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忏悔

舞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程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勇气，穿过重重人群，突破安保人员，冲上舞台。

        她的目标是余尘，她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余尘握着话筒，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挨了第二下，程星没有留情，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反手又甩了他一巴掌，鲜血立即从余尘的唇角流下。

        程星咬着牙说：“你还记得吴晚心吗？这是替她打的。”

        粉丝开始□□，两个安保人员跳上舞台想把程星擒住，其它安保人员在维持人群秩序。

        在安保人员控制住程星之前，有一个人出现，他把程星紧紧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碰到她。

        程星讶异地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哥。”

        谢嘉木把她的头按进怀里，轻声说：“没事，不怕。”

        这一切像一场梦，对于余尘来说也是。

        路演进行不下去了，暗尘乐队退了场，经纪人想要报警，被余尘阻止，他说想见见打他的女孩。

        经纪人表示反对：“余尘，那可是个疯子，有危险怎么办。”

        余尘垂下了头说：“我好像认识她。”

        经纪人很自然地联想到余尘那些乱七八糟情史，无奈地摇摇头同意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程星肯定不能轻易脱身，谢嘉木也被她连累，两人一起被留在安保室，等着警察过来。

        余尘的助理过来说余尘要见程星，谢嘉木不放心要求跟过去，助理没有反对。

        狭小的休息室，程星狠厉地用眼神瞪着余尘，一副要将他削骨剥皮的架势。

        余尘没有生气，开门见山地问：“你是程星吗？”

        程星冷漠地哼了一声。

        “晚心之前跟我说过你，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余尘神色忧伤地说，“你知道晚心在哪里吗？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程星心寒如霜，声音像淬了血的刀，“她死了，你要下去陪她吗？”

        余尘一张脸变得扭曲，“怎么会这样？”

        他不停地重复，“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程星身后的谢嘉木也大惊失色，晚心怎么会…

        “你怎么会不知道，不都是你害的吗？”

        此刻程星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痛苦。

        余尘嗫嚅自语：“我害的…”

        “要不是你抛弃她，她也不会死在流产的手术台。”

        “我没有。”余尘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余尘，你知道吗？她上手术台前用我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程星含着泪说，“足足打了七通，你一次也没有接。”

        “我当时手机被公司收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余尘断断续续地说。

        “余尘，你真让人恶心。”程星眼睛红得要泣血，“说单身，把晚心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的人不是你？”

        “摆脱了晚心，跟夏微官宣恋爱的人不是你？”

        程星情绪激动得快要站不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谢嘉木从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余尘，他看起来十分痛苦，脸色苍白得可怕，捂着肚子快要干呕的样子。

        他用奄奄一息的声音说：“我真的没有，我和夏微那是公司为了保住乐队声誉，转移公众注意力，炒的cp。”

        “你没有什么，就算是炒cp，如果你不同意，如果你坚定地向大众承认晚心，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吗？”

        “余尘，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晚心。”

        程星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余尘一眼。

        过了半响，她听到余尘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程星想，在深渊的人现在有三个了。

        打人的视频很快被传到网上，程星的行为引发众多网友的口诛笔战，她被喷得狗血淋头。

        而没有上网的程家父母，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中，谢嘉木的突然出现带给他们莫大的惊喜。

        吴宙对谢嘉木很客气，谢嘉木对吴宙很疏离，两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再也没有说话。

        家里房间不够，吃完晚饭后，吴宙主动说：“叔叔阿姨，我今晚出去住酒店吧。”

        程星抚摸他饭桌下的手，“我陪你一起。”

        吴宙看着她笑，“不用，你在家多陪陪叔叔阿姨。”

        看他们如此亲密，李敏尔和程铭笑得合不拢嘴，一桌子人被刺痛的只有谢嘉木。

        谢嘉木开腔：“吴宙，你是客人，你今晚睡我房间，我睡沙发就行。”

        吴宙也没跟他客气，“那谢谢哥了。”

        谢嘉木心里气得吐血，面上却未表露半分，“不用这么客气，你年纪比较大。”

