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起堕落

节目录制结束后，徐言蹊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意外的是，她和杨佩琪成了不错的朋友。

        杨佩琪是事业型的女人，她嫌恋爱耽误赚钱的速度，坚持不理会所有追求者。她的目标是45岁前彻底实现财务自由，50岁前开着房车环游中国，60岁住上养老院，躺在床上回忆她还算精彩的一生。

        这跟徐言蹊对生活、对时间的态度完全相反。

        在外人看来，徐言蹊早慧、通达，定下人生目标比太多人都早，她是旁人眼中聪明还加倍努力的榜样。但是只有徐言蹊和家人知道，她其实有一段时间非常焦虑，那时候别的孩子甚至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焦虑。

        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知识中蕴藏的广阔无垠的空间，才是她向往的自由。但是，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的同时，她也意识到人类几千年所累计的知识，是她穷尽一生，甚至再给她更多的人生，也无法将其全部学习殆尽；认识到世界之广是她一刻也不停下脚步地去丈量，也无法全部抵达。那时候她简直不敢睡觉，用一种让周围人震撼的渴求态度，一心想要从书本中汲取更多知识，无论天文地理。

        如果说，当人认识到人生有限之时，就是三观建立之时。那么徐言蹊或许在意识到时间和空间的意义的同时，也进而明白的人生的意义。所以她从不相信大人说的‘亲人消失后会变成星星永远陪着我们’之类的善意谎言，她认为人得以永恒的方法应该有两种：一种是以思想流传于世，一种是以文物的形式被保存于博物馆。

        而两者中，她更喜欢从文物里观察永恒。

        后来她读苏轼的《赤壁赋》，里面有一句话，让她若有所得：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人匆匆活过几十年，精力实在有限，她终归会成为历史的过客，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边界，承认自己的平庸。在这之后，她才试着找到合适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方式，最终她得以慢下节奏，享受生活。

        但她仍旧不停歇的追逐，试图通过时间流动，感受永恒。未来不可知，所以她热爱考古，每一件文物上，都是时光雕琢的痕迹，而她也似乎拥有了千百年的时光。

        那么，只希望早日退休养老的杨佩琪和这样的徐言蹊，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说起来，这归功于徐言蹊的婶婶。

        那天晚上在徐二叔家里，她否定了婶婶对自己恋情的猜测后，婶婶就对她的感情生活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后来徐言蹊的妈妈也加入进来。现在她、妈妈、婶婶三人有一个小群，小群的主题是：如何让徐言蹊在三十岁以前谈一次恋爱——结不结婚不要紧，谈一次恋爱是正事儿。

        没错，长辈眼里盘正条顺的徐言蹊，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徐言蹊一直认为恋爱是为了让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填补内心的空虚。但当她内心足够丰富，自己能够为自己带来快乐时，恋爱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找男朋友这件事情上，她从来不认为什么是‘到了应该谈恋爱的时候’。

        杨佩琪听她说出这个观点的时候，两人正在双排吃鸡。她被补枪后，一边蹲在盒子上，看徐言蹊一枪把打死自己的对手爆头后，凑过来舔她的盒子，一边对她的话表示强烈赞同。

        要说杨佩琪除了赚钱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情的话，那就是玩儿游戏了，她最近尤其沉迷和平精英。

        她在剧组得空上线的时候，见到微信好友里的徐言蹊竟然有皇冠段位，当即乐不可支的给池南看了看，又给徐老师发了个邀请游戏的链接过去。

        从此两人有空就双人四排。

        再后来，池南也禁不住杨佩琪的诱惑，一起堕落。

        这天，杨佩琪发过来游戏邀请的时候，徐言蹊刚好吃完晚饭，她顺手点了确认，进房间就看到队里还有一个人。

        杨佩琪解释：“池南等会有夜戏，这会儿还早，我拉他过来玩儿一局。”

        徐言蹊是见过好友列表里池南的游戏账号的，也不意外。

        池南没来得及高兴又和徐言蹊有了接触，就被她皇冠段位的进场特效糊了一脸。

        他确实没想到徐老师还玩儿游戏，而且枪法感觉比又菜又爱刚的杨佩琪高出不少的样子。

        这要得益于徐言蹊常年用镊子和毛笔清理纺织文物，文物脆弱又有唯一性，清理时总是小心再小心，多年下来，她手很稳，也很准。

        打游戏也是被研究所的同事拉着一起玩儿的，说是能练手，后来她一个人也会单排玩儿几局。不知不觉，这个赛季就打到皇冠段位了。

        池南看到徐言蹊这个段位，有预感自己要花式表演落地成盒了——他枪法也就人体描边的程度。

        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出现，他深呼吸，冷静打字：“徐老师，要不你自己组队吧？我和佩琪姐打不了皇冠局，到时候要连累你掉段位的。”

        徐言蹊直接开了语音：“没事儿，匹配机制会降低难度的。”

