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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红颜怒(一)


天边闪过逐渐零落暗淡的远星,贺启山看了眼天色,冷灰下泛着青白,岚气迎面扫过他的眉睫,发梢处凝聚成冰晶一般剔透的露珠。贺启山冷目无情地拂去,夜里探寻的士兵已不见踪迹,他这才从容不迫地动身赶往驿站。

        潘克勤昨夜辗转反侧,自从得了贺启山的消息之后,他不敢懈怠······转念想起自己一家老小都还在金陵,哪里还睡得。潘克勤心事重重立在茶水间,头锅热水方才烧好,他目光落到一处,妻儿的音容仿若又重现于眼底耳畔。只是脑海中朦胧且短暂的相聚却叫一只晃动的血淋淋的手一瞬打破。

        “你的水满了。”贺启山本想拍拍他的肩却转瞬想起自己手上未干的血渍,只好作罢。

        潘克勤见他臂肩挽着一件黑色布衣,一时竟没认出来:“贺军长?!”

        贺启山除了脸色差点儿,仿若没事人一般勾了勾嘴角扬臂笑道:“不用这么打量我,我品味可没这么差,衣服是‘借’的军营里伙夫的。”

        潘克勤立马精神起来:“贺军长不是差人送信了吗?怎么还搞成这样!”原来他臂间那件黑衣是用来遮掩血迹的。

        潘克勤说完又朝楼下探首,贺启山啧了一声垂眸瞧了眼满手血浆,不紧不慢道:“给我倒杯水吧。别瞧了,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退房,给店家说去山里采药了,花了点钱叫他们的伙计这几日给我留了门。”

        “那送信的人······”

        一进客房贺启山先抿了口水,又神色无常地冲洗起了手上的血污,“我给他指的一条小道,不然那身军装过不了境。”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被温水稀淡的红色液体滴滴答答落到木板上。“我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他,顺手解决了。”贺启山的语气仿佛狩猎一般平淡。

        潘克勤愣了愣,又立时想到先前四少问起自己那个送信的小兵时的目光,分明亦是起了杀心······而他却将人放了回去。

        “就算那人还留在驿站,你以为四少会活着放他回军营?”贺启山漠然笑笑,“人早晚是不能留的,我动手也免得脏了他。”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太过于了解一个人,倒委实有些吃亏。

        潘克勤暗自叹了一气,贺启山撕开袖口,只见肩下一寸远的地方现出一道斜落下的刀伤,血肉模糊。

        “贺军长怎么还受了这个······”潘克勤递去纱布药粉,话音却似晨间檐上露水般断然落下,他定睛又瞧了瞧:这刀口的走向怎么像是自己划的。

        贺启山快速裹了几圈纱布,动作熟练的让一旁的潘克勤丝毫帮不上忙。

        “对了,小双和成光也回来了,就麻烦潘次长去接应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话题。

        潘克勤迟疑点头:“好,好······贺军长稍作休整,我这就去通知四少。”

        贺启山却叫住他:“我倒忘了,咱们四少奶奶不是来了?还是等天亮吧。”

        这人虽不在,但怎么事事都知晓的样子。潘克勤微愣,直道:“四少与四少奶奶并不同屋,四少眼下也该醒了······”

        潘克勤见贺启山脸上终于有了几丝疑惑,便又理了理思绪,将交易失败和驿站暗杀的事一并说与了贺启山。

        “——你再说一遍,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潘克勤不知贺启山转瞬紧簇的眉头是为何,只老实答他。

        贺启山凝住手边那堆血红的纱布,唇边渐渐殊无笑意:原来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只是怎么每次四少麻烦缠身的时候,都少不了那位白小姐。

        远山薄雾巍峨,清露晨风送来阳光的气味,是远离灯红酒绿的静谧安宁,独她又做起了噩梦。

        隐隐犬吠如梦魇挥之不去,这里的冷月见证过从前那场悲欢离合,芸生惊魂甫定地醒来,恍然的视线中仿佛再现那间逼仄阴冷的妓院囚房。

        “你醒啦?”

        薄薄的床帘外晃过一道娉婷影,轻悦的人声将她拉回现境。

        “梁······四少奶奶怎么在这里?”芸生有些虚弱地看向窗外,此时天色还尚早。

        梁茉雅听见那声四少奶奶倒有些不自在地停下手上动作,阿秀低眉顺眼地接过她拿起的瓷碗,客气地盛了碗汤。

        芸生嗅着屋里那股诱人的鸡汤味,很觉得有些异样,便听梁茉雅尴尬道:“你也不必刻意叫我四少奶奶了,还是叫我梁小姐吧······或者你要是······要是愿意,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茉雅?”芸生上下唇瓣轻轻一碰,抬手掀开床帘。床边圆凳上局促不安的梁茉雅哑然一定,她望向那张有些苍白的笑颜心里愈发内疚,可转念又别扭地别开了眼:这人怎么······脸色差也还能这样······好看。梁茉雅不自然地拧着手里的手绢,俯首仰目间又听见她笑问:“我倒是好奇,你是温文儒雅的雅,还是典则俊雅的雅?”

