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道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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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话少时,姜宛没让奚小芙跟来,自己一人往庚字灵田方向走去。
修士虽则筑基便能辟谷,但一来练气弟子人数众多,辟谷修士食用灵米灵肉也并非为饱腹,而是为了其中精纯灵气,二来修士虽淡泊修行,但到底是人,口腹之欲难免,因此宗门内外皆有广袤良田,交由外门弟子掌管。
掌管归外门弟子,做事的却是杂役,姜宛和奚小芙被分派到同一块灵田,奚小芙年纪小个子小,即便修为已经练气三层,活计大多也是由姜宛来做。
好在灵田的事情虽然麻烦了些,但并不算累,虽比不上清扫炼丹室、炼器室或打扫藏书阁,在外门杂役中也算是个不错的差事。
因此即便宗门地广人稀,去往灵田的路上也能遇见不少同门。
托见鸢城姜氏鼎鼎大名的福,姜宛入宗没多久就成了外门一位小有名气的人物,而他三年修行不过寸进、前段时间又全数通过内门试炼,更是使这名声再上一层。
一路走来,同门之间点头问候,两相交错后,便有不少窃窃私语传来。
“还是回来了……”
“内门试炼全数通过又如何,先天资质不足,内门那些天才如何看得上?”
“……到底是差了点气运。”
“你这话就说岔了,若是人人身怀气运,岂不人人都是天灵根了?”
“筑基寿数也有两百……”
……
姜宛刚才换了一身竖褐,行动间利落飒爽,神情沉着,对飘进耳中的议论并不在意。他一路走到灵田,正要去找管事弟子,一人就闪身过来,搭上他肩膀。
“半路上就听说你回来了,内门那边什么说法?”
姜宛任人搭着,见这人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灵田的阵法,摇摇头。
“我进了昭明峰。”
“昭明峰?没听说过,峰主是谁?”
“太上长老。”
姜宛找出管事弟子留下的储物袋,点了点里面的灵稻幼苗,抬头就见眼前浓眉大眼的青年一副天雷加身的表情。
庞子安呆滞道:“我是不是要鸡犬升天了?”
姜宛看了他两眼,拍拍他的肩膀,走向灵田。
庞子安跟过来:“是记名弟子还是入门弟子?不会是亲传吧?那你一定见到太上长老了,太上长老长什么样,是不是眉毛头发都是白的,很严肃的那种?”
他一边说一边从姜宛手上的储物袋里拿了一把幼苗,放在手里拨了拨。
姜宛说:“守门弟子。”
他数了九颗灵稻幼苗出来,一边检查幼苗状况,一边简单说了下被宗主召见而后见到太上长老的事,只隐去了黑暗空间桃树下的那三年。
幼苗完好,姜宛抬手一抛,随即调动灵力,操控着幼苗落在灵田里应该落下的地方。
庞子安挠了挠侧脸:“那你总算能进内门藏书阁找了,实在不行还能去请教太上长老他老人家。”
姜宛“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脚下也在缓慢移动。
“我进内门之后不会时常回来,你做好自己的事,修炼不要懈怠,有事用传讯符找我,我也会用传讯符联系你。”姜宛说,“把你的储物袋给我。”
庞子安正在如法炮制播种灵稻,闻言扯下腰间储物袋就扔了过去。
姜宛接住,拿过来同自己的储物袋碰了碰。
庞子安说:“你给我什么了?”
接过扔回来的储物袋一探,发现是聚气丹回春丹等丹药,数量不少还都是上品,当即便问:“自己还有吗?”
“够用。”姜宛说,“做任务时一切小心。”
庞子安把手上的一把幼苗全数抛起:“内门那些天才都眼高于顶,你也万事留心。”
姜宛扫了一眼那稳稳落入灵田的数十株幼苗,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脸本来就生得好,平日里神情不变是沉着俊朗的年轻修士,一旦那双眼睛染上笑意,转眼就又是另一番活色生香的场面。
即便庞子安与他相熟,见他露出笑容,也免不了一愣神,而后心中一紧。
果然,姜宛道:“那我们就比一比。”
“比什么?”
“比谁先筑基。”
庞子安:“……”
他谨慎地来回打量姜宛数次,没忍住道:“我练气八层,你练气二层,你和我比谁先筑基?”
他想了想,姜宛不会做自毁根基的事:“你就这么确定那功法后半卷就在内门藏书阁?还是找到了什么事半功倍的修炼方法?”
“既然已经进入内门,总该有收获才是。”姜宛摇头,“比不比?”
“比。”庞子安道,“有什么彩头?”
“穹明域内任何一场拍卖会,拍下一件东西由对方来结。”
“玩这么大?”
