪个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这……不.....不可能吧!”张辅其实心里也没底,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弦的弓一样。

  达官显贵们府上的奴仆是什么德行,大家的心里也都一清二楚。

  说不准,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奴仆看上人家的商铺,想着从中捞一笔银钱,打着自己的名头去硬抢的。

  奏折都递了上去了,老皇爷看都看过了,不可能还会有假!

  “皇爷爷常说,他最看不得那些当官的,有权的,有钱的,欺压普通老百姓。可是呢,你身为皇亲国戚,不但欺负了,还几乎闹出人命。而且还是在这大明首都,顺天府内,明晃晃的欺压百姓。这可是当年皇爷爷起兵勤王的地方。”朱瞻基大声的怒斥道,只见他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张辅,眼内的怒火,比炉中的火焰更旺。

  顿了顿,继续怒斥道,“你这不是让整个顺天府的百姓,戳我皇家的脊梁骨吗?为了这么几间商铺,为了些许的钱财,你居然干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来!”

  “皇爷爷都让你给气的晚饭都没吃,若不是我执意拦着,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早就到了你府上了。若不是我执意拦着,此时此刻,你早已身在锦衣卫诏狱里了。”

  “于公于私,无论是天理还是国法,哪一样都容不下你!”

  “你口口声声跟孤说你作为臣子的那颗忠心,这就是你对君父的忠心?你这是欺君罔上,是鱼肉百姓,是害人性命!”

  朱瞻基的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叫起来,脸色涨红,渐而发青,颈子涨得大得像要爆炸的样子,满头的汗珠子,满嘴唇的白沫,拳头在桌案上锤得碰碰响。

  “殿下!”在朱瞻基一连串的厉声呵斥下,张辅再也坚持不住了,直接“砰”的一声,头磕在地上,泪流满面。

  此时的他也记不得究竟有没有这些事了,这些罪过到底是不是他家里人犯下的。

  此刻的他,冷汗透过后背,凉的他心里只发虚,哽咽着说道,“臣……糊涂,臣……臣该死,还望殿下您念在臣对老皇爷的那一片忠心,对太子爷的一片赤诚上,护臣一次!”

  话音刚落,“砰砰砰””,他再次向着朱瞻基叩了三次。

  “孤既然召了你过来,心里自然是打算护你的。”刚说完,朱瞻基再次坐在椅子上,目光怔怔的盯着桌案上的奏折,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道,“皇爷爷震怒,虽然孤这次能劝住。皇爷爷表示,此事就算不交给锦衣卫来严办,也要交到三司其中一处来调查、审问!”

  三司?那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啊!

  文武相轻,从古至今。

  大理寺、督察院,这些文官和御史,向来看待武将们,都是十万个不顺眼。

  平日里在酒宴上,彼此间还能客套几句,毕竟同朝为官,没必要闹得太僵,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增添仇怨。

  不过,这要是武将们真的被问罪了,这些文官还不无中生有,落井下石。

  就算那些文官对自己有几分香火情,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偏袒啊,毕竟上面还有皇帝在盯着。

  实在是自己府上的那些事经不住查啊,就是实事求是,不添油加醋,那也得玩完。

  “殿下.....”张辅吓得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

  朱瞻基摆了摆手,止住了张辅的声音,说道,“在三司其中一处的会审下,你也就是个削爵夺职的罪过,还不至于充军流放。”

  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嘛........”

  “恳……恳求殿下救救臣,臣……臣真的……真的知错了!”张辅再次叩首,哽咽着说道。

  看来,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在晚年无故屠戮功勋武将一事,真是给这些后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

  不过,也不难看的出来,你府上的人也确实是做了不少的违法乱纪的事。

  虽然朱瞻基心里恨的牙痒痒,不过现在的大明皇朝还不是由他来当家,一切还只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来办。

  卖了个关子之后,再次开口说道,“不过我和皇爷爷说了,你毕竟是功臣之后,本身亦有功于大明,还是皇亲国戚。”

  “对对对,臣的妹妹是老皇爷的妃子,臣的父亲忠心于陛下,臣对陛下亦是忠心耿耿……”张辅连连磕头说道,他的心像掉冰水里,脑子里像一桶浆糊。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朱瞻基那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张辅,语气淡淡的,“不过嘛,你做的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总还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我看皇爷爷的意思是,夺了你的职位就算了,从此以后,你就安心在家当个“普通”的富家翁吧!皇爷爷的意思,你可懂?”

  朱瞻基在“普通”二字上,特意的强调了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这个爵位是你在战场上流着血,一刀一枪,挣出来的;就这么收回来也对不住你。”

  “殿下……殿下!”张辅只觉得不寒而栗,大声喊道,“再帮臣说几句话好话吧,帮帮臣吧!”

