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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放饵


诚禹得意洋洋地道:“本钱我们很充足,金币、银锭都有,为了安全没有随身携带,只要是有值得做的生意,马上就有钱送过来。”

        在凤羽镇一间简陋的酒馆中,两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一脸的懵懂,毫不避讳地交了底,这让赵十三和李五郎顿时眼睛一亮。

        赵十三刚想说什么,李五郎碰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笑着道:“这样的买卖还真不好找。”

        诚禹蹙起了眉,轻叹一声道:“说的是啊。”

        珞典故意压低声音对诚禹说:“要不然我们去昆州城吧,或者益州,那些接近中原的大地方,可能机会更多呢。”

        赵十三和李五郎闻言都怔了怔,只听诚禹道:“大地方的商机早就被瓜分殆尽了,像凤羽镇这样连接几诏的小镇,反而可能有什么特别的门道。”

        他沉吟着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听说越析诏有大盐井,而且允许私采,我们金齿最缺的就是盐,要不然我们去越析诏贩盐好了,虽说路途遥远,还要经过蒙巂诏和蒙舍诏的地界,纳两诏的重税,但是哪怕能运五成回去,也是利润丰厚了。”

        珞典提醒道:“蒙巂诏已经并入蒙舍诏了。”

        “哦,是吗?那岂不是只需要过蒙舍诏的地境,可以省下一笔税钱了。”

        “不过,好像无量山有匪患。”

        “遇到山匪就给他们两成,应该能放行了吧。”

        “只怕是不够。”

        “那就不走无量山。”

        “不走?飞过去吗?”

        “……”

        看着诚禹和珞典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赵十三忍不住打断道:“其实……”

        他才开口,李五郎立刻抢着道:“其实富贵险中求,正因为困难,所以利润才更丰厚呀。”

        诚禹再次摇头,无奈道:“风险太大,又太辛苦,这样的利润再大,我们也做不了啊。”

        珞典慢悠悠喝了口茶:“我们不如向东,去岭南看看?”

        诚禹无可奈何道:“行吧,那明早先去大厘城,找个镖局,再委托官驿把钱物送过去……不过,岭南会不会太远了?路途中就没有山匪吗?”

        “反正没有别的好路子了,就当做游历,去试试也无妨。”

        “也是,行吧,那就明天一早动身吧。”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商量了一阵,还请赵十三和李五郎吃了一顿烤鱼和牛脍,诚禹又陪他们喝了两杯米酒,约定下次来时去看斗牛。

        几人在热烈友好中走出酒馆,相互道别后,诚禹和珞典回到客栈。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三葱连忙去为他们准备沐浴的热水。

        屋内火塘烧得正旺,诚禹和珞典都没有说话,盯着咕嘟嘟的茶汤呆了半晌,诚禹才表情轻松道:“差不多了。”

        珞典走到窗前,隔着窗棂向外张望,黑暗中的街道寂静无人,远山、河流、田野都被笼罩在沉沉静谧中。

        他略不安地问:“会不会太顺利了?”

        诚禹拿着火钳在火塘的边缘划着:“他们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昨天我输钱是显得有钱,你死盯着要赢回来又显出了贪财……不是,是好胜,我们这样很自然就是两个纨绔子弟。刚才那个赵十三几次要说什么,都被李五郎拦住了,说明他们是有什么想法的,明日应该就会来找我们了。”

        “如果没来呢?”

        “那我们就去看斗牛啊,总有借口再混两天,再试探一下。”

        “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介绍的生意会是盐?”

        “你注意到没有,我们提到盐的时候,那个赵十三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你想啊,西坡井少了四成的盐,那得是多大的数量,这些盐总要出手吧。”

        “会不会是自然的减产?产量自然的降低了?”

        “风调雨顺的,又没有干旱,盐井的卤水怎么可能减少呢?而且还是这样大的量,肯定有些问题的。”

        珞典见诚禹很是笃定,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也点了点头。

        诚禹又道:“这些盐无论卖给吐蕃还是周边其他部族,都不容易。零敲碎打的出手风险太大,也太慢了;大批运出去又很困难,周边各诏的关卡就难通过,他们如果希望大宗出手,有我们这种人傻钱多的买家,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珞典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就肯定漏洞出在盐井的外部呢?”