        池南信了。

        直到他连续3次落地成盒，观战半小时，让徐言蹊获得了三次带兄弟吃鸡的小勋章后，他心态崩了。

        事不过三，他觉得这样不行，他得苟起来。

        于是下一局画风就变成了——

        “徐老师，要枪吗？这里有一把m416。”

        “徐老师，要子弹吗？我背了一包。”

        “徐老师，这里有三级头，你要吗？”他甚至熟练的标了个坐标。

        “徐老师，要药吗？我这里有医疗箱。”

        “徐老师，要……”

        杨佩琪忍无可忍打断他：“你家徐老师不要！崽儿，你看看我，我才是白板装备，手上只有一把喷子！”

        池南冷酷的指出：“你能带我吃鸡吗？不能。那你怎么好意思跟徐老师抢东西？”

        像是为了印证池南的话，杨佩琪被人一枪爆头，瞬间倒地。

        杨佩琪：“……”

        游戏里响起徐言蹊清脆的笑声。

        四排里一直没出声的路人马上酥了半边身子：“小姐姐，你别笑了，你一笑，我要端不住枪了！”

        忘了还有路人，徐言蹊关了语音。

        倒数第二个毒圈，路人倒下了。

        带了满包医疗箱蹲在他旁边的池南表示：不好意思，来不及救。然后，开着车从路人脸上碾了过去。

        最后自然只剩徐言蹊和池南跑进了决赛圈，有惊无险的顺利吃了鸡，总算让池南有了游戏体验。

        退出去之前，路人谄媚着想要抱大腿：“小姐姐，牛啊！下一局再带带小弟呗！”

        被旁边的池南用要吃人的眼神盯着，身为房主的杨佩琪麻溜的拒绝了这个人的申请。

        这局结束已经11点了，到了徐言蹊该睡觉的时候。池南最近从杨佩琪那里也打听到，她作息是极规律的。

        “徐老师，时间不早了，咱们下游戏吧。”

        已经犯困的徐言蹊和她们道了晚安，头像迅速暗了下去。

        等下了游戏，池南拉住杨佩琪，不怎么高兴的问：“徐老师打游戏都开语音吗？”

        “一般不开，她又不需要抱大腿，”杨佩琪朝他嘲讽一笑：“也不需要给别人当人形背包~”

        她知道池南有收集癖，是个声控，但是不知道池南这占有欲还挺强。

        池南淡定的建议：“下次叫上徐老师一起玩儿剧本杀吧。”剧本杀，他是专业的！

        杨佩琪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等下该上戏了，今晚做不了梦的。”

        池南理了理身上占着血的衬衫，再起身时，他已经是戏里狼狈但是眼神依旧锋利的男主角儿了。

        徐言蹊虽然困意袭来，但是今天意外的失眠了。

        她手边放着的是从二叔家拿回来的《公子扶苏》剧本初稿，她看过了之后只觉得，她家二叔确实是不负金牌编剧的盛名。

        剧本保持了二叔一如既往的历史正剧风格。故事围绕着公子扶苏之死展开，他将复杂的历史背景和种种巧合事件，用一种非直线性的叙事方式，穿插倒叙和插叙交互在一起，最后凝成一条扶苏走向死亡的道路。二叔用一种举重若轻的手法，将历史必然性展示给观众。

        故事大纲展开的毫不费力，却通过台词和自洽的逻辑，将二叔无与伦比的文字驾驭功底显现的淋漓尽致。再加上这次是吴叔叔执导，凭他和二叔的默契，是能够能将故事的内核百分之百还原出来的，那么这无疑将会是一部非常出色宏大的电影。

        对任何一个演员来说，这都是一个机会。

        她欣赏池南对待表演的态度，之所以和二叔提起池南，一方面是帮二叔找合适的演员，一方面她私心里自然是希望这个剧本能到池南手上的。

        当初她没有看过剧本，只凭借对公子扶苏历史形象的了解，判断说池南会合适。那么如今，她看了剧本之后，更觉得这个剧本如果交给池南，他必然不会让二叔失望。

        只是依照吴叔叔和二叔的习惯来看，他们一定会组织多位演员试镜。而能被两位看中，并发出邀请来试镜的演员，想来是没有泛泛之辈的。

        那么，池南可以在这样对手环伺的试镜机会中脱颖而出吗？

        想起那个坚持在娱乐圈保持初心的演员，她希望他有这样一个再次展露自己的机会。

        或许她可以和他聊一聊公子扶苏？

        转念一想，又怕自己对公子扶苏的认知会影响他的表演细节。历史说到底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客观，寥寥几句史书上的记载，人们或许可以对他做出一个过于宽泛的评价，但是对于人格细节的完善，或许不同的人，会有着不同的解读……

        最终，徐言蹊带着这些纷纷扰扰的念头，在越来越浓的不可抗拒的睡意侵袭下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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