  人一旦尝到过手握权力的滋味之后,让他再做回一个普通的富家翁,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个时代是讲究“士农工商”的阶级严明的时代,再有钱的富家翁还不如一个七品小官。

  就好比说大明刚开国的时候,那个富甲天下的大富豪,沈万三;还不是让皇帝一句话就给杀了。

  要是没有了权力在身,以后多的是机会要看那些小官吏的白眼,也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没了职位,做一个普通的富家翁;等于在武将阵营里边缘化,对他而言,等于失去了一切。

  没了职位,还被老皇爷厌恶。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张辅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脸一直发白,直出冷汗,恳求道,“殿下,殿下,请您看在我一直拥戴太子府的份上,再帮帮臣吧。”

  “孤倒是想帮,只是孤应该怎么向皇爷爷说呢?”朱瞻基眼看自己已经完全的掌握了话语权,如今的张辅已经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说道。

  “殿下,您一定有办法的,整个京都,谁人不知道老皇爷对您宠爱有加,外面的人都说您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闭嘴!”朱瞻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这事,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臣该死!”张辅心里十分的紧张,再次开口说道,“臣是一个武人,心直口快,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殿下的仁德,必定不会和臣一般见识。可是臣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除了您,谁还配的上那个位子?”

  话音刚落,再次磕头说道,“殿下,只要您帮臣度过了此次的难关,臣以祖父以及父亲的荣耀起誓;往后余生,臣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要不是看在你这行军打仗有独特的一面,真不想帮你!

  朱瞻基心里冷笑不止,脸上却是作出纠结的神情,说道,“其实吧,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殿下,什么办法?”这个喜讯使张辅的眼睛里有了神采,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了笑意,连一举手一投足都渐渐带上了轻快的节奏。

  “你听好了!”朱瞻基面露难色,沉思了一会儿,最终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张辅屏气敛息的倾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记错一个字。

  朱瞻基在椅子微微站了起来,身子向前探去,一脸的谨慎,小声的说道,“老话说得好,法不责众,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这个……臣明白……臣明白!”张辅听了,点了点头,语气急促。

  “这本奏折上不但有你,还有武安侯,阳武侯.........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大明的功勋武将。”

  “是是是!”张辅怀着紧张、激动、兴奋的心情,期待着皇太孙的下一句话。

  “孤呢,给你一个重新做好人的机会。三司会审这边,孤尽量帮你想办法拖上它几天。你呢,去和那些功勋武将们商量好言辞,然后给皇爷爷上一个请罪的奏折。再把那些不该拿的全部给退回去。

  “是是是,全退。臣都退!”张辅闻言,连声说道。

  “总之就是退的越多越好,再说了现在朝廷财政艰难,你们家中那么多商铺地契留着也是无用,干脆都拿出来,全部上交给朝廷。如此一来,不仅能让皇爷爷消气,而且你们也有了个好名声,御史也就不会抓着你们不放了!”

  “臣马上就回去找几位侯爷商议!”张辅听了,欣喜若狂,赶紧说道,“臣,回府后马上请人写折子!”

  “不可!这次的折子你得自己写,换了我是你,我恨不得写血书,你得让皇爷爷和那些文官看到你的诚意,你可懂?”朱瞻基语气平和的说道。

  “是,臣回府后必定亲自书写血书!”此时的张辅就跟木偶一样,无论朱瞻基说什么,他都只会说是,就如溺水的人,抓住身旁唯一的稻草,死死不放手。

  “你要记住了,一定要和那些功勋武将,把孤的意思转达清楚。然后你们递上奏折,不该拿的要全部上交朝廷,明白了吗?”朱瞻基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张辅,再次开口说道。

  张辅一脸认真的说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回府!”

  “嗯!”朱瞻基坐直了身体,摆了摆手,说道,“你去吧,此事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孤也好在皇爷爷面前替你们多说些说话!”

  说着说着,眼神落在张辅进门前就一直捧着的礼盒上,不禁问道,“那盒子里的是些什么东西?”

  “臣听说殿下召见,特意从家中给殿下带了一些药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这些可都是在乡下老林子里面寻找出来的。臣听闻殿下每天勤奋看书直到深夜,臣担心殿下的身体。”张辅言语间透着一股真诚。

  这人,对于钻营一道,还真是精通啊!

  朱瞻基心里只觉好笑,会演戏,会跪舔,懂得行军打仗,还会玩这种温暖人心的好手段。

  这要是碰上个愣头青的皇帝,想不权倾朝野都难。

  好吧,现在就先用你,让那些功勋武将们领了我的这份情意。

  忽然,朱瞻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人的身影,想到了为国尽忠,壮烈牺牲,在奏折里位列第一的李彬。

  “嗐,罢了罢了,看在你为国捐躯的份上,此事就此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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