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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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回了定国侯府,辛越认认真真展开了三省吾身:
一省这两日的脾气来得怪;
二省竟连姜汤、药汁都喝不下去了,如此娇气的模样可不似她;
三省竟在宫宴上朝顾衍使小性子。
省了一番之后,她将这些缘由都归结到了唯一的变数——葵水上,葵水使人瞬息万变,葵水使人面目全非。
如今坐在正屋桌前,已然心宽气和,百郁皆通,辛越思索着如何扳回一城,回到从前模样,便大手一挥,让黄灯将药端来。
不成想放话的时候有多威武,操作起来便有多受苦。
那浓稠苦涩的药液一入口,就开始撺掇她的脏腑脾胃造反,捏着鼻子含了一口,转头就抚着胸口全呕了出来,呕得肩胛颤抖,小脸煞白。
芋丝登时就吓出两行泪,急忙让十七去请丘云子。
顾衍赶回内室时,就看辛越侧着躺在床上,气息虚弱,萎靡不振的样子,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顾衍,我再不喝药了。”
他坐到她身旁,指节抚过她苍白的脸颊,道了声好。
辛越翻过了身去,不消片刻便睡熟了过去。
丘云子背着药箱出内院时,正瞧见长亭朝他摆手,拐了个弯便进了书房。
一进去便看见侯爷站在桌前,对着桌上几张薄纸思索,神态严谨得像在考虑什么军国要事。
见了他就点着桌案,蹙着眉头问:“夫人近日喝不了药,何故?何解?”
丘云子这些日子也愁,药都是从他这走的,夫人一顿的要药熬个两三副,他还能不知吗,前些天好歹还能喝下去,今日竟直接吐了个干净,他都不得不怀疑夫人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不喝药生龙活虎,喝了药有气无力,这算个什么事?
他老人家想不明白,只好将思路一一铺开,如实告诉顾衍。
顾衍眼底更是幽深,她的一应饮食都在府里,便是宫宴上,也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吃错东西……
温灵均!
辛越一日软软绵绵,连屋里都未踏出半步,不晓得前院的门槛都快教人踏平了。
随侍的丫鬟都在内院忙活,自也没有发觉,有敏锐如黄灯嗅到了几抹不寻常,悄悄摸出来问门口的十七:“今日可不大寻常,拱门后门怎都多了人守着?”
十七目视前方,平淡答道:“不知。”
黄灯忍了忍,又道:“去探一探。”
十七犹豫地看了眼屋内。
黄灯了然:“没事,我守着夫人,不会有事,你且悄悄地去。”
十七转身跃上了屋檐。
半刻钟后,十七回来了,面色一如往常的冷淡,只是步伐有些踉跄,发丝落了半缕,黑衣上剌开了两道口子,隐约可见红痕。
黄灯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十七朝她摆了摆手,“无事,安心吧。”
“谁将你打成这样?”
十七的脸上这才显了几分懊恼,“还没到外院,就让老七发现了。”
黄灯心里悚然一惊,又听到他说:“就瞟了一眼,短亭带着他的班子都到了。”
“你别声张,去换个衣裳,侯爷若是传你,我同你一道去请罪。”
这一折腾,直到入夜前院也是一派诡异的安静,无人来传,到得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二人才发觉侯爷身边那些隐匿多年的老家伙都现了身,府里的守卫多了两倍,连小厮都有了些许熟面孔,侯爷这是将半个永夜的人都调来府里了。
辛越稀里糊涂地睡了一日,到正月十七清早,天光都还没透白,她便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从顾衍身上爬过去。
帐子还未撩开,脚踝就被一只大手拽住。
她回过头,迎上一双清明的眼眸,“怎么这么早?精神如何?”
辛越有点窘迫,小声说:“挺好的,我要更衣。”
顾衍一下就坐起了身:“我帮你。”
辛越忙摆手,臊得恨不能钻出去:“别,别,我让芋丝进来就好了。”
顾衍会意,松了手看她撩开帐子爬下去,不由好笑,她有时看起来不拘小节,有时候又瞎讲究得厉害,不过,停了一日药,她的精神确实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辛越这么早起,连三个丫头都吓了一跳,洗漱完,红豆正用细挑子从斗花彩蝶的瓷罐子里挑出一团细腻柔白的香膏,细细地敷在她手上,用手心的温度一下下轻轻揉按着辛越的手。
辛越伸着手,看着手上覆满白色的香膏,在红豆的揉按下慢慢变淡,柔腻光滑,娇娇嫩嫩,只有掌心虎口有一层薄薄的茧。
照顾衍这么养下去,这薄薄的茧早晚也得磨没了。
她看了眼空空的床榻,偏头问:“顾衍呢?”
