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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传话


诏王的仪仗走得缓慢,直到正午才来到石峡,这里距离浪穹城还有三十余里,山谷中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处营地,专供此次远道而来的贵宾途中休息。

        浪穹诏礼曹的官员早已恭候在此,将各位贵宾安顿到毡帐中后,各个净房的木桶立刻注满热水,待贵客们沐浴完毕,丰盛的饭食、酒水、瓜果就源源不断端上桌,安排得妥帖又周到。

        觉凤代表着蒙舍诏前来,自然给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大帐,他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东西,就眼望帐顶,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去施浪诏的帐中拜访。

        如何才能顺理成章见到叶楠公主呢?她会记起在沙溪城内的巧遇吗?必须趁着她对那一面之缘有点印象,顺势向她介绍自己啊。她之前听说过自己没有?她会听到些什么……

        觉凤胡思乱想着,心里乱乱的,愁得眉头锁到了一起。

        找个什么理由呢,这借口又要有效,还得自然,不能冒失唐突,可真是不好办啊。

        一旁伺候的浪穹诏内侍发现他表情不佳,满桌吃食只随便动了动,不知道是嫌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有其他不妥,也是愁得大气不敢出。

        正在这时,诚禹掀开帘子进入帐中,被这诡异的氛围吓了一跳。

        “兄长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路途中太劳累了?”诚禹关切地问。

        觉凤一见是诚禹来了,挑了挑眉,招手示意他坐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祖庙了吗?”

        诚禹解下身上的斗篷随手一扔,无奈道:“父亲派人专程去祖庙传话我,命我赶来与兄长汇合,说丰时王寿诞是大事,他无法前往,我们兄弟俩去祝贺,看起来郑重一些。我是一路马不停蹄,才算追到你了。”

        他边说着,边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舀了一碗汤,又拿过一个饼,还没来得及开吃,觉凤眼睛一亮,呼地站起来,惊喜地道:“你来得太好了,简直太及时了。快走,咱们换个营帐吃去。”

        说完不等诚禹反应过来,一把拉起他,拽着就往外走。

        诚禹不知道什么情况,眼见刚才还满脸愁容的觉凤,此刻却是难掩喜色,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跟着他向不远处的一个大帐过去。

        帐外早有施浪诏的内侍看到了二人,连忙进去禀报,他们还未到大帐门口,施千琅已经迎了出来。

        诚禹和施千琅见了面,都惊讶不已,施千琅一瞬间甚至有些惊慌。

        这一幕他是设想过的,既然自己的身份是施浪诏的王子,与蒙舍诏的诚禹王子必然会碰面,而且,这位觉凤王子就是他的兄长,这样的见面迟早要发生,只是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诚禹却一点防备没有,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是那个样备宫里遇到的小子,又似乎不是,他惊讶地望着施千琅,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施千琅思忖着如何措辞。

        觉凤看看他们二人,有点意外:“你们俩见过面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觉凤的问话似乎惊醒了他们,样备宫发生过的事情,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有不愿意再提及的原因。

        诚禹当即笑着道:“允清兄,别来无恙啊。”

        “允清?这是你的表字吗?咱们又不是中原汉人,取个表字做什么呢?”觉凤疑惑地问施千琅。

        诚禹笑得更有几分促狭,郑重施礼后问道:“哦,原来这是兄台的表字,那敢问高姓大名?”

        施千琅还礼后,平静地答道:“在下施浪诏的施千琅。”

        诚禹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施千琅,敛了嬉笑的神情,语气诚恳道:“原来兄台就是与家兄和珞典君同去长安学习的千琅殿下呀,失敬了,之前多有得罪了。”

        说着,他又深施一礼,施千琅连忙还礼,反而有些局促了。

        觉凤更加好奇,追问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吗?你们有过什么交道不成?”

        施千琅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诚禹见他不自在,只是笑着说:“小事,很巧合的小事情。”

        觉凤并不想深究他们的过往,他现在着急进帐去呢,于是拉了施千琅道:“舍弟现在才赶到这里,我得带他向太夫人和夫人见礼……哦,对了,还要去拜见千望王……”

        施千琅当然能看出他的心思,却只能笑笑,引着他们兄弟二人迈进帐中。

        大帐内,只有施千望微笑端坐,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觉凤怔了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掩饰着失望的神情,向施千望介绍了诚禹,大家见礼寒暄后,施千望笑着招呼他们一起进餐。

        觉凤一时间也不好再说要去拜见白瑛夫人和梅吉夫人,只得与诚禹和施千琅一同坐下。

        诚禹是真的饿了,坐下就吃起来,还没有啃完一只羊蹄,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邓赕诏主铭珞王和柏杰夫人到了营地。

        施千望点点头,回复道:“知道了,待他们用餐休整后,我们就过去拜望。”

        听到邓赕诏的贵宾来到,觉凤和施千琅并没有多在意,他们闷头吃着,各自想着心事。

        诚禹却放下了手中的羊蹄,心里一阵慌乱,这才猛地想到,丰时王是柏杰夫人的养父,是珞典的外祖父,丰时王的寿宴,珞典应该也会到吧。

        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甘冽的梅子酒带来一阵热潮……

        春日的高原,只要太阳不是很烈,风过时就会带来凉意。如果是天阴了,甚至下起了雨,那更是立刻就退回到冬天。这样阴晴不定、变幻多端的天气,也正是春天所特有的。

        营地里的午餐还未结束,天空中聚集起了大团的乌云,眼看雨点就要落下来。

        让贵宾们冒雨行进自然不妥,况且还有三十几里路程,即便是不下雨,再走半日,到达浪穹城也入夜了,实在没有必要赶路,于是,礼曹的官员们前往各营帐安排宿营一晚。

        觉凤和诚禹心不在焉地吃完这一餐,东拉西扯闲谈了一阵,这才谢过了施千望的款待,又与施千琅别过,回到他们的帐内。

        细碎的雨丝开始洒下,铺了厚厚毡垫和羊皮的软塌边,摆放了两盆炭火,使帐中暖意融融。

        觉凤仰头倒在榻上,枕着胳膊想他的心事,诚禹坐在火盆前,搓着双手,也是一言不发,哥俩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去其他帐中转转呢,哪怕是在营地里溜达溜达呢……这讨厌的雨,难道只能这样待一夜了?