        “这个不难分析,像盐井这样的重地,肯定是安排最可靠的人打理,以诏主和夫人的才智,内部的人要欺瞒他们根本不可能,你都能看出来账目有异常,他们也应该注意到了……”

        诚禹说到这里,突然发现珞典脸色一沉,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行啊,我是说,如果内部作假连你都看出来了,就太拙劣……呃,不是,我是说,诏主和夫人肯定早就发现……”

        火焰晃动,珞典的面孔笼罩在温暖的光影里,坚冰一样的轮廓渐渐融化了般柔和起来。他的嘴角微微下撇,肉嘟嘟的两腮显出孩子般的稚气。

        诚禹的心里一紧,转移话题道:“明天你就待在客栈吧,无论他们安排去见什么人,或者去哪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等我探查清楚……”

        不等他说完,珞典拧起了眉,上挑的丹凤眼瞪着诚禹,俨然就是只凶巴巴的小兽,他冷冷道:“你又要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看不起殿下啊,我是觉得太危险……不是,我是说,我们需要稳妥行事,知道吗,要有接应,你就负责接应,以防万一。”

        “你还是瞧不起我。”

        “真的没有!我年长你两岁……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我跑过马帮,懂他们的规矩,我容易蒙混过去,看着势头不对,我一个人好逃……不是,我不是说你跑得不快,我是说两个人目标太大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万一有事怎么办?你是陪我来的……”

        “说起这个,你知道吗,我蒙诚禹向来福大命大,好多次死里逃生,最悬的一次,我才四岁,去打井边打水,那时候是冬天,井台周围的积水很滑,水桶又沉,一下没有站稳,就倒栽葱掉进了井里……”

        见珞典专注地听着,诚禹松了口气,接着道:“掉下去的时候,我想着完了,肯定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就那么命好,我居然掉在了打水的木桶上,我紧紧抓着桶上的绳子,浮在井里一个时辰不到,就被拉了上去……”

        珞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四岁?”

        诚禹笑着打哈哈:“嗐,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放心,我绝对福大命大……对了,要不要取个字号,取个那种符合你形象的儒雅字号,免得正式去谈生意还是介绍我是程三、你是罗九,有点太随便了。”

        “叫程三怎么了,我觉得挺好。不过,你为什么要叫我罗九呢?”

        “九是至尊之数呀,正是与珞典君相配的数字。”

        “所以,你的三是取自三生万物之意吗?”

        “这都要比吗?九可比三大多了。”

        “三排在九的前面。”

        “谁都想不到珞典君是如此较真的一个人。”

        “谁都知道诚禹郎最是惯于耍赖。”

        “又来了是不是,又来了……”

        “……”

        诚禹果然猜得没错,次日清晨,他们还在客栈小小的前厅里就着乳饼喝烤茶,赵十三和李五郎就带了人来谈生意了。

        来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一双眼睛精明地打量诚禹和珞典,还不时看向他们身后侍立的三葱。

        赵十三和李五郎对此人十分客气,称他做四先生。

        引见双方认识后落座,赵十三讪笑着道:“昨日说到的生意,确实有一桩,两位小郎君可以与四先生谈一下。”

        诚禹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忙问:“是什么生意?”

        赵十三指着用来蘸食乳饼的一小碟子细盐:“这个。”

        “乳饼?”

        “不是。”赵十三看了看那位四先生,压低声音:“是盐。”

        诚禹和珞典交换了一个眼色,故作惊讶地小声问:“你们有路子?”

        赵十三点头却不再多言,只看向四先生。

        从走进这间小小的厅堂,这位四先生就心里一惊,李五郎和赵十三连夜赶去通报,说发现了很有实力的豪族贵公子,可以解决困扰他们的盐巴出手问题,他还以为这二人夸大其词了,当亲眼看到这两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举手投足间出奇的沉稳自信,果然不是出自小家小户,必是见过大世面的贵族世家子弟。

        四先生心里先落定了几分,这样贵气的少年,有钱应该不假,做生意肯定还生疏,身边除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护卫,也没有懂行的随从,不仅不用太担心交易的安全,还能狠赚一笔,确实是难得的接货人选。