红豆:“侯爷在前院打拳。”
外边日头刚刚升起,昏黄同云幂幂。
她歪在廊檐下的美人靠上,一手垫着下巴,看树下一身黑衣劲服的男人。
动身进步如虎如豹,脚打飞踢落步似钢,拳如流星携风带势。
她男人真威猛!榻上她输得心服口服。
看得正在兴头上,顾衍却突然收了拳,抓起长亭手里的热巾子就往她这里来。
边走边皱了眉头说:“大冷天出来做什么?”
辛越笑吟吟地看他走近,玉面茶眸,剑眉高鼻,汗水濡湿了额前几绺黑发,贴在他的额头,黑色的劲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精壮的肌肉,那双手臂能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也能将她抛上九霄。
想着想着,辛越的脸有些烫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热巾子,站起身糊在他脸上胡乱揉了两把,撒腿就往屋里跑。
听到身后的轻笑声,还未进到屋内就被拎住了后领子,喘着粗气的清哑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跑?”
辛越笑着转身:“我再不敢了。”
顾衍拎着她进了梢间,一脚跨进了浴桶,将热巾子扔还给她。
辛越乖乖地将方才捣的乱全补上,给自己的行为批了个极高的评价,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殷殷勤勤地给夫君擦了把脸之后,夫君回馈她一句准话,道是今后几日都不用喝药了。
辛越一时欢脱得丢开了手里帕子,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至于那个几日,究竟是三五日,还是百八十日,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顾衍几乎寸步不离地盯了她五六日,见她果真日日都欢蹦乱跳地逗狗逛园子,丘云子的尾巴也翘得一日比一日高。
便不再守着那几张脉案医书看了,重新投入到风风火火的朝事里。
这回连小师爷也不带了,看来真是忙得厉害。
辛越乐得清闲,白日里带着心肝在府里认地盘,刨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狗洞,晚间就在正屋搓小圆子。
元宵那日光看着柏梁台宫宴上的酒酿小丸子犯恶心了,花花绿绿的小丸子如今想起来,倒勾了她几分食欲,兴致起来了让厨房的婆子给她备了料,做了半个时辰,搓出一桌子粉的绿的紫的白的小圆子出来,预备着等顾衍回来了同他一块吃。
子时的梆子响过了三声,辛越揉着眼睛喊了一声水。
片刻后帐子被撩开,辛越坐起身,接过水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顾衍呢?”
芋丝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番绒毯衾被,道:“一个时辰前侯爷打发人回来,问您睡了没有,奴婢回了长亭。”
辛越看了一眼榻几上的甜白瓷小碗,问:“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芋丝轻声安抚她:“没有,只是侯爷传话让您先睡。要不奴婢就在内室陪您?”
辛越睡不着了,摇摇头说:“那碗小圆子还热着吗?”
“剩点余温。”
“把灯点起来。”
外间的红豆和黄灯也举着灯盏进来,小声道:“夫人这是睡不着了?”
辛越坐到窗下的贵妃榻上,问道:“今夜宫里是有什么事?”
红豆将内室里的琉璃灯盏点起,道:“长亭说是西越、古羌和辽国使臣进了宫。”
辛越点点头,端起小几上的小碗,红豆立时上前道:“夫人,小圆子糯米做的,现在吃了怕是不好克化。”
“搓了好久呢,放到明日就不能吃了。”
黄灯跟着劝:“明日里奴婢们陪您一起做,您喜欢吃黑芝麻的,我们就再加一味黑芝麻粉,不就又多了一色了吗。”
辛越搅着小勺子,没有说话。
红豆知道夫人这是第一回下厨,且这一碗偏生是留给侯爷的,心里头舍不得,眼珠子一转,便拣了几句闲话道:“听说西越使臣长得褐发碧眼,入宫时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
“当”一声,小勺子掉进了碗里,溅出一滴汤水在辛越手背。
芋丝忙拿了块帕子上前擦拭,被辛越拿手摁住,自顾擦了擦,半晌道:“他们皇子来了?”
“是呢,”红豆见她果然搁下了碗,继续说,“往年都是他们国师出使,听说这是他们皇子和公主第一次出西越。”
辛越又是一愣,脸上难得呈了复杂神色,垂头敛下,说:“西越皇族皆是这般长相,他们,嗯,乃是皇族间通婚,说是如此才能保持血脉纯正。”
“那岂不是……”芋丝顿了顿,想说会生出傻子来,想想又换了个说法继续说道,“听奴婢母亲说,奴婢老家便有这样的家族,但到后来,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能正常长大成人的,这个家族百多年前也已无人了。”
“嗯,所以他们都不是正常人,若是在宫里遇着就远远避开。”辛越眼里暗淡,嘴角平直,似是困乏,又似是不悦。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灯出去看了一眼,进来时脸带笑意,语调高扬:“侯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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