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棋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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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齐睿近来称病未再出席例会,倒是曹正坤不曾落下一场。
贺启山回眸,“三少此前一直未作声,怎的一听大少爷麾下副将说了那一句,便如此介怀?只言大少爷骁勇,我等瞧着大少爷也并非无谋略不善战之人呀。”
楚三少被反将一军,可面上并未发作。
只微怔后一笑:“哦,倒真是我失言了,心急顾着大哥安危,不曾想却被四弟的人曲解成了这般意思。”他眼神极快地探向上座的楚连章,“儿子莽撞,惹了父亲不快,还请父亲降罪。”
楚连章目光一瞬冷冽,他心性多疑,这几个儿子向来明里暗里的斗,早看在眼里......从前睁只眼闭只眼,原想瞧他们各凭本事,看谁能争到最后,谁便是最后的少督军。不过他此时尚且健在,便都这般按捺不住了?!平白叫人瞧了他的笑话。
楚连章颔首抿紧唇,沉寂半晌,起身不悦道:
“前线的火还没烧到金陵来,倒是我这督军府先抗不住风雪,都要分薪起灶了?!”
“——督军息怒。”
楚三少帐下幕僚不由着急,脱口道:“督军多虑了,三少同大少爷手足情深,难免关心则乱。”
那幕僚还想再辩白几句却被楚三少使了记眼神斥退,他心里清楚父亲的偏爱,再说下去,难免有撺掇大哥针对四弟的嫌疑。
楚连章气得胡子微颤,沉闷吸了口气,起身白一眼席间的小辈,方才缓下脾气侧身对老臣道:“这回既是犬子主动请缨战守前线,军情到底比在座各位都清楚,后续便仍由他负责进退,各位意下如何?”
这话间存了几分保留,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如何回答都会开罪督军,再无人敢多言半句。
散了会,曹正坤拧眉走出大楼,心头又多了几分担忧:楚家的人这般独断专行,内斗不断,日后真能打败秦家吗?
他掏出一支烟,垂眸不经意扫过靴上飘落的雪花,正要点烟却发现自己忘了带火。贺启山捏着侍从官刚点好的烟意懒神慵地递上去,曹正坤淡淡扫他一眼,没接,只将烟头对在一起,吸一口,燃了。
贺启山轻笑一声,“曹兄,还是这般见外。”
“——贺军长。”
他已静候多时,似乎早有准备。
“长话短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我找你是为何。”
“你和四少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曹正坤颔首,方才席间的剑拔弩张他已看透,眼下若不及时站稳阵营,失了贺启山的信任,得不偿失。
贺启山眉目凝重,抬眸看向他:“那便同我走一趟吧。”
时间紧迫,也不必问他沈齐睿究竟是什么人了,直接带上这物证人证去见督军,不是更好。
天津。
常副官将叶文佩送往北平后便留守在城内,借着大帅的名义笼络他生前结交的豪绅富商。秦夫人和三姨太看在眼里,秦夫人早已联络国外母家,三姨太也为小九忧心,却人微力薄帮不上什么忙。这日五小姐回府,又送来不少钱款,虽比起庞大的军资只是杯水车薪,常副官仍是感激不尽。
“夫人这几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夜里睡得不好吗?”陪嫁丫头也上了年纪,小心翼翼扶着夫人上了楼。
秦夫人看一眼楼下相聚的母女二人,心下百般滋味。
进了屋,她打发走丫头,坐在梳妆镜前拉开抽屉。
母家的回信早已收到,父亲死后,除去她这个牺牲品,远在国外的兄弟姐妹都是继母陈氏的孩子,巴不得亲眼瞧她落魄,又如何肯伸援手。
“信芳走了,晋山也走了,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就连一通电话也不肯给母亲打。”
她拿起手边的相框,望着里面十六岁的小九。
“秦季年——难道我错了吗?”一室的孤寂令人喘不过气,她的眉眼终于收了凌厉,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容颜。“可如果真要论错,那也是你错在先......你不爱我,又为何来误我。”
秦夫人目光里起了凄惶的神色,又忆起那日,扶桑人找到她,原以为是扶桑人要探秦季年的死活。
——若不是大帅临时改道去德国,为此耽搁了些时候,仓促间走漏了风声,楚家也不会有机会得到消息。
——若是大帅提前一步走,楚家定来不及暗算埋伏。
——若不是夫人插手,大帅府也不会是如今的状况。
——为什么告诉夫人这些?自然是提醒夫人,若楚家打到北地,关外的扶桑军愿意不计前嫌,支援北地。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同夫人谈个条件......
