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

冬天的夜晚又黑又冷，两人没有犹豫套上羽绒服匆匆出门。

        李敏尔在厨房听到动静，大声问：“你们去哪里？”

        程星回：“很快回来！”

        声音消失在门口，李敏尔对程星的任性无奈地摇摇头，自家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做人父母的，总是矛盾得很，既希望小孩快点长大，又希望小孩慢点离开。

        这个点沿路没有什么行人，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寂寞的光。

        为了早点回来，他们把家里的自行车骑了出来，谢嘉木载着程星，把地上的光影碾碎。

        南方的冷跟北方不同，北方是要把人皮肤撕裂的冷，而南方却是钻进骨髓的冷。

        出来的太急，没有围巾帽子全套装备，为了不让寒风侵袭自己，程星的手塞进谢嘉木的衣服，脸贴着他的背，紧紧地抱着他。

        年轻的心脏，咚，咚，咚，回响在南方寒冷的夜晚。

        中心广场离家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他们不知道甜品店的具体位置。

        “走吧，我们找一找。”

        谢嘉木话音刚落，面前水柱升起，音乐突然响起，不少人围了过来。

        鲜花气球，有人在这个夜晚求婚。

        “哇塞。”程星移不动脚步，直直地看着喷泉另一面。

        漂亮姐姐面前一个年轻男人抱着玫瑰单膝跪下，姐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对他说了我愿意。

        身旁一圈人开始鼓掌欢呼，程星被他们的幸福感染到，靠着谢嘉木不自觉拉起他的手。

        在触碰到谢嘉木手指的那一刻，程星吓了一跳，谢嘉木的手像冰一样冷。

        程星没有把手抽出，反而是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手。

        谢嘉木冒着寒风骑车，不止是手，全身都冻得僵硬。

        “走吧，哥。”程星牵着他走进商场。

        商场里开了暖气，两个人走了一大圈，终于暖和起来。

        有一句话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程星一转头看到那家新开的甜品店，店名叫四季常甜，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两行粉笔字。

        ——本店所有甜品由老板一人手工制作。

        ——请客官耐心等候哦！

        程星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点单的时候程星才发现一个问题，出门太急，她没有带钱。

        身旁谢嘉木问：“你要吃什么？”

        程星面露窘迫，“我没带钱。”

        谢嘉木说：“我带了，你要吃什么？”

        程星笑：“桂花酒酿小圆子。”

        谢嘉木转头对老板娘说：“一份桂花酒酿小圆子，一份红豆汤。”

        吹着暖气，吃着甜品，夜晚的时光慢悠悠在两人之间流动。

        回的时候程星坚持不骑车，谢嘉木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程星，两人手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

        他们一起冒着寒风走路回家，做好心理准备一起挨李敏尔的骂。

        走到一半，程星想到晚上看到的求婚场面，突然问谢嘉木：“哥，你以后想怎样求婚？”

        谢嘉木说：“没想过。”

        现在他的心里只有学习，无暇想其他东西，况且结婚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谢嘉木反问：“你想过？”

        本来程星没想过，但现在开始想了。

        “我希望…”程星眯起眼睛，笑着说，“地点最好在海边，天空要晴朗，海水要清澈。”

        “季节最好是初夏，天气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

        “我穿着漂亮的裙子，海浪缓慢地起伏，海风轻轻地吹拂。”

        至少要有这样唯美的画面，程星才想要说出那句我愿意。

        谢嘉木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程星的头，打断她的话，让她不要想太多了。

        程星思绪回到现实，仰头看着谢嘉木明媚地笑。

        家里，程铭躺在沙发上看一部抗日剧，李敏尔抱着胳膊在玄关踱步，不时看一下时钟，发出烦躁的声音。

        “老婆你别太着急，他们肯定是贪玩忘记时间。”程铭安慰李敏尔。

        “都快九点半了。”李敏尔声音焦急。

        “放心，这么大的两孩子，不会丢的。”

        李敏尔白他一眼，刚想反驳，门锁动了。

        程星和谢嘉木拖着手，带着满身寒气进了屋。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程铭转头继续看电视。

        气氛因李敏尔的脸色变得凝重，程铭不自觉地把电视的声音调低。

        “妈，我们回来了。”程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李敏尔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还知道回家？”

