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医院的白炽灯太亮了，江月本不想睁眼的，奈何闭着眼睛也无法忽视空气中浓厚的酒精味和身边嘈杂浑浊的声音。

        “妈的，一刻都不能够消停。”江月皱着眉睁开了眼，目光瞥向隔壁在病床上嬉闹的小孩。往往只要她没什么表情，那双眉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其淡漠的，隔壁病房的小男孩似是感知了隔壁床铺不满的目光，倏尔噤了声，赶忙将身体像身旁的老人倚过去。

        江月收回视线，盯着手背上方的点滴愈发烦闷，腹间时不时传来的绞痛令她只能蜷缩着身子。

        “醒了么？”推开门的护士径直走到病床前，一边观察点滴情况一边打量江月。

        “我说小姑娘，你年纪这么轻注意些身体才是，才多大年纪又是贫血又是胃病的。”护士越说越是止不住的感慨，忍不住直摇头：“你胃里黏膜破损的可是相当厉害，这都胃溃疡了，也不及时来看医生？女孩子啊千万不能糟践自己的健康”

        哪怕护士说的那么夸张，江月的关注点全然跑偏。她下意识地也问了出来：“要花很多钱治吗？”

        护士听此忍不住皱眉：“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伤及根本了的话老的时候有你苦受的—你爸妈呢？我看这种事还是和家长说比较好”

        护士的喋喋不休很明显在江月的耳中形成了一种聒噪。她缓缓将视线转到了窗外—

        天朗气清，又是新的一天。

        护士的声音还在继续：“目前也就做了个胃镜，一会儿还要看下具体情况。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你朋友付过了，只要以后积极治疗注意作息饮食—”

        “朋友？”江月抓住了关键词。

        护士表情有些怪异“昂，就是那个俊秀的男娃。他说是你朋友，人家昨晚送你过来后在外面长凳上坐了小半宿，现下大抵去买些早饭了，你先等着吧。”

        看着小护士有些揶揄的眼神，江月再次转开了视线，不过视线不太自然。

        “会是苏跃吗？”江月的心底的疑问很多：“他怎么她在那里？”“昨天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这么想着，心底莫名涌起一阵难堪。

        护士念叨几句后就离开了。江月望着快要见底的点滴罐，不动声色的拔掉针管，摁紧了针眼。在隔壁床位小朋友惊异的目光下走出了病房。

        “奶奶，那个姐姐她不告诉医生，自己偷偷拔了针管欸！”

        小朋友像发现了新大陆，忙不迭告诉了身旁老人这个不得了的事情。

        老人望着空荡荡的床位皱眉：“这就是不听话的孩子，不听话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宝宝不要跟她学。”

        小朋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江月站在车站前，簇拥的候车人群中，她的身影好像一推就能倒下。

        她望了一眼来时的医院方向，口袋里的双手轻轻握住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不知怎么的，在人群中，她感到一阵荒芜的困窘。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但难于启齿的是，她并没有闲钱。而她和母亲势同水火的态势，她开不了口。

        她并不希望有人送她来医院，尤其是苏跃。她不想让他知晓她的难堪，尽管她那以淡漠尽力维持的自尊早已摇摇欲坠。她逃似的离开了医院，因为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苏跃那不解的视线：“江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光是想一想，便无言而对。

        江月回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早课早已经开始了。

        “出去站着。”不满在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就已然传递。江月刚从教室后面走进去，台上的英语老师就重重的放下了书本。

        “各位同学还是得自己想明白，不要想着现在才高一就肆无忌惮。时间过的快得很，等你们清醒过来已经高考了！我不管你们在别的课上什么样子，在我的课上给我把态度端正好了。这个点来学校？干脆睡死在家里算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够门外的江月听到。祝年垂下了眼睑，盯着自己有些脱底的运动鞋出了神。一只蚂蚁从墙角的虫眼爬出，从江月的鞋边经过时，江月面无表情地挪了挪腿，将那蚂蚁的去路挡住。那蚂蚁只好被迫换了个方向，少女继续伸腿挡住了它的新方向。就这般反反复复，下课铃响起那刹那，江月停止了这个无聊的消遣游戏。蚂蚁的前方终于畅通无阻，只是它大概不曾想到那双有些脱底的运动鞋径直从它的身上踏了过去。

        一命呜呼。

        谁说春天就一定万物复苏？

        “我说有些人既然迟到就干脆别来上课了，害的伍老师因为她一个人又说了半天废话，耽误我们的学习时间。”

        薛茜从江月踏进班中开始就一阵冷嘲热讽。

        “你成绩很好吗？”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后，江月拿出课桌内的习题册，视线都懒得丢给薛茜一眼。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反问，倒让旁边凑热闹的同学忍俊不禁。

        薛茜扫过那些带着笑意的面孔，脸涨的通红。是，她的成绩排名确实在班里也就是个中下。但她家里条件足以让她这辈子吃穿不愁，江月怎么敢这样嘲讽她？就算江月排名在班里数一数二又怎么样？有些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从娘胎里就注定好了的。薛茜这样想着，脸色缓和些，只是嘴中吐出的话更加肆无忌惮。

        “我说江月，你怎么不跟你妈妈学学？像她这种久居于最底层服务行业的人—”薛茜特意把“服务”两字拉的很长：“—这种人的态度向来可是卑躬屈膝地很，你作为她的女儿，怎么就不跟着学着点。”

        江月放下了笔，目光很平静的望向薛茜。

        “”薛茜望着她那样平静的视线，莫名的感到一怵，但嘴上仍不饶人。

        “你看我干什么？怎么？我说错了吗？我妈说那种地方还有人去卖的，我说你怎么不问问”

        前排一个女生有些不忿的转头打断：“差不多得了，薛茜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啪！”

        “啊！”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打断薛茜讲话的女生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她打断薛茜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江月冷着表情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薛茜面前利索的甩了她一巴掌。

        “”

        薛茜捂着脸颊一脸不可置信，她尖叫着正要还手。江月一把将她推翻在地，顺着踢翻了薛茜的整个桌子。

        江月对上倒在地上少女那双惊恐的视线，终于张了嘴。还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你再多说一个字，你试试。”

        “”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坐在地上的薛茜都吓得忘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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