        恰在这时,有内侍来禀告,说柏杰夫人为了答谢各位贵宾前来贺其父寿筵,晚上要宴请大家。

        觉凤听罢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诚禹大为不解,兄长前一刻还蔫巴巴的,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喜笑颜开了,这个一贯被人夸奖沉稳持重的兄长,今天让他见识到了几次情绪起伏,还真是奇怪。

        不过,诚禹自己也很高兴,晚宴应该就能见到珞典了吧,见面说点什么呢?那一日没有与他告别就离开,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托人给他传的话有没有如实代到?那时候说后会有期,想不到这样快就又见面了……

        诚禹不由得弯起嘴角,看着帐外的雨雾笑起来。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来到营地,内侍通报说,是越析诏主波冲王派来送礼的队伍到了。

        代表波冲王前来贺寿的使臣是叶通久赞,他安顿好后,直接来到了施千琅的帐中。

        施千琅有些意外,随行礼官将他们相互引见后,他连忙请叶通落座。

        叶通先开了口:“不久前听说我们于赠殿下结识了一位好友,方方面面卓越不凡,给我家少主人很多帮助,却原来是千琅殿下,我们诏主得知后大喜过望,此次遣在下去浪穹城贺寿,命我见到千琅殿下时一定要转达谢意。”

        施千琅摆手道:“久赞过奖了,那怎么敢当,其实是于赠郎救了我,改日我一定专程前往宾居城,当面向波冲王致谢。”

        叶通笑着点点头,眼前这位刚从长安归来的王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手投足却如此稳重,明亮的眼睛透着温意,淡淡的笑容真挚又平和,令人初次见面就觉得十分亲切,难怪自家那位不受束缚的顽皮王子愿意跟他在一起。

        叶通招手唤了侍从,拿过一个细藤匣子,转身呈给施千琅:“这是前日我到达大厘城时,我家少主人交给我的东西,命我一定当面转呈千琅殿下。”

        施千琅接过去打开来,匣子中却是一套精致的礼服,火红的锦缎上,银色的丝线细密地绣着越析诏王室的纹样,袍服的内衬是雪白的羔羊皮,柔软而温暖,那火红与雪白辉映在一起,热烈中又带着洁净的美感,华贵而夺目。

        这份礼物交给叶通后,他并未打开查看过,没有想到匣子里装的会是礼服,怔了怔才笑着解释:“这是我们越析诏王子的大礼袍服,少主应该是将自己的礼服赠与千琅殿下了。这个,这个……”

        施千琅起身抖开礼服中的外袍,在自己身上比着试了试,笑道:“替我谢谢于赠郎,告诉他尺寸很合适,我很喜欢。”

        叶通点头应了,沉吟片刻感慨道:“我听说过白尼的习俗,会赠与至亲手足自己的衣袍,这是生死之交才有的礼遇啊。于赠殿下能够与千琅殿下成为手足兄弟,也是我们两个诏国的幸事。”

        施千琅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羔羊皮,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笑着道:“我们两诏山川相接,必定是命运相连的。听说两位诏王也曾经同窗求学,即使不同族,也应该休戚与共。”

        叶通听罢起身深深施礼。他很清楚施千望和波冲尽管同窗,却从来都不太亲近,因此两诏只是保持互不侵犯而已,谈不上有多友好。现在两诏的王子能够如此亲密,将来两诏的关系真的可以更近一步了。

        这真是从未料到的好事情,叶通十分高兴,又坐着喝茶说了一阵闲话,才起身告辞。

        走到到帐门口,他突然拍了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少主让我千万转告殿下,他说本来想送的是白狐狸皮的袍子,考虑再三唯恐猫咪不喜狐狸,所以换成了羔羊皮……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如实转达了。”

        施千琅听罢摇着头笑个不停,答道:“过几日久赞回到宾居城,请务必转告于赠殿下,就说我也很犹豫,下次的回礼是送他一领白狗皮的斗篷,还是干脆直接送他一只大白狗,我也得好好思量一下……”

        叶通不明白两个少年相互打趣的暗语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施千琅明亮的笑容,想起自家少主说这话时候也是同样的笑脸,他也不由得愉快地大笑起来。

        送走叶通后,施千琅折身回到案几前,将匣子里的外袍、头冠、腰带、中衣、里衣等等一一拿出来看过,待要装回去时,发现匣子底部有一张淡黄的绢帛,那细致丝滑的两面均是空白的,只在一角有一滴墨迹。

        反复翻看后施千琅笑出了声,这一定是于赠提着笔,思索良久不知道落笔写点什么,结果笔端的墨汁滴落,他更觉无语,只得就这样把无字的信函送来了……

        这家伙不是絮絮叨叨的话很多吗,确实,啰啰嗦嗦的话太多了,才会无从写起吧。

        施千琅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分开了两天而已,怎么感觉就像是没见面很久了一样,还真是不习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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