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流言（二）

芸生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小衣。

        “孩，孩子呢？我要见我的孩子......”没瞧见聂大哥一行人，也不见贺启山，心下一阵惶恐只连声带颤急问：“小初呢？我要见我的小初！”

        “白姐姐，你别急！孩子早产，现在有医生专门照顾着，姐姐放心。”

        芸生闻言却摇了摇头，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却连走路都走不稳。

        小衣扶住她，“姐姐！——姐姐不要这样！”

        两人拉扯着，病房外的大门猛地开了，赫然一看，来人竟是贺启山！芸生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一把推开了小衣——现在她谁都不信，谁都不能信！

        小衣一脸错愕得看向贺启山，贺启山却颔首沉着吩咐道：“去找护士，把孩子抱来。”

        听了话，小衣忙寻了出去，病房只剩贺启山同芸生两人。

        芸生握住病床的护栏，墨发里含了一张哀戚的小脸，却偏似一卷绮丽的山水画叫人看惊眼，贺启山别过目光，也难怪四少如此念念不忘难以割舍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同秦家已没了干系，报纸上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到底还要怎样？”芸生咬牙道。

        贺启山微沉了眉宇，不答话却问：“白小姐同孩子如今都好端端活在这世间，秦家如此作为，可否也太寡情了些？”

        芸生越听越心惊，贺启山却还要接着问：“白小姐，如此就甘心了？”

        “甘心不甘心都是我自己的事。”她冷了眼，眉眼也愈发含了精神。

        “话说得是否太早了些，若真有个复仇的机会，小姐也不肯？”

        芸生却斩钉截铁道：“就算有，我也不要。”要她带着小初去做那种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蠢事自投罗网？那个泥潭，好不容易才脱了身。饶是心痛，饶是再恨，可如今都已生下了小初，她不会再允许自己犯傻。

        “都还没说怎么个复仇办法呢！是不是也拒绝的太快了些？”走廊上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贺启山方才动身要走，临走时却又道：“不如给小姐三天时间考虑考虑，三天之后再给贺某答复如何？”

        ......

        小衣目送着那抹高大的背影，痴了心可还是及时收回了眼，回神便见湿了眼眶那人，于是忙让护士将孩子抱近。

        “还没恭喜姐姐，是个男孩儿呢！”她已见过了婴儿房别的孩子，却就数白姐姐生得小初最为精致。

        芸生接过小初软绵绵的小身子，抚了抚小初细软的头发。这孩子出生就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小扇子似得睫毛尖端带着翘翘的弧度，眼珠子同她一样是浅淡的眸色，可初具轮廓的眉宇和鼻唇却是像极了那人。胸中一痛，满心疼惜，听着小初弱得像只小猫似的哭声，望向孩子那张浮着孱弱颜色的小脸，她忍不住将脸贴上那一方小小的襁褓，奶气的呼吸散在脸上，小初肉粉色的小舌头滑动在薄薄的小嘴边缘，似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拼命得想要靠近芸生。

        可芸生知道孩子还太小，抵抗力弱，于是依依不舍地拉开了距离，不敢亲他也不敢让小初亲到她。

        “小初，小初，我是妈妈......”

        “小初，妈妈在这儿呢。别哭，妈妈在的......”她含着泪，一声声唤着她的小初。

        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了，扑腾着小手触上芸生的脸，身后跟来的护士笑道：“到底是母子连心，之前在婴儿室大夫哄了好久都不见效呢！”

        芸生瞧着那初具轮廓的小小人儿，软得心都化了。小初，妈妈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的。芸生的神色愈发坚毅，不管那贺启山是个什么算计，她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天津，大帅府。

        “叶小姐若真以为仗着叶家那些个臭钱便能玩弄我！玩弄秦家！——那你的如意算盘可要落空了！”

        叶文佩竟不知道，许朔也能有这个胆！她自不需要辩白，秦啸川原本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她澄清......可秦夫人咄咄逼人的模样终叫她忍不住回嘴道：“晟儿确实不是秦家的血脉，不过比起玩弄，文佩较于夫人，却只能望之项背。夫人此话严重了。”

        秦夫人怒得喘气骂道：“呵，什么货色！我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瞧了个明白。”她指着叶文佩，“我告诉你，纵使你有二十万陆军在手，我也再不会同意小九娶你进门！”

        叶文佩却只是神情淡淡，笑的势在必得：“如今夫人才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些。”

        “夫人若真有此心，文佩也不会阻拦，只是有些事还需得同啸川说个明白才是。”

        她一步步逼近秦夫人，凑近耳畔只提了一字就叫人变了脸色。

        秦夫人先是失措一惊，旋即却嘲讽道：“你既能知道此事，可见那丫头的失踪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还敢来威胁我，真是笑话......我的儿子，不信我，却还信你不成？”

        叶文佩心底微微一慌，却也不再打算掩饰，只是故作轻松提醒道：“那奈何偏是不巧，我人证物证俱齐，夫人大可再好好想想——若是一不小心叫自己的亲生儿子知道后寒了心，夫人又要如何收场？”

        秦夫人的脸色终于狠狠垮了下去，脑子里又不住浮起之前常彪的话。

        ——“大帅改道去德国，是为了寻人！”

        ——“可夫人同属下都知道，那人失踪不假，却明明不在德国！”

        ——“常彪有罪！夫人何尝无罪！”

        她终于败下阵来，她不能再让小九也恨她，她不能！

        叶文佩正要走，身后却又传来讥诮的笑声。

        “我倒要看看，藏得住一时，还能瞒得住一世不成？”

        那妇人终于稳了仪态，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

        离开的脚步终于迫不及待起来，却在拐角下楼时乱了阵脚。

        数日后，叶文佩眉头紧皱，待听见来人汇报一通后却慌了神色。

        “各大码头还没查到消息？！”

        “废物！”她难得动怒，“一群废物！”

        她心里气极，可越气，那日秦夫人嘲弄的脸便在脑子里愈发清晰。

        如今那人一日没有下落，心中便一日难安！

        待人一走，会客厅又空起来，她烦躁地转身，却见门外杵着一人影。

        “什么事？进来。”

        “小，小姐，服装公司将结婚礼服送来了。”叶家带来的佣人脸色一阵为难，真是不知道，给先前那位订做的结婚礼服小姐非争着要来做什么？

        忍不住出声劝道：“小姐，还是退回去吧，怕是不合身的......”

        叶文佩瞪她一眼，接着手快拆了那包装，见了那礼服脸色却好转露出喜色。

        “他既然肯给我，那便是我的了。”连他也是她的了。

        就算不合身，就算如此......却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都已到了她手里，那便任她处置。

        “帮我试衣......”这天底下不合脚的鞋多了去了，能走多远，事在人为。

        叶文佩常年握枪的手忍不住触上那洁白的纱面，似乎早已忘记了什么，只记住了这一瞬的真实。

        “记下来，哪里不合适，便改哪里。”

        已叫报上登了死讯，她偏是要“名正言顺”坐上那正妻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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