        “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程铭乐呵呵地说。

        网络上对程星的谩骂很快被其他的热点取代，当天凌晨十二点，余尘发长文宣布暂退娱乐圈。

        长文的标题叫忏悔录。

        忏悔录：

        大家好，我是余尘，这篇忏悔录是写给我女朋友吴晚心的，我很爱她。

        第一次认识她，是在予雪mv的选角试镜上，她当时注视着我说她是父母晚来的心肝宝贝，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暗尘乐队在罗藤堡拍摄mv，遭遇了一场很大的暴风雪航班取消。

        我和她在罗藤堡的街头漫步，我告诉她罗藤堡的德文含义是红色的城堡，她仰着头用明亮的眼神看着我，我对她第一次心动。

        表白那天，我给她唱歌，送她爱莎玫瑰，她没有问我爱莎玫瑰的花语，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送她象征热烈爱情的红玫瑰。

        说实话，我谈过很多次恋爱，短暂而激烈的荷尔蒙一直主导着我感情的流动，直到遇见她，我才真正明白爱是什么。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的时候，她怀宝宝了，但我还没有做好成为父亲的准备，我说服她放弃这个孩子。

        她不太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但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爱我，因为她跟我去了医院，虽然这次没有打成孩子。

        后来她的家人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听从了公司的安排，与她断了联系。

        杜拉斯在《情人》里面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很感谢她成为我不死的欲望，成为我的英雄梦想，这一生，我将怀着无限的愧疚，在忏悔中度过。

        大家好，我是余尘，这篇忏悔录是写给我女朋友吴晚心的，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仍爱着她。

        程星很唏嘘地关上手机，她躺在床上想如果天上的晚心看到这篇长文，会不会也产生一丝丝慰籍。

        至少余尘看起来是真的爱过她。

        清晨两点多，程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床去客厅倒水喝，眼神撇到沙发上一大团阴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没有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才刚刚好塞进沙发里。

        谢嘉木突然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交接在死寂的空气中。

        程星移开眼睛，低头看着手中纯粉色的陶瓷杯，这种情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出来倒杯水，你别想太多。

        她很快意识到某种欲盖弥彰，后面的话堵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谢嘉木深沉地望着她，她垂着眼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过了很久，他说：“对不起。”

        程星垂着眼，紧紧捏着陶瓷杯冰凉的把手，嗓子干涸，心痛如裂。

        谢嘉木很自责，在她最难受绝望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现在他除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因为她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晚心…是哪天走的？”他犹豫着问。

        程星并不意外谢嘉木会问这个问题。

        她深刻地记着那一天，她无数次在脑海里复盘过那天的点点滴滴，她无数次想从蛛丝马迹间寻求一个晚心生的希望。

        她应该拦住她，不准她上手术台，给她承诺她会陪她一起抚养孩子，让她不那么绝望。

        可是她内心深处知道那只是一场意外，意外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

        “六月八号。”

        是夏天啊，晚心是在夏天离开的。

        程星不想再把对话进行下去，她转身想走，谢嘉木叫住她：“星星。”

        她顿住脚步，背对着他，谢嘉木从沙发下来，他过来拉住她的手，她抬头呆滞地看他。

        谢嘉木把她拉到阳台上，寒夜的风肆意地刮，他指着浓黑的天幕说：“北边有一颗星是我的。”

        程星望向天空，除了一小角月亮，天上空无一物。

        “这么多年它一直代替父母守护着我。”

        谢嘉木停顿半刻，继续说：“以后它也会代替晚心看着你，守护着你。”

        一行泪水从程星眼角滑落，谢嘉木的话听起来特别像骗小孩子的话，程星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她不会再相信这样的话了。

        她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平安夜不用吃苹果，天上没有鹊桥，也没有蟾宫，人死了更不会变成星星。

        二十四岁的程星不再相信十四岁的程星说的话，只有谢嘉木仍然相信着。

        ——星星会一直守护他。

        即使相隔千里，她也会一直守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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