        风雨欲来之时，谢嘉木站出来将程星挡在身后，“阿姨，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李敏尔向来吃软不吃硬，谢嘉木道歉态度诚恳，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接下来李敏尔盘问了他们的行程，知道他们去干嘛之后，没有大动肝火，转身进了厨房，把温着的饭菜给他们端了出来。

        年关一天天临近，天气越来越冷，终于到了除夕。

        团圆饭要回爷爷奶奶家吃，一家人整整齐齐，汽车后备箱装满年货，下午四点多就出发了。

        爷爷奶奶只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是兄妹。

        程星的小姑叫程铱，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一个人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一年到头只有春节会回来一次，所以谢嘉木还没有见过她。

        “星星，嘉木。”奶奶打开门惊喜地迎他们进去。

        程星乖巧地打招呼：“爷爷，奶奶新年好。”

        谢嘉木跟着打招呼：“爷爷，奶奶新年好。”

        奶奶笑着说：“茶几上有果盘和软糖，你们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好！”

        奶奶用胳膊肘碰碰坐在藤椅上的爷爷，小声地说：“红包呢，红包呢？”

        爷爷摘下老花镜，从衣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奶奶。

        奶奶拿着红包给他们分发压岁钱，“来年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谢谢奶奶，我爱您。”程星甜甜地笑。

        “谢谢奶奶。”谢嘉木接过红包。

        爷爷从藤椅上探出身来，吃味地说：“我呢？”

        程星转过头去：“爷爷，我也爱您呦！”

        发完压岁钱奶奶去厨房忙年夜饭，爷爷杵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跟过去，客厅里的电视打开着，程星拿起遥控器调到自己爱看的节目。

        李敏尔说：“星星，别老看电视，去帮奶奶洗菜。”

        程星不想动弹，装听不见，李敏尔过去提起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厨房。

        电视里停在音乐频道，正在重播去年的春晚。谢嘉木无所适从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在播什么完全不知道，他只觉得电视吵闹。

        房间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讲究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里面走出来。

        女人一头金色大波浪，贴身针织长裙包裹着性感的身材，既妩媚又招摇，看起来与周围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

        “程铱。”程铭清清嗓子，想摆出哥哥的架势，“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铱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又不急不缓地喝了几口水，才回答：“昨天。”

        “一个人回来的？”程铭追问。

        “嗯。”程铱放下水杯。

        “这次准备待多久？”

        “后天走。”

        程铭皱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多陪爸妈几天。”

        “没办法，工作忙。”

        程铱注意到沙发一角的谢嘉木，她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这就是你收养的那小孩？”

        语气不是很友善，程铭的脸垮了下来，“嘉木，叫小姑。”

        “小姑。”谢嘉木接着程铭的话叫了一声。

        程铱没有应，冷笑一声说：“家里条件很好吗？”

        “程铱！”程铭厉声阻止。

        “心里没有点数，装什么大善人。”程铱居高临下地说。

        “有钱多养一个孩子，爸的手术怎么一分都拿不出？”

        程铱的话像淬了毒的刀，插在程铭心口，让他无法反驳半个字。

        “我有说错吗？程铭我真他妈看不起你。”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房子是怎么来的，掏空了爸妈的养老钱，你真的是好处占尽，爸妈的血吸干了，就来吸我的血，你…”

        “程铱，闭嘴。”程老爷子生气地将拐杖扔向程铱。

        程铭愤然起身：“程铱，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一年到头，你回家几次，爸妈生病，是谁守在他们身边侍候，还不是我跟你嫂子。

        程星绕到谢嘉木身后，揪了揪谢嘉木的衣角，谢嘉木回握住她的手。

        “两个都给我闭嘴，大过年都不消停，吵什么吵，要吵滚出去吵。”奶奶也从厨房里出来。

        程铱摔门回了房间，一晚上都没再出来过。

        谢嘉木知道自己是引发这场吵架的导火索，一直低着头没有吱声，生怕多说一个字，会引发更激烈的矛盾。

        他也不想成为一个负担，但他能怎么办，已经这样了，他难道就不活了，去死吗？

        转念一想也许他真的该去死，反正活着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负担。

        程星紧紧扣着他的手，谢嘉木这半年长高了很多，背脊微微曲着，看起来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没事，哥。”

        “你不要难受。”

        程星伸手轻轻抚他的背脊，希望他不要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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