        梁茉雅递去一碗鸡汤,芸生大方道谢接过,目光仍旧盯着神思游荡的梁茉雅。好半晌,她才勾起嘴角答她:“你是真的好奇,还是只是拿我取乐?”

        芸生垂眸浅笑:“你别误会,我有个表妹,大名里也有个雅字,是我爷爷取的。我姑母很是希望她长成一位举止娴雅的大家闺秀,大概······就像梁小姐一样。”

        梁茉雅惭愧抿唇失笑:“那我告诉你,你一个也没猜中。”

        “我有一个小舅舅,比我大十二岁。我的名字,是他起的。”梁茉雅清了清嗓子,有些意味深长续道:“我父亲是位商人,我小的时候他根本没空在意这些;我母亲那边虽是书香门第,不过她是家中大姐,要照料弟弟妹妹,尤其是弟弟们;所以,她便不大有时间正经念书。她大概只想,她最喜爱的弟弟取的名字肯定是顶好的。”

        芸生笑而不语,只慢慢往嘴里又送了一口汤,酸咸适度,清鲜可口,好汤。

        “我十四那年,我小舅舅回国的时候正赶上秋天,他本奉我母亲之意来考我的洋文,最后却‘离题万里’的教了我一首宋词。”梁茉雅黯然回忆起那位活成传奇的小舅舅,“‘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我小舅舅说,我名字里的雅,他原取自这一句。”她说完,心意已有些苦涩。

        芸生若有所思:“你小舅舅喜欢柳永,该是个妙人。”

        梁茉雅难掩敬佩之情,颔首耸肩一笑:“我能得偿所愿,多亏他给了我勇气。”她说到这,回眸看了一眼阿秀,寻了件差事将人支了出去。“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和四少虽是联姻,但我很小的时候便认识他了。”

        “白小姐,你能想象到······喜欢一个人快十年,却在长大之后的相亲宴上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是种怎样复杂难言的感受吗?是不是很戏剧?只是一点也不罗曼蒂克。我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查无此人,可他却是除了我小舅舅以外,占据了我大半年少记忆的人。”梁茉雅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个打苦情牌要博取同情的“妇人”。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快十年是怎样的感受,可是喜欢和爱终究不同······芸生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鸡汤,渗着金黄油脂的鸡肉配煮着一些调味的酸菜······无意舀起一块酸笋,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久远的味道像一阵翻山越岭袭来的云雨,顷刻间令她眼底起了潮意。

        梁茉雅自顾自说着,她回忆起年少那场元宵灯宴上的拍卖会。她想起那道急哭了她和朋友的灯谜;想起那个襟上系着一张灰眼兽面的青年;想起自己在人潮间攥紧那张待写答案的题纸狼狈地撞进他怀里。

        “我和朋友走散了不说,又见拍卖会还有十分钟便结束了,我急得大哭,团团乱转间又被游人推来挤去······”那时,也不知是谁踩了她一脚,她疼得皱眉的瞬间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新鞋,刚抬脚要看看,猛一下便被人给绊倒。她实在害怕,伸手胡乱扒拉了一下,差点没把一路人的裤子给扒下。“还好他接了我一把。只是不巧,我那时急着找人,他倒像是忙着躲人。他见我仍拽着他的衣袖,便抽过我手里的题纸写了答案。他大概又怕我哭闹引人误会,便领着我赶在最后的两分钟去拍卖会提交了题纸······那道灯谜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应该很难,只有两个人答对,而且另外一个人大概只比我们晚了几分钟。”她开心的笑起来,“我如愿替朋友领到了东西,可待我回头······他却已经走了。”默了半晌,梁茉雅悠悠吐了口气:她埋怨那个夜晚他没有正正看过她一眼,又庆幸那晚还好他不记得······毕竟夜里回了家,她才见镜子里那个偷用母亲眼线唇膏却糊了一脸的自己。

        芸生隐约听出了原委,她转了转眸子,避重就轻地结语笑道:“看来那场拍卖会上的东西,对你和你朋友而言很重要呢。”

        梁茉雅被她引过话头,便解释起灯谜的事。

        “要是钱能解决问题,我也就不会那样着急了。”她顿了顿,才又义愤填膺地说:“正规拍品结束之后,还有一件东西,是灯会承办公司设的猜灯谜彩头。那件东西,是我朋友祖母留给她的遗物,本在她母亲那处保管,竟被她继父家里私自拿去给公司充彩头搞噱头!”

        芸生没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故事,她正要开口却被梁茉雅抢道:“我同你也说开了,你对我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何况······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芸生歉然笑笑,她如今怀着孩子,可并没有那么无私盲勇。

        她还不知,原来她为了秦啸川,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为了他,竟也学会算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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