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三月季春，春意渐退，夏日之气缓缓升起。

        一名男子的出现打破了丛林深处山谷的宁静。这是自带来谷物的神秘女子出现后的第二个客人。

        一身竹杖芒鞋，凛然超脱于人世之外，面容却不过三十青年。

        林土土正考察着稻穗的长势，禾苗青青，看上去讨喜极了。

        入春以来，风调雨顺。稻田十睦，今年定能听取蛙声一片。

        “请问，可是周氏一族？”

        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如山中清泉般清澈平和。

        霎时间，林土土和正在劳作的族民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穷乡僻壤、与世隔绝之地。难以想象眼前此人是如何翻越重重山峦来到此地。

        可看他，一身轻松，彷佛只是散着步不小心迷路来了此地。

        林土土点头，她不是一个谨慎多疑的人。更何况眼前这人气度不凡。

        她点点头，开口问道，“你是？”

        风吹过，男子的蓑衣轻轻飘起，他的身姿十分挺拔，此刻像风中竹林一般。

        两人双目对视，林土土诧异于世间竟会有如此干净的人。这种干净是不参杂任何欲望的干净，人的、兽的、正当的、不正当的欲望，统统没有。

        就像水一般，透过他的眼睛，林土土看见的是她自己。一个跟这里格格不入、却也在尽力融入的人。

        “一元。”

        男子开口回答道。他收回眼神，看向林土土身后，知足的浅薄但纯朴的族民。看来，除了神女，周氏一族本身便有两个需历经磨难的人。

        “一元。”

        林土土重复着他的名字，一块钱？这么惨的吗？不过古代元应该不是钱？

        重点好像跑偏了。

        “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跑到这山林深处？”

        林土土带着一元大师在一处树荫下歇息，询问他是否需要一些食物充饥。

        一元大师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树荫。

        层层叠叠的树叶下是透过间隙洒下的林间阳光。

        “中原。为紫微星而来。”

        林土土皱眉不解，“紫微星？”

        内心暗道紫微星又是什么鬼。

        眼前的人并非周氏族民，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他既能开口来这寻人，定然不可能是迷路。而且若是迷路，看见这里的人烟也不会如此镇定。

        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这个地方而且特意寻来。

        “这里没有什么紫微星，而且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

        林土土不解问道，觉得眼前这个人古怪极了，但又让人莫名地信任他，不会对他生出疑心。

        “数月前，岭南蛮荒之地，也就是此处降临紫微星，为女。”一元大师开口解释道，“那个紫微星便是你。”

        “我？”

        林土土伸手惊讶地指向自己。

        不会吧？一个神女的身份已经够让她“受宠若惊”了？现在还莫名冒出一个人说她是紫微星，下一步不会再说她就是卧龙凤雏里的凤雏吧？不会再搞什么得紫微星者得天下吧？

        林土土在心里疯狂吐槽着，面上连连否认，直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族民罢了。

        “你便是。一个人掩饰不了她的场域。”

        林中传来一声啼叫，林土土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场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我真的不是紫微星，但是我有点好奇，如果我是紫微星又怎么样呢？”

        她反问着道。

        “得其辅佐者得天下。”

        呵！还真是！我还得选择题者得天下呢！

        林土土在心里再度吐槽着。

        “不过是流行罢了，你们怎么还当真。中原地区、”林土土思考了一会，看眼前这个人，面色红润，中原地区吃得应该不错，说不定会有她需要的铁矿等资源。想到这，林土土面色柔和许多，“请问你是谁派来的？”

        一元大师抬头看向天空，用肢体语言回答林土土的问题。

        沉默许久，林土土没有等来他的答案。

        她低头把脚边的石子踢走，“咚”的一声闷响响起。大树后的野兔子受到了惊吓，飞速逃走。

        “你该不会想说是老天爷派你来的吧？”

        一元大师点头，面容平静的点点头。

        “呵！”

        林土土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是一元大师神色如水一般平静，并不是在开玩笑时，她也顿时严肃起来。

        神女、画像、不该出现的大蟒蛇……这一切难道真的不是时空重叠而是所谓的宿命？

        “你知道神女是谁吗”林土土开口问道。

        一元大师抬头看向她，“也是你。”

        听到这个回答，如果这时候有打火机的话，林土土一定会狠狠吸上一口烟。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心绪后，脑筋就像环环相嵌的齿轮一般飞速转动，“你既然知道这个地方，一路迢迢从中原来，是想把我带去中原某个地方吧？”她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既然我是你口中说的紫微星的话。”

        晚春之风拂过，带着暖暖的土地的气息。

        “他们是在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周汕弯着腰除杂草，扭头跟周目抱怨道。

        周目皱起眉头，眼睛微微眯起朝林土土的方向看去，用着谨慎且怀疑的目光。

        禾苗青青，长势喜人。大家得空都会来除杂草，没有别的植物争夺养分，它们肆意快活地生长着。很快，不用到秋天，它们将长出粒粒饱满的稻穗。

        “去哪里是你的选择。我只需把你带到中原地带，剩下的一切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林土土扭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既然由我选择，我又为何决定不了？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从中原地区到这需要几天？”

        “半月有余。”

        “那太好了！”

        笑意沿着眯起的月牙眼一路蔓延到嘴角，林土土很开心，这意味着她能到中原带来铁、纺织技术、食物种子等等一切必需品。

        在不久之后，凭借这些东西，她就能带领周氏一族远离这个野兽遍地的丛林。

        两个人说好了花一天时间准备食物和行李，明天一早便出发。否则到了初夏时分，野兽活动越来越频繁，一切都将变得危险。

        族里的人听说了这些，虽然表面上没有透露出什么，但是内心大多忧喜参半。忧的是神女一去不返，喜的是神女许诺的描绘的美好未来。

        没有人，包括族长在内，没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但是神女的出现，让他们内心燃起了对外界的渴望。毕竟神女总是充满活力、快乐，有各种各样的点子，外面的世界如果都是神女这般的人，那生活一定很幸福。

        但是出去了真的会再回来吗？

        “肯定会回来呀！我跟你保证！”

        林土土揉了揉周全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给揉乱了，她认真的回答着小孩子带着点傻气的天真的提问。

        弯下腰跟他拉勾勾，拉过勾的承诺是一定会兑现的。

        周全的身后，周氏一族的族民们，看着林土土的眼神里也带着一样的希冀。

        第二天临走时，周二妮把昨天花了一整天磨好的一整套木薯粉递给林土土。周秋也拿来了两套麻布衣服和周目赶工做出来的十几个火折子放在一起，还带了一个笨重的陶土锅，路上可以用。

        临走前，族长站在人群中，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对视间，族长带着笑容，朝她轻轻点头。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林土土始终没有忘记族长的笑容。那种毫无保留的平和的信任与希冀，让她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生活需要继续往前。

        一行人走在熟悉的山路上，稻苗每天都需要浇水、除草。

        分别之时，周全跑到林土土面前，塞给她一个竹筒。这是他花了一天时间准备的，但由于时间不充足，做工有些粗糙。竹筒的切口不够平整，筒面的衔接也留有缝隙，时不时容易漏水。

        但是林土土很喜欢，喜欢它自然的青翠的外表，喜欢它有竹子的清香，喜欢它背后的一个来自十二岁小男孩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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