庞子安惊讶,倒并不怵。他是千屿海庞家的二少爷,千屿海紧邻晧天仙宗所在的穹明域,庞家在其中虽称不上一流势力,也是有头有脸、声名在外,资产自然不缺。
他想了想,说:“那你可得好好攒钱了。”
姜宛道:“只要你用得上。”
两人没用多久就把庚字甲二三号灵田料理完毕,往回走的时候庞子安才反应过来。
“你都已经是内门的人了,还回来做这个做什么?”他说,“那个什么奚小芙,你还能带进内门去继续护着不成?”
姜宛说:“他留在外门不会有事的。”
庞子安欲言又止,又瞄见姜宛唇边的笑意,不由心中打了个寒战,闭口不提此事。
两人在路口分别,庞子安是外门弟子并非杂役,住处距紫竹峰还有一段距离,姜宛也没再回紫竹峰杂役居所,而是直接往内门方向去。
半个时辰后,他从飞行灵兽上下来,循着记忆中昭明峰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昭明峰的山门。
晧天仙宗占地数万万顷,山林密布、峰峦叠嶂,他此前根本不知昭明峰在何处,也不曾看过昭明峰全貌,但凭着他离山时的记忆,姜宛能肯定他出来的时候昭明峰山门就在此处。
是有阵法、还是障眼法?
姜宛突然想起那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顿了一下,抬手伸进胸前衣襟里,取出一柄巴掌长的玉尺。
出入昭明,这玉尺便是信物。
他垂眸看着掌心精巧莹润的玉器,调动体内灵力注入玉尺中,却不见任何反应。
但真人传音时并未特别交代出入昭明峰的方法。
刹那间,姜宛脑海中灵光一闪。
在他再真实不过的数年枯燥苦修中,占据他所有心神的手印和口诀带他离开了那片黑暗空间,去到昭明峰。
如果这本就是去往昭明峰的方法呢?
姜宛静下心,估算了一□□内的灵力。
他离开内门执事堂去往外门时在飞行灵兽上服用了掩盖修为的丹药,他如今修为本身并不特殊,扎眼的是一日之内从练气二层到练气四层的变化,为了避免麻烦,灵田劳作时他也是尽量控制着灵力的使用,以免超过了练气二层该有的灵气储备。
是以眼下他尚有余力,但他离开黑暗空间时一道口诀就将他练气四层全盛状态的灵力抽空,现下不到全盛状态一半的灵力是否能支撑他将口诀念完还是未知。
而若回回入山都要耗尽全身灵力,他岂非每次回山都必须要保持全盛状态?细想之下只觉得毫无意义。
脑海中的念头转了一圈,姜宛握着玉尺,回忆一遍记忆中的口诀,张口缓慢念出一个个音节,同时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失。
但直到他念出整段拗口的口诀,体内的灵力也未有分毫变化,而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姜宛眼前一花,稍显眼熟的山间石阶就映入他眼中。
昭明峰顶。
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颌的白衣人陡然笑了笑,低声道:“倒是机灵。”
他身前有一矮桌,正对着他的另一端放着一盏清茶,对座却无人。不远处,一人身着青衫背对此处负手而立,正望着山下漆黑天幕中的点点亮光,闻声回头。
“什么?”青衣人偏了偏头,感知到某些动静,“此处游离界外,炼气期如何能进来?”
陆迢笑道:“所以说他聪明。”
“你徒弟?”
“我不收徒。”
“他身上有你的一道神念。”青衣人道,“此子是谁转世托生?”
“那是镇守宗门大阵在界内行走的分神。”陆迢转回先前的话题,“你迟迟不答,但结果无非两种,我猜他们多数都决定放弃下界。”
青衣人不说话了,只看着他。
陆迢懒散道:“而且我猜你也觉得可行。”
青衣人沉默了很久。
他走到陆迢对面坐下,端起了那盏一直冒着热气的清茶。
“我们去过那些小世界,也亲眼看过了天道衍化,知道灵气衰竭未必是绝路,道法传承不再凡人也能延续。”他喝下那盏茶,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们苦苦支撑,难道就是为了成为下一个计悬吗?”
陆迢摇摇头。
他起身走到崖边,抬手一招,拢住一团光,阖目并指轻点,不多时,那团柔和的光芒就消散在他指尖。
“不问自取,见谅。”
陆迢回身,目光落在青衣人身上时,眉梢轻轻一动。
“你既已有了决断,放手去做就是。”他道,“大道无穷,修道者本无同道,所修不过己身己心,你不必因此介怀。”
青衣人起身:“但若我们放手,你就是最后一人。”
陆迢一顿,笑了。
“多谢。”
“你本命法器损毁,法身旧伤难愈,他们若失却耐心,你要怎么奈何?”
陆迢目光扫过头顶的绿叶遍布的巨大桃树,不再费口舌解释劝说,避开这个话题玩笑道:
“收个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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