        心里这样想着,四先生还是端起了架子,他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轻咳了一声才缓缓道:“我们确实有货,而且货源充足,成色也好,就是不知道两位小郎君能不能做得了这个生意。”

        诚禹轻蔑地哈了一声,不屑地道:“怎么会做不了?要说本钱,我们两家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一方的豪族,你们没听说过南罕部吗,那就是我们的部族。”

        南罕确实是金齿部族中特别擅于经商的一支,掌握的商路甚至延伸到天竺和南海,的确是富甲一方,如果能与南罕部达成长期交易,那简直是找到了最直接的财路。

        得知这两位少年出自金齿的南罕部,四先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放低了姿态,客气地将诚禹和珞典恭维了一番,然后伸出手:“那我们谈谈价钱吧。”

        诚禹知道这个谈生意的规矩,他们要在袖子中,通过指头讨价还价,这一套他曾经学过,还实际参与谈过几次,不过这一次,却不能那么快进行到这一步。

        他拱了拱手道:“四先生别急啊,我们至少要看看货,而且,量大再说,你们别是只有一垛子盐,那么点量我们可没兴趣费神。”

        四先生将手收了回去,露出一个自得的笑:“放心吧,我们的盐巴成色很好,而且,十分充足,源源不断。”

        珞典的眼睛顿时亮了,强忍住好奇才没有冲口追问。

        诚禹自然知道珞典的心思,他不以为然道:“这种事光说说可是不行,最好还是让我们眼见为实。”

        说着,他解下腰间的荷包,将金币抖落在手掌中,递到四先生近前,笑道:“只要我们看到货好,而且可以长期合作,价钱不是问题。”

        满满一手掌的金子,那晃眼的光泽闪得四先生心痒难耐,如此合适的买家实在不能放过。

        他站起身道:“两位郎君请稍候,此事关系重大,我得去禀告商议一下。”

        诚禹和珞典也起身送客,诚禹道:“还请四先生快些决定,如果不能看到货源,确定不了是否有交易的价值,我们明天就走了。”

        四先生连连点头,出了房门疾步下楼,诚禹送到楼梯口,对走在最后的赵十三挤了挤眼睛,赵十三明白诚禹的意思,他当然极想促成这笔生意,于是会意地点头。

        看着这三人出了客栈的大门,诚禹微微笑着,回头对珞典道:“不久应该就能看到那个漏洞了。”

        “你估计会是什么情况,会是盐井监守自盗吗?”珞典拧着眉问。

        “那就不好说了,既然这人那么笃定货源充足,肯定不会是小打小闹,等我去看过就清楚了。”

        诚禹伸了个懒腰,满意地回到房中,开始做外出的准备。

        珞典看着他把两柄匕首塞进靴子内,又在腰带中别了飞镖,还在发髻里插了几根细小的钢针,不由得感叹:“你可能不光是跑过马帮,还做过镖师吧。”

        诚禹笑了:“这些只是防备,真的有事主要还是得跑得快,我真正的本事是其实是逃跑。放心吧,肯定把情况给你了解清楚。”

        珞典听他这样说,瞬间冷了脸:“你的意思还是要一个人去?”

        “是啊,三葱肯定不能出面,对方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他去了万一遇到认识的,那就功亏一篑了。”

        “我说的也不是三葱,我是说我要去!”

        诚禹和三葱都愣了,异口同声道:“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谈生意而已,会有什么危险?”

        珞典很坚持,诚禹只得耐心劝道:“对方是什么人我们一无所知,如果我们两人一起去,一起涉险,那太莽撞了……”

        “对方很想达成交易,他们应该很看重长期的合作,再说了,你不是吹嘘了南罕部的身份,就算是山匪也不会得罪南罕的,不需要太过于谨慎了,去看看不会有问题。”

        “那万一……”

        “不是还有你吗,你就抵挡着,让我逃跑,这样总行了吧。”

        听到凡事不服输的珞典居然说出了这种话,诚禹笑了,犹豫片刻后道:“那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三葱还要劝阻,诚禹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向他示意:“三葱你就远远跟着我们,暗中保护,如果跟不上了,就原地等着,有麻烦我会放出信号的。”

        知道劝阻不了主人,诚禹这样的安排三葱也觉得可行,他不仅身手了得,隐藏行迹暗中保护更是份内的本事,于是马上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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