她握紧了手中的相框,一字一句麻木道:
“秦季年,我不怕你恨我......就算你还活着,在我心里,柏承也已经死了。”
视线落到抽屉里的白色药瓶,沉默良久。
“可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恨我。”
扶桑人的狼子野心她当然未肯信,与其日后有心人以此要挟她的小九......不如她这个做母亲的,识趣一点。
北地,关外。
松本大将已暗中集结军队屯兵数万,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边城,宏北勇野乔装登上灵隐寺山头至高点,望远镜中关口的城门远远只得一点,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大人,松本大将来话——问,何时动手?”
收了望远镜递给随从,宏北勇野静静欣赏着这片大好河山。
“再等等,等楚家攻破南边境,才是最好时机。”
“属下只是担心,大帅夫人拒签了合作文件,会不会向秦家少帅报备此事,打草惊蛇。”
“呵呵,不必担心。”他笃定笑道,“名头挂得再大,也不过是个愚昧无知的妇人,且从前又被保护得太好,没你想得那般复杂。”
“这种府邸出身的女人本就生性多疑,我们装作捉了她的把柄,她反倒会守口如瓶。”
“那先生为何还要受叶家人所托,涉险到北地跑这一趟?”
“你当我真是为叶家人报这点私仇而来?”他讽笑一声,“杀人最易,诛心却难。”那位大帅夫人与其待日后被儿子诛心,倒不如自我了断,眼下兴许还能落个好名声。
“秦家这位少帅太难对付,此刻不趁机再给他添点麻烦,回头待他警醒过来,恐坏了大计。”
可惜,待一行人赶回金陵,宏北勇野计划得再天衣无缝,也抵不过楚家突然撤兵,乱了大局。
“——撤兵了?!”
沈齐睿真是病了,嗓子嘶哑问道,目光中射出一种不能置信的神情。
他僵缓了一刻,从座椅间站起身,覆在膝上御寒的毯子掉在地上被无情踏过,嘴里惶然恨道:
“我就知道......秦晋山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楚家活没捉到人死没找到尸,北地传回来的消息就这般轻信了?!”
“去,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去边境!”
丁世元一听,上前死死挡住他的去路:“少爷,您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
“你敢拦我?”他斜过目光,吃人一般的眼神,“她一定会去边境——”
“是!小姐一定会去边境,可小姐为的是秦家那人,不是少爷您!”丁世元的话,唤醒了深扎在他伤口多年视而不见的毒刺。
“我十四那年过继到沈家,你说我父亲对你有救命之恩,如今你便是这般报恩的?!”
他为了她已经疯魔,“你明知道,我走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若不是我父亲出事,她原本就是沈家许给我的妻子;若不是秦晋山,她也不会离我而去;若没有秦家和楚家,我便不是今天这幅模样。”
“少爷!”丁世元知他心里的痛,咬牙跪下,“边境战乱,要寻回小姐,也不该您亲自去。”小姐这般铁石心肠,到时候难不保玉石俱焚。
沈齐睿一怔,望着俯地磕头那人。
“再造之恩断不敢忘,世元,一定将小姐给您带回来。”
他字字铿锵有力,言语忠恳,俯地的目光中却藏了几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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